《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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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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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说王是平为何要在沉寂近十年后,突然交待余罪,其原因有多种说法。按官方的说法,是监狱干警有敏锐的双眼,从王犯入狱之初就不断给其做思想工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犯终于坦白交待了余罪等等。这当然是扯淡。王是平再傻也知道,交待余罪只会越判越重,况且自己的余罪是几起轰动一时的命案!
    到91年(90?)时,王是平他们都已是三十大几的人了。我想他们为人干脆利落处事果断冷静,断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做出被感化的傻事。而他们兄弟几人感情还很深,就算王是平把其他几人咬了进来,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怨恨王。反正是死是活也认命了。他们几人是我这几年见过的异姓兄弟感情真正铁的两伙人之一。当然与我同号的杜公侠也不愿多提王是平这一举动的原因,只是在与他闲谝的关于此案的零言碎语中,我分析了个大概:王是平的妻子貌美有气质,独居多年后最终还是红杏出墙,而摘杏者居然是其铁杆兄弟王报国!二人有了私情后,摘杏者和被摘者心中有鬼不敢面对而有几个月没去监狱看望杏主王是平。当王问其他兄弟详情时,从闪躲的话语和回避的目光中捕捉到后院起火的信息,由此感慨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之后心灰意冷。当然,监狱干警并不是一点工作也没做的,从王是平入狱起,凭多年的经验他判断出这是条大鱼,但对这种鱼不能急,不能诱,只能等。于是他基本上每天都同王是平喝酒聊天下棋,只聊闲话丝毫不扯到案子。酒菜基本上是自费,也有王的家人来探望时留下的钱物。在王在近十年后终于心灰意冷的日子里,这位老练的狱警依然每天不温不火地同王喝酒聊天。不该问的只字不提。结果就是,王把十年前的几起案子一涌而出。这位狱警立特等功一次,通报嘉奖提升是题外话。
  
           九     戴 镣 者 (下)
  
    1991年王是平交待余罪后,省公安厅为之轰动,立即展开抓捕行动。
    老大王世平,直接从奇县一监转回尚马街,收押于三院。
    老二“毛毛”,他哥当时是省厅一名副处级干部,按当时的警衔是一级警督:肩章上是一颗四角星。年轻有为且上面有人,前途一片光明。得知弟弟等人被通辑后马上通知他们出逃。“毛毛”保住命了,自己被剥了警服送进上马街。后来以包庇罪判四年。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秤,孰轻孰重只有自己知道,外人不能做任何评说。
    老三杜公侠,其伯父是青岛某部海军司令员。杜和“毛毛”潜逃后各分东西,他跑到自己伯父家里。省公安厅抓捕人员紧随而至,却在海军司令部家属大院门口被荷枪实弹的值勤海军拦住。表明自己的警察身份是没有用的,战士们只服从上级命令,公安身份在其眼中恍如白纸一张,胆敢擅入者格杀勿论。杜伯父在问清侄儿所犯的滔天大罪后捶胸顿足。在亲情和理智的交锋中理智占了上风,他毅然决定大义灭亲,亲手带着侄儿走出大院,交到本省来的公安人员手里。眼看着侄儿当场被人砸上脚镣戴上手铐蒙上头罩押上警车,白发苍苍的海军司令老泪纵横,拦住警车对天发誓,拼上老命也一定要保住杜家骨血!
    老四王报国,其堂兄时任本市市委书记,自己也已被提拔为市里一个大派出所的一小领导,手下有人有枪,叱咤于黑白两道,仕途上可谓春风得意。但与其说王是平的举动毁了一切,不如说自己的不检点毁了一切。省厅派人持枪缉拿他时,因来得突然且未表明身份,手下的兄弟还以有仇家追杀,与追捕者展开枪战。但王报国还算聪明,缴械投降,后来居然给他认定了个投案自首这个可以从轻处罚的情节!
    他们几人被捕获后,连夜押回玉次,由省厅、本市市局、玉次市局联手审讯。他们由于知道老大已经全交待了,也不想再抵赖受皮肉之苦。可实在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好多细节哪里能想得起来!但是,审讯人员要的就是细节,细到某一起案谁先进的屋,进屋后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杜公侠说,严刑拷打对他们是没有用的。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再打也想不起来。审讯方曾把他绑起来,吊在吊扇上,打开开关,他自己就被甩圆了在屋子里转,过一小会就天旋地转什么也不知道了,放下来被人用凉水浇醒后,连着几天耳朵极疼,脑子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王报国的审讯情况他没说。
    顺便说一下审问犯人。刑讯逼供是明令禁止的,公安人员哪里能做知法犯法这种事啊!不过,明知你是死刑犯,就算打死了谁会知道?没人知道当然算不上刑讯逼供了嘛。还有,就算你不枪毙,我打了你之后我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敢对我刑讯逼供么?笑话!老子是警察!所以说,严禁刑讯逼供和严禁把铅变成黄金一样,在中国能得到很好的落实。
    市局五处即预审处,很关键,从犯人口中获得的第一手材料最重要。你第一次审问时说太阳是方的,以后无论如何努力证明自己说错了其实太阳是圆的,这没用,人家都会视你为串供后篡改供词。所以五处的全是精兵强将审讯高手。据听说,尚马街前面的一院(或是二院?我忘了)附近,有一排地下室,专用来夜审。尚马街的犯人在晚上封号后一旦被叫出去突审,十有八九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不过这些我没亲眼见过。又据听说,有一犯人深夜突审被抬回来后,左手鲜血模糊惨不忍睹,细看少了食指第一关节。醒来后告诉别人,这个关节是被人剪了三次!此人三两天后便被匆匆上检下起下判,上诉第十天头上匆匆被枪毙了。这事我也非亲眼所见。我对这事表示怀疑,如同怀疑杜公侠被吊在吊扇上一样,并不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只是怀疑吊扇的质量是否可靠。
    杜公侠当时已三十多岁,成熟稳重,话不多但句句在理,很让我折服,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不少。我没见他提及过他的家人。我们尊称他老杜。豆芽年幼,称其为杜叔叔。
     
我们隔壁六号是跑号的住的号子。之所以让跑号的住第二个号子我窃以为原因有二:一、离干部办公室近,干部呼唤时可闻声而动为其服务;二、绝对不能住第一个号子。跑号的们身上都有钱、烟、打火机等违禁品,毫无疑问是干部们给他们闹进号子的。万一哪天有上级突击检查时,在检查五号时,六号的各位可以有时间把违禁品藏起来。六号只住着五六个犯人,基本上是经济犯,且入监前皆为部门领导。在尚马街我所见过的跑号的捕前职业有:南城区某医院院长、太重集团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十三冶某处副处长、某国营百货商店经理、某县水利局局长、太钢某分厂厂长、省某厅副厅长。其中职务最高就是此厅长大人,他满头银发,金丝边眼镜,面色红润,身姿挺拔,谈吐文雅,气度非凡,每日里着老头鞋在院子里散步,常背诵古诗词以自勉,没有丝毫身处困境的窘迫和不满。厅长后来取保候审出去了,临别时与我们一一道别。荣辱不惊,真名仕风流也!
    要说尚马街也曾住过几位大人物。我所在的四监五号在我转来之前就住着一位,可惜他走后两天我才转来,无缘与他相见。此人姓郝,文革期间曾任省文革小组副主任,副省级。郝省长莅临尚马街的日子里,曾给号子里的人讲起他在文革后期偷渡台湾,轰动一时的事。当时他携妻带女跑到福建准备偷渡到台湾(出逃原因我忘了,好象是遭迫害),到了沿海那几天正赶上风大浪急。无奈追兵将至情况紧急,他重金求得渔民运他们出海。当时郝省长一家和此渔民一家全在船上,心里想着就是若能侥幸到达对岸则共享富贵,若途中遇难则一起死了算了,不留任何生还者以徒增痛苦,也不留任何家人在大陆以受牵连。月黑风高之夜他们出海了,追捕者见此海况料定他们必死无疑。但吉人有天相,一路上船到哪里那一片刚风平浪静,且有几只海豚在船前船后一路护送,一直把他们送到台湾岛。我虽未曾有幸亲耳聆听郝省长讲故事,但我对此抱有极度怀疑尽管号子里其他人对此深信不疑。郝省长一行在台湾住了多年,两个女儿在美国留学工作,他好象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回国。政治生涯结束了,他在友人在广西北海开的公司下打工,虽风光无限不在但奔小康不成问题。郝省长此番沦落尚马街不知为何,只是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后来有人打趣我:郝省长当时老念叨着要给他女儿找个男友,你有文化个子也高人也不错,好象符合人家的要求啊,可惜来迟了一步。我嘿嘿一笑:是啊!要是早来两天我一定努力争取。其实我心里在想:啊呸!不管人家是不是天鹅,我现在可是连个癞蛤蟆都比不上啊!争取个逑!
    据听说,在我转来之前的两三年,尚马街还关过一位大人物。此人年纪不大但背景大得可怕,系本省籍彭姓中央首长的什么亲戚。他原本一武警,在某劳教所服役。犯人中不乏巧舌如簧者。他每天押犯人出外工,往返途中,便有犯人为初涉世事的他描绘了奢华世界享乐无边,他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以前家里管的太严了!人的一生原来应该这样渡过!见他开了窍,就有犯人邀他帮着越狱,然后一起闯社会。随后,无知则无畏的他携枪带着二人越狱,途中,二犯人被击毙,他被生擒后送进尚马街。他的号子是单间,虽也是通铺铁窗但里面电视书籍等一应俱全,伙食由专人开小灶做好,时不时有处、局、厅里高官亲临嘘寒问暖。他姐姐及家人们皆是部队高官,经常来探望不懂事的小弟,高级小车长驱直入直接停在号子外面。家里本来让他在基层锻练两年镀镀金,日后的黄金大道已为他铺好。没想到小孩子贪玩闯了祸。不过没多久,武警方面为他送来“光荣退伍”的证书。他着军装披大红花在上马街号子前摄影留念,以供日后在朋友们面前炫耀。

  
下面这位大人物,是号称“华北第一杀手”的王彦青。此人看外表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床头常放摆着线性代数、微积分等书,还乐于助人,邻居都知道是个好孩子。他于八几年因盗窃入狱:撬保险柜比别人用钥匙开锁还快。按当时他涉案金额判死刑绰绰有余。听说是国家安全部门专门下来了解他撬保险柜的水平后做了指示:不杀,先放在监狱里。当然这些他那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就判了无期以后日子咋活。王彦青刚进号子时,当时的板油武双喜对他服水土。王彦青服股了。一通拳脚纷飞后他还站在门口,武双喜倒下了。头铺大怒,一个眼色,号子里其他几人全扑了上去。又一通拳脚纷飞过后,王彦青还站在门口其他人全倒下了。头铺马上搬开自己的铺盖卷,把王的放到头铺位置上。王彦青成了大油后,武双喜对其忠心耿耿。二人一起被送至浑阳监狱服刑,被分在同一个车间干活。王、武二人对同车间的犯人或利诱或威逼,邀他们一起越狱。当时全监狱只有车间这儿地面还是黄土,其他全已被水泥硬化。王彦青算好方向后组织人从车间开始偷偷挖洞。每天收工回监舍时,每人口袋里装满挖洞出来的土,回去后倒进厕所。挖洞工作持续了近三个月终于大功告成。一日深夜他们十几个人集体成功越狱了。王计划他们迂回向南直到香港。一路上在王彦青的指挥下他们谨慎行事,见一人杀一人并且不露出流动做案的蛛丝马迹。到小卖部买东西时,礼貌地敲门而入,在挑东西的同时打探屋里有几个人,然后一个不留全部杀死,席卷钱物水及食品从容而逃。这样,起初几天,警方根本不知道这十几个人在哪,象人间蒸发般消失了!王彦表要求所有人在杀人时每人都得捅一刀,这样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了,荣辱与共谁也别想去投案自首。不过尸体总是王彦表和武双喜去埋其他人不知道藏尸地点。某日夜,他们到达灵汾某小乡村。这正是其中一小后生的老家。小后生自知此一去这辈子也回不来,便悄悄溜回家想和家人道个别。家里早已得到通知,要求发现越狱的亲人消息后及时向警方汇报,并许诺:归案并揭发者不杀。于是,小后生被家人死死摁住,掉队了。在警方强大的审讯攻势下全都招了。王彦青虽及时改变路线但两条腿哪能走出天罗地网,在快到湖南时被包围了。武双喜等几人拒捕被当场击毙。王彦青双腿膝盖被打穿后同活着的几人被生擒回上马街。王彦青在号子里每天坐轮椅,虽然住的也是单间,但还同住了两个服伺监督他的犯人(防止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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