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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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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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几盒粗细不一的铆钉,还有大铁锤、铁砧、斫斧。这些东西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阴森恐怖之处在于它另外的三分之二:堆着多少年来已枪毙的外地籍死刑犯的遗物,也就是些被褥衣服等,一个人一个白布包,上面写着名字,等着其家属来到上马街后拿走。但没人来取的遗物太多,还没人敢放话说把它们扔了。于是它们已堆成一座小山,年代太久,散发出潮湿的怪味。这个屋子还没灯,光线只能进入到门口的镣子等物,而黑黝黝的遗物小山包静静地穆立在后面,饶是胆大的小孔没事也不愿进这个屋子,除非有犯人被判死刑了、必须得开门拿镣、铁砧、铁锤等物,进去也是拿上就走。听说有一次张小平进去拎了条镣子往外走时,突然衣服后摆被什么勾住了。他脸吓得煞白,不敢扭头看拼命往外冲,西服后面被撕裂他才跑出来。可是,当时那儿也没有铁丝这些能勾住衣服的东西,只有墙上挂的镣子,就算是风把镣子吹起来勾住衣服了吧,可是风哪可能吹得动嘛!操!这鬼地方!
  
  那个起蹲的动作,我以前常做,
  做时双手要向前平伸,
  就像“梦游”的那样。
  
  一般一次做50下!
  
  现在估计不行了!
  

  
  二 十 三  跑号之初的困顿,也有关怀
  
    记得在看原著《鲁宾逊漂流记》时,文中一开始,他父亲就告诫不安于现状的儿子:世上的人都分上中下等的,每一个等级里又分好中差三阶,生活在下等人中的上层日子过得最为幸福,而生活在上等人中的下层,最为难受。
    当时我还不太理解。跑号之后,我理解了:以前在号子里,我属于下等人中的上层,在幸福中一天天熬着;而跑号后,我就沦为处在上等犯人中的下层,最为难受,难受之处主要体现在每天的吃饭上。
    早饭的玉米面糊糊,跑号的一般是不吃的。年纪大的有钱人都讲究养生,就算身在看守所也一样。他们喝家里给送进来的牛奶,吃面包、蛋糕等。而我,只能端着一盆稀糊糊在那儿不自在地一勺一勺舀着喝。
    午饭的菜汤馒头,跑号的一般只要馒头,佐以德智炒成后每人一份的菜,相当可口香味扑鼻。还有人再辅以家里送进来的熟肉、小菜等,很是滋润。而我,只能端着一盆菜汤就着个馒头在那儿难堪一口一口悄悄吃着。
    晚饭的菜汤窝头,跑号的一般不吃。哪天要是看到窝窝头黄灿灿煞是喜人,老头们也会拿一个回来少掰着分点尝个鲜,一边称赞味道不错一边强调不能一味只吃精米细面大鱼大肉而应该适时补充点粗粮很有必要。而我,只能端着一盆菜汤就着个赖以裹腹的窝窝头在那儿尴尬地低头咽着。
    跑号的晚饭是正餐。把其他号子封了后,厨房里的德智就忙碌开了。大功率的电炉煮饭炒菜都没问题。伴随着令我怦然心动的“唰啦唰啦”的声音,香喷喷的炸酱、或是炒大米、或是烩菜、或是……除去干部的之后,一人一份,但是没我的份,因为我没实力掏份子钱。能把我调到六号已经是很照顾了,而在伙食上,我总不能不出钱白吃大家的吧。于是,听着别人在耳边“呼哧呼哧”地贪婪地吃着,我只能狼狈地假装低头看书。唉!只有书生才看书,而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也总有人让我吃点他们的,但我不好意思。我只好婉拒说我不吃肉。从此,我伪装了两年多的素食者,即使过年过节有香喷喷的肉菜我也只得吃我报的素菜,我不能吃肉嘛!(尚马街有为回民等准备的素菜)
    饶是如此,但我仍感到没钱所带来的巨大耻辱。当别人大快朵颐时,我无法做到视若无物。我也是人,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时的我真的做不到坦然面对、视若无睹。每次跑号的开饭对我都是一种侮辱,一种强烈的刺激,一种震憾心灵的羞愧。我发誓这辈子即使做不了鸡头,也决不当凤尾!
    时至今日,每当我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久久不能释怀。多少年以来,跑号之初这段困顿的日子,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无法忘却且不能忘却。就象中国屈辱的近代史我们不能回避一样,唯有铭记耻辱,才能激起求生的欲望。中国有了近代的耻辱才走出了孙中山,我有了这段耻辱才能在日后奋发图强。
    但是,无论怎样,我在尚马街时从未向爸爸提出过任何经济上的要求,我坚持挺过来了。(这也得益于起蹲一千下带给我的人生哲理)
    

   在自尊最受打击的艰难日子里,我得到了来自德智和老刘的关怀。
    老刘嘴比较碎,爱搬弄些是非。而他一旦对我好了,就不会在发觉德智在暗中给我吃点什么不出份子钱就不应该能吃的东西时乱嚷嚷,所以德智巴不得老刘这样。每次开饭时,我帮黑妞白妞东北大娘推饭车时,老刘总是积极地跑出来,把六号的馒头按每人一个打回去,再给我打些菜汤。跑号的饭量都小,有时一个馒头还吃不完,象德智则基本不吃。于是这些都成了我的。其次,在我风光地在院里帮着打完饭封了各号号门后回到六号无奈地喝菜汤时,老刘也总是恰到好处地和我说些恰如其分的话以化解我的尴尬,似无意实为精心安排的闲谝帮我渡过难关,使我脆弱敏感易受伤害的心灵逐渐平息了难堪,逐渐磨出了茧,以至日后可以昂首窘迫、笑弹困厄。老刘经常把我悄悄叫到四号,把他家里人送来的蛋糕等分给我吃点虽然我每次总是婉拒。在他得知王德智偷偷把份子饭给我吃了一些后也一反常态地睁只眼闭只眼,而没象平时流露出锱珠必争的对金钱十分敏感的经济犯的本色。做为回报,我包洗了他全身内外衣服,并督促他勤换内衣裤以利身体健康,他洗澡时我为他搓背,他偶感风寒我为他端水送药。他有痔疮,内裤常沾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我打心眼里毫不嫌弃。试想,如果我父亲的内裤沾了脏东西,我可能因嫌脏而不给洗吗?
    德智对我自不用说。他看到老刘极力拉拢我后暗自偷笑。他告诉我,就让老刘在明面上帮我,而他在暗处帮。他做饭时的帮厨原来是小孔,现在当然是我,做些剥葱剥蒜、洗碗和面、以及给鱼挖腮去鳞开膛破肚这些杂活。德智说:“怕个逑!我做饭时手稍紧一紧,就把你的给紧出来了。只要你跟着我,还愁没点你的吃的?!”
                                                                    
   二 十 四     逐 渐 站 稳 脚 跟
  
    跑号之初我还打过退堂彭,曾想过找老田谈话,我还回五号算了,但德智的话一脚踢飞了我的所有顾虑。我咬紧牙关,在六号安顿了下来。
    我年轻勤快反应快、理解干部的意思也快,在德智刻意的带领下,我开始逐渐接近原先敬而远之的管教干事,开始了服伺他们的跑号生活(当然服伺干部是一种待遇,并非哪个跑号的也可以来做的,我得以做这些事全靠德智的提携)。
    早上,在值班干部们起床后给他们倒好温度适宜的洗脸水刷牙水,趁他们洗漱时收拾他们的床铺,之后端来德智为他们做好的早饭——一般是方便面荷包蛋。洗完碗后,今天的值班干部就来了。又是一次早饭。九点多,德智把今天的菜钱给了某个干事、并安排买些什么菜,十点左右菜买回来后我俩就开始准备干部的午饭(当然也包括跑号的们吃的菜,不过干部们的要丰盛一点)。
    十一点半号子里开饭,打完饭封了号后王德智开始动手炒菜。干部吃完我收拾完一般已近一点。德智会故意多炒些干部的小锅菜,干部们吃不了然后我俩就着这些剩菜吃个馒头,满口余香啊!不必在乎我俩吃的是残羹剩饭,在尚马街住号子,如果能吃上干部的残羹剩饭,不仅能保证维生素、蛋白质、脂肪等营养的摄入,它更是地位的象征呀!也没必要笑话这是别人剩下的,里面会有别人的唾沫星子在里面如何如何,咱们在社会上饭店里吃饭,也是你一筷我一筷,你送进嘴里的菜里面也有着别人的唾沫星子的。“无逑所谓!”德智告诉我,“那几个老头想吃还吃逑不上干部的唾沫星子呢!”
    等我俩回号子里午休时,德智会打开半导体听评书,耳塞他用一个我用一个。我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且越听越睡得快。
    下午的日子相对悠闲一些。我们几人在六号胡谝乱侃,老刘等经济犯会戴上花镜,翻出自己的辩护材料,或苦思冥想或与他人推敲商榷,看看哪儿还有漏洞以防开庭时被公诉人或法官抓住把柄。我从没见过德智准备过什么材料,他拍着他的铁丝网围着溜冰场的头顶:“都在这里头呢,准备得越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越多。”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俩又需要开始准备晚饭了。干部的晚餐一般得少喝点酒,也不贵,只是三块钱的高粱白。通常会留个四两左右让德智拿回六号让几个跑号的喝。我不喝酒,没兴趣,而其他人则爱喝,可能和他们在社会上每天不离酒场有关。德智属于嗜酒,经常嫌几个人喝这点不够,便悄悄用自己的钱让老孙、老陈或小刘从外面买进几瓶,偷偷钻在厨房自斟自饮,下酒菜有些榨菜或花生米足矣,摇头晃脑得挺惬意。我有时候也尝一尝,操!除了辣味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嘛犯得着这样下作地喝酒!
    晚上十点左右,干部过来封了六号。早上六点开门。有时德智想多睡一会,我就出去放茅。看着各号的犯人在自己的眼皮下鱼贯而出鱼贯而入,操!还真有点居高临下高人一头的感觉呢!
    每天的生活基本如此。跑号的每人每月需要交份子钱八百块左右(我除外)以供集体(跑号的和干部)开支,个人需要买些什么另出钱。干部觉悟很高,每天买菜的钱一分也不会贪污。每日的公共开支由德智记帐,其他任何跑号的可以随时查帐。有时帐上的钱估计支持不到下月了,他会要求每人再交三五百不等。凭德智这老奸巨滑的经济犯脑子,想捞钱不在乎在这儿做假帐。他只靠向号子里的大油多卖几份饭就衣食足矣。另外,他还锐意进取不断创新,设法给跑号的集体帐上搞些外快。比如某天要吃鱼,他就到各号了解有几个大油想吃鱼,然后按一份米饭一条鱼二十块钱收款,而只不过今天买菜的干部辛苦一点多带几条鱼回来而已。这样一份饭二十块一点也不贵,大油们当然不是我这般囊中羞涩的书生,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而只要能吃好点。于是,在德智的带领下,四监的业余饮食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改善。在德智的引荐下,大油们开始找干部谈话,名为汇报思想、实为写个条子让干部去自己家里拿钱。而看到亲人写的条子后得知亲人拿上钱就可以在号子里少受些苦,家属无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除托此干部捎进现金外,总会好吃好喝好烟好酒招待一番的。这样,干部笑了,号子里的大油们笑了,德智及几个跑号的老头笑了,我也躲在厨房偷笑了。
  
   二 十 五     更 上 一 层 楼
  
    当然,跑号需要干的杂活远非如此。不过,此时跑号的其他几个人,或由于年纪大而说话含糊不清做事拖泥带水、或由于德智在干部面前暗进谗言,他们较受冷落。只是由于有着稳定充足的财源且都是有关系的人,德智总不能鼓动干部将他们一一打回号子里。因此,跑号需要干的杂活基本上由德智和我包办了,我年纪小,做的杂活会多一些。
    首先,四监经常有人被判处死刑。接到判决之后,我便从后面的库房拖出铁镣搬出铁锤、铁砧、铆钉等。铁镣从院子最后一路“哗啦啦”地拖到前面干部办公室门口,再“哗啦”一下扔到地上,声势夺人哪!谅你再大的大油,到了尚马街的号子里听到这种声音也要胆颤心惊寻思自己离大镣还有多远。铁镣两端的圆环套住死刑犯的脚踝,铆钉穿进接口处的两个眼里,下面一头垫在铁砧上,上面这头由王德智用小铁锤压着,我抡起大锤,“叮当”几锤,搞定!砸好脚镣后,我会从厨房的一个墙柜里取出粗细合适的一副土铐给他戴上,尔后用号子里为他准备好的布条绑在脚镣中间的一环上,走路时手拽着布条把铁镣提起来会方便一点,再把步履蹒跚的他送回号子里。
    每个男监都有各种型号的脚镣,而女监只有两三条小号的一步镣。跑号两年多,我只去女监给女死刑犯砸过一次脚镣。当时女监大阎值班,又有一个女犯下达死刑判决后,脚镣已用完了。她就向四监的干事借一条(大阎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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