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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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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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李卫很在意这件事。虽然我在他面前尽量还是回避着、把棉衣扣子系得严实,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羊毛衫换了,但他实在眼尖,第二天无意中就看到了:“你的褂子咋不一样了?咋了!让谁给瓦了!是黄子还是小卫老子找他去!”说着就跳下坑,准备出门。
    我一把拦住他:“这算个逑毛的事,昨天我和黄子换的。”
    李卫有些恼火我的阻拦,他认为黄子敢瓦他的人的东西,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以后是大油,就绝不能在一开始就忍气吞声:“你看你说的,你要是想跟着别人混,那我就管不着了。”
    我也有些恼火他这句带讽刺意味的话,好在我和他很惯熟,还敢于分辨几句,要换作别人我就不吭声地认了:“你鸡巴说的这是逑的话!你觉得我有你耍那么大么!况且那个褂子还不知道是我瓦谁的!”
    李卫脑子也很好使,我这样一点他就反应过来了,不过还是气鼓鼓的,躺坑上抽三唑仑片去了。
    劳改队就是好,表现在犯人比在号子里时自由得多,只要你耍得足够大,除了军火,其他方面基本上想要啥就有啥。犯人还能想要啥,不就是吃点喝点嘛!还有这三唑仑片,也没什么呀,人家脑子有病需要吃这种药,有医生开的方子的;还有些犯人想看些黄片,这也不要紧,住了好几年逑毛都住白了,让人家看看过过干瘾也未尝不可,免得他们出去后家具不能用了;偶尔也会有个别大拿提出想量个米玩玩,这也不算太出格的要求嘛。这儿监区外面的工地面积太大,铁丝电网拉不过来,最外边有一排排供干部们监督、休息、临时办公的平房,瞅个没人的时候从外面叫个米(别穿花衣服,简单掩一下头发即可),钻进小平房里和早已等候在里面的大拿打几炮,对于干部来说,也不是太出格的事。西太堡离桥东街不远,省城的桥东街、常治的兵站路,还有其他城市靠近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的地方,总有些类似的米店。不过这样量米风险太大。我在劳改队的后期,好多监狱都很人道主义地开通了亲情电话、设立了亲情监舍,一级从宽的红牌犯人达到什么什么要求的,就可以在里面同老婆过夜,出来时总是全身发软腿打颤。这样透名正言顺,哪个大拿不是红牌啊!况且,想换个新鲜也很方便啊,叫个米过来把关系填成配偶就可进去配了,谁会管逑你真假!对了,这样透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人嘛!旱了就想放一管,所以大拿们身边都有俊俏的瓜蛋子(我没有),就象现在社会上老板身边带小蜜一样,大拿们到其他中队办事、或逢年过节到哪里走动时总带着,不仅在于随时可以给他打一针人霉素,更重要的是这是身份的象征啊!这是后话。
    我每天还是折书,这儿没有休息天,午饭晚饭照样蹭吃李卫的小锅饭。虽然我和他有了这么一次不愉快,但我相信他会想通、能理解,所以我压根就没再想这事,心无芥蒂地还是经常猛晃他的大油脑袋,揪着他左臂半截空荡荡的袖管没心没肺地开玩笑。虽然我一穷二白却也时不时地对大傻摆些尊长及大油的架子。我们三个过得很开心。人啊,就这逑样!出了什么事闹了些矛盾后如果想忘记它,自己心里就不能太鬼祟。我很多疑但心胸坦荡,有自知之明地安分守已却也不被大拿们的权势所吓倒,这个度不好把握,也不好说清楚。
    来看望李卫和大傻的人很多。大傻这边是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以及无比多的姑、姨、舅等亲戚,都涌来看看这平日宠在手心里的宝贝现在是不是瘦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大傻呵呵笑着说:“我老子刚骂我让我长点记性,我爷爷就让他滚出去,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这几年一点也不能让我受委屈。”我俩大肆吃着大傻带回来的蛋糕、水果(操!好多水果我还没见过!),李卫不以为然地说:“你这小子,就是让你爷爷们宠坏的,等你下次进来时,那些老头们死了,我看谁管你!”大傻扑过去卡着李卫的脖子:“你吃了我的还不说好!给我吐出来!”我们哄堂大笑。

  
李卫这边主要是许多大队、中队的大拿们(能混成大拿并非一朝一夕,他姐夫林二伟的鼎鼎大名任何一个混混都应该如雷贯耳)慕名而来。李卫对别人这种做法(借花献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很是不满,但人家们都是带着瓜旦拎着礼物,热情又谦虚地上门拜访,怎么也不能给个黑脸吧。每批人送走后李卫总是一边给我俩扔吃的,一边自言自语:“看,看你妈的个板鸡了看!”李卫总是自称是省城五龙口烟市的混混,且独立自强根本不依靠他姐夫。劳改队流行一句话:“看漏听漏不要诋漏。”这也算是对他人的尊重吧,所以每当他这样说时,我和大傻总是乐呵呵笑着挤眉弄眼。
    在号子里一千多天,虽然每天也是简单的重复,但可能是由于年纪还小心里不装事,总感觉日子过得很快:早上起床后再坐着眯瞪一会,太阳光透过铁窗落在西墙角上,哦,吃早饭了;再过一会眼看着太阳光慢慢就移下来到了通铺的墙后根,哦,吃午饭了;午休起来后看着太阳光在东墙上慢慢爬上去然后消失,哦,吃晚饭了。每一天单调却不太枯燥,丝毫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却实在是有点度年如日的味道。而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也清楚自己无论考虑什么也是徒劳,只需安心地折纸等待好运或厄运的降临,但总是忍不住要去胡思乱想,因为我才二十一,不是六十一、七十一,做不到心如止水。这一天天地折纸,好难捱啊!我什么时候下队呢?我会被分到哪儿呢?每天晚上我在坑上都得乱想好大一会,然后在老鼠们的浅吟轻唱中沉沉睡去。
    好象在第三、四天的头上,通知我们这批新犯人到对面的入监队积委会办公室,有个教育科的服刑犯逐个询问我们的学历、有何特长。问到我时我赶紧吹嘘自己是在读大学生,特长是写作和画画等。这样自夸其实我很脸红,但是没办法,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按惯例,每个集训队总是想把有点特长的犯人留下,以后也总是会重用的,无论文化还是音体美(体,特指打篮球)或是机电维修、车钳铆焊等等。所以稍有脑子的犯人在问到“能不能干了什么活”时总满口答应“能!”,先应承下来再边鼓捣边研究,反正大不了还是去受,能少受一算一天。而而那些胆敢谦虚地礼让三先的人,活该被扔进劳动改造的大熔炉中脱胎换骨、重塑自我去吧!因此,我也抛开矜持丢了谦逊,大言不惭地说:“我的特长就是写作和画画!”我不敢说自己懂音乐,自己实在连口琴都吹不了很响,万一人家搞个乐器过来,我就犯了“耍大不要耍脱”的大忌了;写作嘛,应该能写出一篇流利的文字的;画画嘛,虽然我也不会,但只要能把我留在西太堡教育科,我就能学会!
    在这儿,虽然身边乱糟糟到处是光头灰棉囚服的犯人,但我仍感觉是在个孤岛上,有点无助。西太堡不愧是省内最大的劳改集训队,这几天入监队已经有下队的犯人,有转走的犯人,也新收监不少,真他妈的象个牲口市场,人声嘈杂间我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
    正当我在西太堡坐立不安地等待时,父亲等亲友也在外面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煞费苦心(以下这些是出狱后爸爸告诉我的):请有关领导们吃饭一桌饭就是三千多。饭后又有人提出唱歌,忧心如焚的父亲却也无奈,只得陪着笑脸请这帮人去歌厅,又是一千左右。曲终人散后,各位嘉宾心满意足,父亲暗想转我回晋渡山的事应该差不多了吧。已是午夜,有人陆续告辞回家,没想到某领导又说现在回家为时尚早,不如打一会麻将,父亲只略懂麻将的原理却丝毫不通技巧,很快输了一千多。为了我,父亲咬咬牙认了(当时虽不至于倾家荡产,却已是四处借钱)。父亲以身体过度疲劳为由告辞后,此领导麻意正浓,一定拉住我一个堂兄陪他玩几圈。堂兄饮酒有量说话爽快为人圆滑,下午在酒席上就令该领导感到颇投缘。堂兄略加谦让后欣然入座,不一会赢回九百多(次日还给父亲)。愿赌服输,领导玩得尽兴后与堂兄热情告别,称很快就有批文下来,静候佳音吧。次日去劳改局打听,答复为:近期灵汾三监(这儿的入监队也是省内那一大片的犯人集训点)将有一批有期徒刑转到晋渡山,白露不日将被专程押回灵汾三监,随整批犯人一起发至晋渡山。
  
   四        辗    转
  
    李卫和大傻已经基本定下来相跟着去气压机了。他俩一个不以为然一个兴奋异常,时刻准备开拨。他们要是先于我离开西太堡,所有吃的会全给我留下,还有一部分烟(我不抽,但大油身上哪能不装烟呀,见面相互敬烟这是礼貌),嘿嘿嘿够我吃好几天的了。对了,我当时身上还带着四百块钱的现金,脚下的布鞋鞋底的夹层中各压着一张,身上穿了个不起眼的线衫坎肩,左右肩膀处的缝边处,拆开个小口,也各塞进一张折成长条的钱。这都是在尚马街早就准备好的,也是我的全部积蓄(靠投机取巧瞒天过海卖烟之所得)。到了西太堡后我问李卫用不用把钱取出来买吃的,他说他的钱多得花不完,我的留着以后自己办个什么事方便。可是,我的出路在何方?我很茫然。
    还有一个担忧之处我深藏在心底,从未向别人提起:原告方关系网庞大,此次判我十年赔五千块,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我能想到希望父亲找关系把我转回晋渡山,可对方会不会也在找关系想把我调至他们当地劳改队服刑?应该存在这个可能。
    我住了三年多号子,见过的坏人坏事不少,应该是见招拆招无所畏惧了吧,其实不然,这个深埋心底的恐惧时刻伴随在我左右,而且还不能和别人讲,如果讲了别人自然会想:看来你小子心中有鬼!还鸡巴说什么防卫过当,纯粹就是故意杀人嘛,你怕对方把你调到人家那边报复你!
    不是这样的。无论当时还是如今,我对致死人命没有丝毫的愧疚。我确实是认罪服法--劳改队的犯人如果不服判老是申诉、不认罪服法,是不可以减刑的。但表面上的认罪服法不等于我在心里就承认自己有责任。我此时的恐惧是因为自己一旦被转到那边无异羊入虎穴。我下定决心宁为瓦全也不为玉碎,宁愿加刑转往监狱也不在那儿做无谓的抗争然后轰轰烈烈地死去。想加刑去监狱对于我很简单:只要不在第一次服水土时被打死,留我一口气在,我就会在半夜里将其他人的眼珠全抠出来(不能把人搞死,那会被枪毙的)。
    就在这翻来覆去的煎熬中,我在西太堡已经呆了半个月了。
    1996年4月6日上午,我在工房象往常一样折书时,大傻象风一样刮了进来:“白哥!叫你走咧!”
    我心中一惊一喜一热一慌,扔了竹板就往外跑,就听小卫在前面叫着:“白露!卷铺盖!”
    我三下王除二把被褥一卷,外面用大床单一包,很快收拾停当,李卫往里面塞了几包红塔山和三五,还有一些吃的,然后拍了拍我的肩:“去吧。”
    带我出监的干部就在院门外等着,我无暇多说些什么,用力抱了抱李卫和大傻:“我先走一步了。”转身离去。
    与李卫这一别,至今没再相见。后来听人说,他在气压机确实耍得不赖,每天带着犯人出外工(应该是那个中队的主任级别),除此之外,更体现在他已经不抽三唑仑片了,而改为抽海洛因了。这东西很贵,一般人抽不起。他能,因为他以药养药。听说他在出外工的路上会从别人那儿买一些,回到监舍后再分成小包,卖给其他出不了外工的犯人。这是真是假我没能亲自问他,不过气压机里关的犯人都是关系户,票子厚得还怕咧,在社会上吸毒的后生也多的是。
    我抱着铺盖卷,报数跨出西太堡的大铁门。外面停着辆警车,车边站着两个干警。我钻进警车里用铁栏杆隔开的后半部分,一人过来叫我把铺盖卷就放在脚边,给我戴上手铐。
   可是,乘客居然只有我一人!这是去哪里呢?
    “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中,警车启程了。我扭头看看窗外,西太堡已是渐行渐远。野花野草愈来愈多,满树吐绿,春意盎然啊!
    这是我第三次转监了吧,每次羁押场所的变换都让我心惊肉跳、对前途惶恐不安,这次也不例外,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将被转往何处,而前面的两个干警也没人同我搭话,几年的号子经验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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