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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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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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跳着。
    终于,最后一个犯人也出来了。我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在讲:“儿十死堆不摇给(四声)人儿,乡昏叨儿十桑、儿十务堆吧,给他们知道远儿在点滑,浇他们来另人儿。”是平遥口音。
    然后是电话:“喂!小段……”
    “喂!老刘……”
    又过了一会,不知从大院的哪两个角钻出来两个干部,他们进了管教组,聊了几句后出来。一个中年寸头的干部说:“儿十散堆!败卢!柳菜青!忘彦军儿!护鱼抢!处列(二声)!跟喔奏!”听口音这是个省城籍的干部。
    我们四个抱着铺盖卷,跟着这名干部拐出大院,向二十三队走去。
                                                                    
           七 命中注定:23中队
  
    第七条  按秩序分批到洗漱室洗漱,不得拥挤抢位。
    
    拐出大院后,原来又是一片天地,很开阔,两侧的楼房和平房监舍都不少,也是依山而建。我们走一段平路上一段台阶。
    走了好远一截,终于来到一幢楼前。上了几队楼梯后,拐弯处有两扇铁栏杆门,直走是一个中队,拐回来又是一个。
    带我们来的干部拐进去。铁门“哗!”地一声被打开,紧接着是一个响亮的报告声:“报告指导员!二十三中队坐班犯郑金祥!请指示!”这声音宏亮清脆一气呵成中间基本没有停顿且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原来这位干部是二十三队的指导员。看来他已经习惯了一进中队门就接受坐班犯的报告,站在门内等着报告完后问了句:“没什么事吧。”
    “没事。”坐班犯一改刚才的大嗓门,轻声谦恭地回答。
    指导员向二楼走去,我们也抱着铺盖卷跟上。郑金祥把铁门挂住也跟了上来。
    楼道很干净,一米高的绿墙裙和上面的白墙给人以整洁清爽的感觉,两边的房门上挂着“餐厅”、“储藏室”、“阅览室”等牌子。虽然它们的门都是锁着的,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文明进步的气息。楼道距顶头还有十米左右有个推拉的铁门,门口的地下画着红线,写着“警戒线”三字,里面还有几间屋子,看来这儿是干部办公室。
    指导员进去了,郑金祥一把将我们拦住。这是个人高马大胳膊粗壮很英俊的一个帅小伙(河南籍)。我们四人乖乖抱着铺盖卷站在警戒线外等着。
    “郑金祥。”
    “到!”他跑进警戒线,在办公室门外站住:“报告!”
    “把他们几个叫进来,都叫进来吧。”
    “是!”郑金祥一招手,我们四个鱼贯而入,一个个地喊报告进了干部办公室。
    屋子不小,东西不多也井然有序,墙上没有挂着粗粗的警棍,后来我才知道,这儿的干部的警械是电警棍,都放在抽屉里的。
    指导员说话了,他语调平稳,一点也不暴戾:“我姓段,是二十三队的指导员。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你们的余刑都不短,既然到了这儿,就以队为家,既要安心改造,又要努力改造,争取多挣分,多减刑,早日出狱。嗯,行了,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先呆几天,背背规范,适应一下环境,过段时间再安排你们出工。郑金祥!”
    “到!”郑应声出现在门口。
    “叫毕文锁安排他们一下。”
    “是!”郑一摆头,我们云里雾里地又抱着铺盖卷跟着他往外走。警戒线外站着一个高个子后生,犯人,他的脑袋稍往左偏一点。
    “老毕,指导员叫你安排他们。”
    老毕点点头,转身带着我们往前走,没几步就到了积委会办公室。里面的桌旁坐着一个犯人,老毕冲我们一扬下巴,那人便叫我们站成一排,然后又往一份表上登记了我们的基本情况这些。
    完事后,老毕带着我们上到三楼(二十三队占了二楼和三楼,一楼是四大队某个中队的监舍),进了一个空屋子,里面有五张铁架子床,他指着其中两张,让我和刘才清(四十多岁)睡在下铺:“你们先把铺盖放好!给老子利索点!”
    如果说刚才的所见所闻还让我有些感到身处梦境般的温暖,这一句声音低沉沧桑的“给老子利索点”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残酷的现实:我是个新犯人,这儿是开拓六大队的二十三中队,我到这儿来即将要投入坑下高强度的生产劳动改造!
    我们四个很快铺好被褥并整好内务。冬装都摆在外面。老毕冲着它们呶了一下嘴:“拿上,跟我来。”他走起路来脚步慢而沉稳,不是那种耸肩轻佻的混混步,他的嗓音低沉,无形之中让我感到压力,感到不敢抗拒。
    我们抱着冬装(我还带着书)跟着老毕下到二楼。他掏出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嚯!屋子里摆着一圈顶到房顶的木柜,类似于澡堂子里的衣物柜,共有近一百个。柜子是铅粉色,屋子正中还有两个条凳,看来是为那些柜子在上面的小个子准备的。老毕从墙上摘个钥匙串,打开两个柜门:我和刘才清共用一个,他们俩用一个。柜子不小,两身冬装和我的书放进去后仍空荡荡的。
    回到号子里后,老毕递给我们一袋洗衣膏和一条肥皂,叫楼道坐班犯——一个戴红袖章的小个子犯人:“小邸,过来看着他们去水房洗一下衣服。”
   “是!”
    我在内心里欢呼雀跃了,总算可以换洗一下衣服了。其他三人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把身上所有的脏衣服换下来,从枕包里拿出新发下来的夏装,身上只穿了个半袖衬衣及夏裤,他们都一样,没穿背心裤衩,就图先一次性洗干净。我的枕包还是在上马街时自己用白布做的:四周用倒打针缝好后留一圈宽边,抽去横纹,用竖纹编须打结,再在正面用红线绣出一只大帆船,取一帆风顺之意,很漂亮。
    水房在三楼顶头的第二个房间,里面还套着厕所。我们四人都有脸盆,酷热的夏天用凉水洗衣服的感觉真好。洗衣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黏黏的,百草牌,后来听说是茅儿岭姐妹们的产品。洗完衣服我们又擦身子,当然不敢脱光了洗,而是从上而下,把身体分为三截地擦,并且还有肥皂可以洗掉身上厚厚的污垢,感觉很好,然后再用肥皂洗了头,真舒服!
    洗罢,我们各自端着衣服跟着小邸去晾。二楼快到干部办公室时左手边有个过道,拐出去后我眼前一亮:居然有个篮球场!场地、球架等看上去都还是标准尺寸。场外的荫凉处坐着两三个犯人不知在干什么。小邸指着场边的铁丝让我们把湿衣服搭上去。这时有人问:
    “哟,又来了四个新犯人这是?都哪的?”
    小邸严肃地指着他们:“你敢打听新犯人的情况?你敢跟新犯人接触?想吃打了你!”
    那人陪着笑悻悻地说:“我这不就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嘛。”
    小邸板着脸没吭声。我心想:这个队对新犯人管得可真严啊!于是我们更是不敢看老犯人一眼,晾开衣服就跟着小邸上楼了。
    老毕在三楼楼梯口等着,把我们带进水房前面最顶头的一个监舍:“小邸拿四个凳子过来。你们几个,没有下到组里以前,除了吃饭睡觉走队列,每天就坐这儿背规范。”说着递给我们各一本《罪犯改造行为规范》。
    小邸拿来凳子。我们规规矩矩地坐下开始背规范。他们俩出去了,空空的监舍里只剩下我们四个新犯人。下组?是不是指被分到哪个生产小组?我会被分在几组呢?唉,不管哪个组,都是在井下劳动。刚才忙忙乎乎的也没顾上想,现在一坐下来,我的心里又愁云惨淡万里凝了。唉!还有六年多的余刑呀!每天下坑干重活……
  
                   八
  
    第八条  按规定时间、地点、方法有秩序地就餐,不准敲击餐具、嬉闹。
  
    没人说话。四人都各怀心事默默地看着规范本。刚才换洗了一下,身上舒服多了。没了近忧,就思开远虑了。他们三人的徒刑可能也不小,被分在坑下队,谁也在发愁自己以后漫漫多年的改造吧。只是,他们可能没经历我这么大的反差,唉……
    这时,听到楼道里的铁门开了。“一!二!三!……”一行十几人报数进门上来了。这是出中班的小组从教学楼上课回来了。他们稍事休息后,吃过出工饭就要下坑去了。楼阁里热闹开了,有来回走动的,有轻声说笑的,偶尔有笨手笨脚的犯人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于是老毕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传来:“悄你妈的板鸡点!夜班的还睡的了!没事就滚到操场上去!”
    霎那的平静后,又有屏气悄声的说笑。毕竟这是人不是机器,况且还是犯人。脚步  ,从楼道转移到后面的篮球场上。
    接着,又听到有人挑着铁皮桶出去打饭的声音。 
    这些我都听到了,但是心里很累,根本懒得去想。每当遇到困难却毫无解决的办法时我就会发愁,就会脑子空空心里很疲乏很想睡觉(就象我上数学课时)。真想倒地呼呼大睡呀!睡它个六年半!我的心一会揪紧成一小团,一会又四散开来,散至四肢末梢,散至躯体之外,象幽灵一样飘在空中注视着下面这个即将下坑投入高强度劳动改造的白露……
    中队往大灶上给我们报的是中班出工饭,中午十二点左右吃饭。收工饭是跟着早班吃,在下午五点多。
    生产组吃完饭离开后,小邸过来叫我们进餐厅。餐厅是两小间套在一起,每间十五平米左右,里面摆着四张长条桌及几条木凳,外面有两张饭桌,还有放碗筷的柜子、洗碗的水池等。我们四人进去时,除了餐厅的勤务犯,大部分组里的犯人已经离开了,看来这是把新老犯人隔绝开的一条措施。好象有人说过,新犯人就是一张白纸,你可以在上面画出最美的图画。劳改队很注意早期教育,新犯人下队伊始,要是有几个反改造分子灌输些什么,那会对以后的管理带来很大麻烦。
    饭桌上还有两个犯人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还谈论着“进度”、“打的眼角度不对”、“出了多少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看来他们是组里的大油。
    出工饭真的很不错。馒头又大又软,肉菜油花花的。
    饭后,我们马上被带回那间空屋子里背规范。没人和我们搭一句话,没人让我们干活,包括洗碗收拾桌子等。这个队真是正规!
    在尚马街时老杜常说一句话:“吃吧,吃饱了就不想家了。”这好象是哪个样板戏中的台词,不过它很有道理。吃饱饭的我们四人,就有点暂时忘却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既然要下坑的这一事实,低声地互相聊开了。
    刘才清,省城混混,三(四?)劳改了,年纪四十出头,抢劫盗窃,数罪并罚,二十年;胡玉强,河北后生,年纪不大,抢劫,十五年;王燕军,常治市籍小混混,抢劫,八年(?)。
    小邸时不时转到门口看一下我们是否在背规范,作为坐班犯,他有义务偶尔回答一下我们的提问,并且表情严肃略摆些架子地与我们聊几句。他工作的地方就是楼道里放着的一张小方桌,旁边有一把小椅,桌上有纸笔水杯,他的职责就是协助积委会成员维护监舍秩序,并且随时听从干部指令。他是岢岚县人,也想对我们指指点点吆三喝四摆点老犯人且坐班犯的架子,却又摄于中队严格的管理不敢对我们颐指气使。再加上刘才清年纪大又是好几劳改,我也算是住了三年多的老油条,看小邸也只是个外地人而且家境一般而且能感觉到没什么关系,我俩打心眼里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说话间自然就少了几分尊重,并也影响了其他二人。由此我们把他对我们的管理当成是刁难而心里颇有些不满。

    因为我们能看出来,这个中队的勤务犯里,只有老毕说了算。所以老毕有时把我们叫到操场边干些杂活时,我们不惜汗流浃背。刘才清不愧是几劳改,他一边干活一边用省城方言指挥着我们干快点,这样做一是为了吸引老毕的注意,因为老毕与他是老乡,二是为了在老毕心中先入为主地树立起他是四个新犯人中领导的地位。我对他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且深感佩服。
    老毕果然随意地问了他几句,刘才清便很谦恭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自己是省城哪一片的混混,以前工读在哪住,劳教在哪住,劳改在哪住……旁边有个叫逯剑中的上前插嘴问认不认识那一片的谁谁,被老毕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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