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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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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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现代流行的语气词便是哇塞哦耶帅呆酷毙崇拜死了!那些深挖犯罪根源的话真深刻啊简直要挖出祖宗十八代,那些以劳动来悔罪的话真感人啊简直比情书还情真意切,那些对新生的渴望真美好啊简直让我觉得他出狱后一脚便可跨入共产主义。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着人家这份稿子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水平的差距。我一边奋笔疾书把陈刚三分之二的空话套话照抄下来一边痛斥着自己在这方面的欠缺。
    抄完后我站在矮墙边大叫陈刚。他从积委会缓步踱出来,嘴里吟着诗“朝闻道夕量米”向我走来。这句话早已成为他的口头禅。外队犯人一提及27中队,都知道其主任是“早稻晚米”的那个。
    陈刚接过稿子问:“你小子全文照抄否?”
    我说:“咱文化人哪能干外来缺德的事啊!咱要缺德也只缺一点点。我顶多抄了一半。”
    陈刚哈哈大笑:“其实全文照抄也逑事没有!连干部带犯人,五千多号人哪个是认真听的!半拉都不会有!”
    于是我心坦然。把陈刚的名字、案情这些基本情况换做我的,再简单做些修改后,我把稿子再次交给郝导审核。他看了一遍:“拿回去再推敲推敲!有好多地方连接得不自然!你自己就感觉不到?!还有,听说其他大队的都把稿子往下背了,你也争取背下来!”
    我的汗又“唰”地流下来,退回到坐班房后我懊丧不止:三千多字,十几页纸啊!眼看过几天就要比赛了,叫我如何背得下来!但是我还得咬着牙努力背,一边背一边骂着陈刚:“这狗日的,用的这些文皱皱的酸词一大串一大串!臭摆个逑啊!这么拗口!”
    6月28日,监内大院照例彩旗招展,各中队“迎七一、庆港归”的主题板报又摆了一圈,很有气氛。
    抽签的结果是我第七个上场。陈刚是第二个。不错,我的顺序不前稍后,又与陈刚离得开,到时候干部们都疲倦了,我正好草草蒙过去。
    演讲比赛开始了。嗬!那个词藻华丽啊就不提了,或许他们真如自己发言中那样、以前就是十恶不赦该千刀万剐乎?到了监狱就幡然醒悟立地成佛否?善哉善哉!我坐在24中队的最前面等待发言,能清楚地看到这几个演讲的大油喧讲宏篇大论时泰然自若的风采。

                                                                   
    不过,他们也有不泰然自若的时候。起初几个脱稿演讲,毕竟是几千字呀!经常突然就卡壳了。有人苦思冥想,有人赶忙掏出稿子翻着找,引起台上干部台下犯人们心中善意的哄笑——表情当然是严肃的。由此我怀疑这几位的演讲稿也不是亲自创作的,也是从哪儿七拼八凑抄来的。若是自己的作品,即使哪一句忘了词,绝对能接着下面的继续的。于是后面的犯人全部是拿着稿子在念。还有,他们的普通话也不太标准。
    轮到我了。我稳步走上前,向着台上的干部一鞠躬,又转身向着下面坐在小板登上的几千犯人一鞠躬,在麦克风前站定,开始念稿。
    我不脱稿,但也不是一直低着头念。我看一眼就能背一段,自己感觉效果不错,响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开,充斥在大院的每一角落,飘荡在荫矿上空:“……拿什么去认罪悔罪呢?……唯有如此,才能报答亲人们殷切渴望的双眼!……”
    我不知道身后主席台上的干部们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下面的犯人们有交头接耳窃窃说笑的,有低头打瞌睡的,有掏耳朵的,不过也有些扬着头做聆听状的,但是我敢打赌,全监真正在听这演讲内容的,不超过十人。
    演讲结束了。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是二等奖!获监狱专项奖励30分!我操!哈哈哈!我仰天长笑。因为陈刚仅是三等奖得了20分(一等奖是40分)。事后陈刚与我闲谝每提及此事总很忿忿打分的干部们没认真听讲,没听出这两份演讲稿有所雷同。
    我撇撇嘴:“我倒是仔细听了,咱们九个人的稿子,好多地方的空话套话都一模一样,难道都是互相抄的呀!”陈刚无话可说了。
    后来我听小报社的王干事(评委之一)讲,我的稿子内容很一般,此次就胜在气势上。
    “气势?”这么有内涵的词,我真不懂其含义。
    随后,中队以参加此次演讲并获得好成绩为由,向监狱为我申请了表扬一个(当然是大队授意的),并获批准。天哪!一个表扬抵三个月呀!等于我这次演讲挣了四个月的徒刑啊!加上去年的积极分子抵五个月,再加上这些月挣的分,我很快就能报减一年刑期了!
    夜深人静时,我把每个月挣的分、表扬证书、积极分子证书摊在坐班房的桌子上,一遍一遍地看,爱不释手地看,象守财奴数存折那样贪婪地看,热泪盈眶地看,满腹狐疑地看,我这是在做梦么?啊!这都是真的!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无比巨大的收获与支出不成正比的奖励,叫我怎能不感激涕零顶礼膜拜!我欲欢呼雀跃我想号淘大哭!晋渡山减刑辐度比这儿小得多,我若现在还呆在那儿,虽说不受苦但绝对挣不下这么多的徒刑!庄子说祸福相倚,的确如此!此时,转监时的恐惧和在854把帮的情景又在眼前一一闪过,突然我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出几句古文:“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当然我非孔明,郝导也勿需三顾茅庐,只是这句话表达的那种从安于困境的底层生活突然跃入充满挑战、风险与收益都很大的大油生活这种变化,有点符合我的心情。
    改造一年便减刑一年——对这份奖励的获得,我丝毫不敢贪天功为已有,这当然不是我吃苦流汗做出多大成绩。所以我必须更加谦虚谨慎、鞠躬尽瘁。
    今年夏天,管教组门外的几盆美人蕉长势好极了,每株都一人多高,顶上盛开着血红的花朵。
    马无夜草不肥,这几盆美人蕉也是给它施了肥料的:活埋老鼠。
    老鼠是人类的好朋友。且不说在西太堡时它们从我脸上跑过,也不说晋渡山洒满月光的小院里它们一家老小如何悠闲自得嬉戏于我们众目睽睽之下,单说在这儿,从井下巷道深处到监区小院的窑洞里,有人的地方就有它们的身影。它们与我做伴,帮我排遣一些无聊的时光。
  

                                                                   
    管教组这边小院的几间窑洞人气旺,未发现老鼠洞。那边小院的鼠洞就可谓琳琅满目了。餐厅的剩饭剩菜(主要是抿圪抖)倒进下水道里,为它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来源。饱暖思淫欲啊,鼠们大肆繁殖,并且一个个大腹便便,一看便是长期以来没有遭受过生存危机之流。
    我们在墙根一溜摆下用炮线拧成的小活口圈,早上起来,有时就会有近视的老鼠不幸入套。它愈往前冲套子愈紧,眼睁睁看着我用火钳子将它夹至前途未卜的新环境。
    对未成年的幼鼠我一般将其活埋在美人蕉根部的泥土中。幼鼠皮薄,死后其尸体很快腐烂、融入泥土沤为花肥,为我的美人蕉提供鲜美的养分。对成年鼠起初我也活埋过,不过次日早上发现其他老鼠已将其尸骨刨出来,啃食大半。见状我大怒,曹植尚知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何这些据说智商高的鼠辈会吃同类呢?莫非每天吃抿圪抖想换换口味吃点荤?操!
    我怀着强烈的鄙视将这半个老鼠的尸体深埋以沤花肥。再逮住成年鼠后,一律扔进火炉下的掏灰口,盖上盖子,然后在上面捅一把火,灰烬哗啦啦掉下来,里面夹着许多通红的小炭块儿。只听得炉膛下面的老鼠吱吱狂叫着疯跑、把炉膛壁碰得啪啪作响,伴随着焦臭味的传出,老鼠没声儿了。我和坐班的(无论是谁,都会对此游戏乐此不疲)拊掌大笑,然后把烧焦的老鼠深埋于美人蕉下。于是,美人蕉噌噌地往高蹿,花朵娇艳欲滴。
    老鼠真是人类的好朋友。
                                                                   
            四 十 四    又 是 琐 记
  
    第四十四条  积极参加职业技术培训,争取掌握一技之长,为出监后的就业谋生和参加四化建设做好准备。
  
    七月,为加快铁龙沟隧道工程进度,矿上给24中队配备了一台挖掘机。它在轨道上移动,巨大的斗子装起碴来真快!两三下便是一斗!它由各个班的电工经培训后操作。如此一来,每个生产组出工后,主要任务就是打眼放炮了。普通组员们在放炮前清理死角的碴,放炮后死命推斗便是。当然斗太多了,这活也并不轻松。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为犯人减轻了劳动强度,很快有关的通讯报道及被党的关心所深深感动后的决心书等见诸于报端。
    七月,监狱召开大会,提出一个宏伟目标:争创部级文明监狱。
    去年我还在晋渡山时,那儿刚提出要争他省级文明监狱的口号、要在硬、软件等诸多方面做很大改进,而当时荫矿已经是全省首批省级文明监狱之一了(晋渡山与这儿的差距显而易见,怪不得晋南的犯人一见到晋渡山的牌子就象进了鬼门关。多亏我在那儿时没下坑……)。如今,荫矿又提出争创部级文明监狱的口号,从干部到犯人无不摩拳擦掌,说成个逑也得把这块牌子抢过来。对干部来说,上了部级,好象什么级别就能升一级;对犯人来说,当然是吃得好了住得好了硬件环境改善了嘛。
    九十年代中后期,正是全国煤炭形势很不好的时候。要创部级,首先在硬件上得投很大一笔钱。不过,荫矿因为劳动成本低,还没怎么受大形势影响,掏这些钱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全监为各大队管教组配备了电视,还给所有中队更新了电视机,并配备了影碟机。
    影碟机,就是VCD,我入狱前没见过。考大学之前根本没闲功夫娱乐的,考上大学后和同学们去卡拉OK屋唱五毛钱一首的歌,还是录像带伴奏的。如今,监狱给我们发下这个稀罕的高科技的东西,我、二臭、刘务、范朋等人围在它周围,用无比崇敬的眼神看着它缓缓滑出个托盘,放上薄薄的亮如镜子的碟片后缓缓滑入,随后好多歌曲就出来了。碟片也是监狱发的,每个中队二三十张,全是流行歌曲。我们永不厌倦地按一下某个钮,托盘就缓缓滑出来了,再按一下,它又缓缓滑进去了。我们足足蹲在影碟机的周围观摩了半个小时它的这一神奇功能。
    操!有了影碟机,从此周日白天各中队再也不放电视节目了,从文化室里传出来的全是歌声(监狱还有发的两个话筒)。高科技真他妈的是好啊!它让我一下子拉近了与社会的距离,感觉自己还勉强能拽住社会发展的尾巴。这影碟、话筒、唱歌,起初基本上是明明的专利。因为他入狱晚,这些歌都会唱,我们只有听的份儿,偶尔也唱一点老歌,比如《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板油们虽然也有新近入狱的,但没人敢去摸这些设备一指头。我们自娱自乐的时候,他们也拎着小板凳过来看。当然他们不是听唱歌的,他们是看背景里那些穿泳装的“良家妓女”(陈刚云)们的。当时的歌曲,不管什么内容,背景一概是穿三点式或连体泳装的良家妓女们在搔首弄姿。镜头往往从她们的脚丫子往上滑动,掠过并不纤细的小腿,掠过白嫩嫩的大腿,偶尔在腹股沟间的三角凸起地带停留一会儿,看得我们热血沸腾不知哪儿的肌肉砰砰真跳,然后往上掠过有些赘肉的腰部,又在胸部停留一会儿。这些良家妓女们通常在镜头前弯腰抬头无辜地看着我们,或深或浅的乳沟带给我们无限暇思引发心猿意马春梦绵绵。操!怪不得起初围观的犯人们把文化室挤得水泄不通,然后逐渐散去不少,我想不是他们不喜欢MTV这种艺术形式,也不是总想看中央六台那些老掉牙的电影,估计是看着屏幕上这些良家妓女们的表演受不了,有的下瓜有的砍川去了。操!这些没素质的人!我哪怕跑马也不做那些事的!

                                                                   
    监狱也有给各大队下拔的经费。六大队到现在成立已两年,虽还不能与其他家底雄厚的老牌大队相比,但早已摆脱了成立之初的窘迫。为支持犯人的思想改造,谢大队长很爽快地给郝导拔了一笔钱让他支配。郝导决定先从三个中队的监舍内务标准化着手。第一,确定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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