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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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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胚胎素材。到齿近不惑的时候,素志衰颓,于是“念损之又损,为乎无为”, 
索性再穿上道家的外衣。这样的一个读书的经历,是一个颇为特殊的经历。
然而,倘若了解森严的汉法度的解体,了解汉末黄巾以原始迷信为手段的农
民起义,了解豪门大族的安固生活在乱离中的流荡,了解吴士在亡国后的悲
哀,则这样的读书经历,正反映出一个没落的江东豪族的生活,一面想在旧

生活上留恋,一面又彷徨无主地在思想历程上寻求安慰。
从儒家正宗入手的葛洪,在思想意识方面,自然没有一丝一毫与农民共
声气的地方。因而他以剿灭农民“叛变”,巩固封建地主的利益而建功立业
起来了。自叙说: 
“昔太安中,石冰作乱,六州之地,柯振叶靡,违正党逆。义军大
都督邀洪为将兵都尉,累见敦迫。既桑梓恐虏,祸深忧大,古人有急疾
之义,又畏军法,不敢任志。遂募合数百人,与诸军旅进。曾攻贼之别
将,破之日,钱帛山积,珍玩蔽地,诸军莫不放兵,收拾财物,继毂连
担。洪独约令所领不得妄离行阵。士有摭得众者,洪即斩之以徇,于是
无敢委仗。而果有伏贼数百,出伤诸军,诸军悉发,无部队,皆人马负
重,无复战心,遂致惊乱,死伤狼籍,殆欲不振。独洪军整齐毂张,无
所损伤,以救诸军之大崩,洪有力焉。后别战,斩贼小帅,多获甲首, 
而献捷幕府。于是大都督加洪伏波将军,例给布百匹。诸将多封闭之, 
或送还家,而洪分赐将士,及施知故之贫者,余之十匹,又径以市肉酤
酒,以飨将吏,于时窃擅一日之美谈焉。” 
考石冰之乱,即张昌之乱,冰为昌之别帅,太安为惠帝年号。晋书惠帝纪, 
太安二年(公元三○三年),“五月,义阳蛮张昌举兵反,以山都人丘沉为
主,改姓刘氏,伪号汉,建元神凤,攻破郡县。南阳太守刘彬、平南将军羊
尹、镇南大将军新野王歆并遇害。六月,遣荆州刺史刘弘等讨张昌于方城, 
王师败绩。秋七月,。。张昌陷江南诸郡,武陵太守贾隆、零陵太守孔纮、
豫章太守阎济、武昌太守刘根皆遇害。昌别帅石冰寇扬州,刺史陈徽与战, 
大败,诸郡尽没。临淮人封云举兵应之,自阜陵寇徐州。。。冬十一月,。。 
景寅,扬州秀才周玘、前南平内史王矩、前吴兴内史顾秘,起义军以讨石冰。
冰退自临淮,趣寿阳,征东将军刘准,遣广陵度支陈敏击冰。”次年,即永
兴元年,“三月,陈敏攻石冰斩之,扬徐二州平。”又考晋书卷一百张昌传: 
“张昌本义阳蛮,少为平氏县吏。。。李流寇蜀,昌潜遁半年,聚党数千
人。。。会壬午诏书,发武勇以赴益土,号曰壬午兵。自天下多难,数术者
云:‘当有帝王,兴于江左,’及此调发,人咸不乐西征,昌党因之诳惑百
姓,各不肯去。而诏书催遣严速,所经之界,停留五日者,二千石免。由是
郡县官长,皆躬出驱逐,展转不远,屯聚而为劫掠。是岁江夏大稔,流人就
食者数千口。太安二年,昌于安陆县石岩山屯聚,去郡八十里,诸流人及避
戍役者多往从之。。。旬月之间,众十三万。皆以绛科头,撍之以毛。江夏
义阳士庶,莫不从之。。。别率石冰,东破江扬二州,伪置守长。当时五州
之境(即江扬徐荆豫五州)皆畏逼从逆。”可见这是规模颇为不小的农民起
义,参加的主要成分是晋朝所调发的征蜀兵士,后来又加上“流人”及避戍
役者,也有少数民族参加,也就是说主要成分是农民。葛洪所组织的“义” 
军,据晋书本传所说,乃是响应顾秘、周玘等的。本传说:“太安中,石冰
作乱,吴兴太守顾秘为义军都督,与周玘等起兵讨之。秘檄洪为将兵都尉, 
攻冰别率,破之,迁伏波将军。冰平,洪不论功赏。”这次反动的战功,当
时洪虽不论,但到元帝时,却又追叙旧功,他以此封侯食邑。
剿平石冰领导的农民暴动的时候,葛洪的年龄,该在二十岁左右。青年
的葛洪,在“勋业”上没有起家,使他转到洛阳去读书。可是北方的离乱, 
又使他退回来。这时,江东却又发生了陈敏的“叛乱”,他只得因故人嵇含
见用为广州刺史的机会,先到广州去。但嵇含没有赴任就被杀了,他只得暂

住在广州。自叙说:“(石冰)事平,洪投戈释甲,径诣洛阳,欲广寻异书, 
了不论战功。。。正遇上国大乱,(中州是八王之乱,赵代是刘渊称帝,而
青徐一带则有王弥之乱,可参看晋书惠帝纪、载记刘元海及列传王弥传。) 
北道不通,而陈敏又反于江东(参看怀帝纪,及列传陈敏传),归涂隔塞。
会有故人谯国嵇君道见用为广州刺史,乃表请洪为参军,虽非所乐,然利可
避地于南,故黾勉就焉。见遣先行催兵,而君道于后遇害,遂停广州,频为
节将见邀用,皆不就。” 
与北国豪族的命运一样,江东豪族也在进退维谷的局面下流离失所起
来。青年的葛洪,不但不能取得富贵,相反的,四方的离乱,使他连自己的
家园都不能归守,这才消沈起来了。故自叙接着在“频为节将见邀用,皆不
就”之下,说道:“永惟富贵可以渐得,而不可顿合。其间屑屑,亦足以劳
人。且荣位势利,譬如寄客,既非常物,且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绝,赫
赫者灭,有若春华,须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忧惧兢战, 
不可胜言,不足为也。且自度性篇懒而才至短,以篇懒而御短才,虽翕肩屈
膝,趋走风尘,犹必不办大致名位,而免患累,况不能乎?未若修松乔之道, 
在我而已,不由于人焉。将登名山,服食养性。非有废也,事不兼济,自非
绝弃世务,则易缘修习玄静哉!”这里是说,神仙道教的思想(修松乔之道), 
是在生活的颠沛流离中昂扬成长起来的。早年的富贵之志,这里转了一个大
弯。然而,并不是说,葛洪就此不再有用世之志了,这证之以后的封侯食邑, 
以及外篇中的许多言论,他是并没有完全消极的,他只是真正的变成了内神
仙外儒术的进退两可的机会主义者罢了。
在这一个期间,葛洪曾走了好多路。内篇卷四金丹篇说:“往者上国丧
乱,莫不奔播四出,余周旋徐豫荆襄江广数州之间。”他的故人嵇含的遭陈, 
该给他很大的刺激吧?晋书卷八十九嵇含传:“含字君道,祖喜,徐州刺史, 
父蕃太子舍人。。。永兴初,(含)除太弟中庶子,西道阻阂,未得应召。
范阳王虓为征南将军,屯许昌,复以含为从事中郎,寻授振威将军、襄城太
守。虓为刘乔所破,含奔镇南将军刘弘于襄阳,弘待以上宾之礼。。。属陈
敏作乱,江扬震荡,南越险远,而广州刺史王毅病卒,弘表含为平越中郎将、
广州刺史,假节。未发,会弘卒,时或欲留含领荆州。含性刚躁,素与弘司
马郭劢有隙,劢疑含将为己害,夜掩杀之,时年四十四。”葛洪与嵇含交好, 
到广州去,原也是先行为嵇含催兵,却不道含未发被杀,于是他只得单独留
在广州了。这一个停留是颇为凄寂的。
这里,我们得补叙一下葛洪学习神仙之术的经过。内篇卷四金丹篇说: 
“昔左元放于天柱山中精思,而神人授以金丹仙经。会汉末乱,不遑合作, 
而避地来渡江东,志欲投名山以修斯道。余从祖仙公又从元放受之,凡受太
清丹经三卷及九鼎丹经一卷、金液丹经一卷。余师郑君者,则余从祖仙公之
弟子也,又于从祖受之,而家贫无用买药。余亲事之洒扫,积久乃于马迹山
中立坛盟受之,并诸口诀之不书者。。。余受之已二十余年矣。”内篇卷十
六黄白篇说:“余昔从郑公受九丹及金银液经,因复求受黄白中经五卷。郑
君言,曾与左君于庐江铜山中试作,皆成也。”内篇卷十九遐览篇说:“昔
者幸遇明师郑君,但恨子弟不慧,不足以钻至坚,极弥高耳。于时虽充门人
之洒扫,既才识短浅,又年尚少壮,意思不专,俗情未尽,不能大有所得, 
以为巨恨耳。”晋书本传说:“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从祖玄,吴
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炼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

焉。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以女妻
洪,洪传玄业。”由此可知: 
一,葛洪学神仙之术,当在二十岁前,故著内篇时即说:“余受之已二
十余年矣”,又说“年尚少壮,意思不专”,这是初期对神仙之术的学习。
二,其传授的来历是左慈投葛玄,玄传郑隐,隐传洪。
三,后来又师事南海太守鲍玄,玄亦内业,洪传其业,且为玄之女婿, 
这是后期对神仙之术的学习。这学习,可能在奉嵇含命到广州之后。
四,由是得葛洪的神仙之术传授如下表: 
五,这神仙之术的学习,自叙中没有具体提到。只说“晚学风角、望气、
三元、遁甲、六壬、太一之法,粗知其志”。风角、望气原是方士法术,与
神仙家一脉相通。
六,关于鲍玄,晋书卷八十许迈传:“时南海太守鲍靓隐迹潜遁,人莫
知之,迈乃往候之,受中部之法及三皇天文。”卷九十五鲍靓传:“鲍靓字
太玄,东海人也,。。学兼内外,明天文河洛书,。。为南海太守。。尝见
仙人阴君,授道诀,百余岁卒。”鲍靓明内学,与洪传鲍玄同;明天文河洛
书,与自叙言晚学风角望气有关。又曾为南海太守,又靓字太玄,不知鲍靓
即是鲍玄否?不过籍贯上党与东海不同。这还待详考。
葛洪停留在广州的时间究竟多么长久,无从确实查考。我们知道,他是
在陈敏反叛后(惠帝永兴二年公元三○五年)才南去的,那正是所谓“上国
大乱”的时间,晋室内部,豪强们自相火并,爆发为“八王之乱”,统一的
局面完全破坏,在山东有王弥之乱,在山西河北有匈奴刘渊独立,在河北有
鲜卑慕容瘣独立,在四川有李特李雄父子相继独立,晋室豪强在火并中互相
消灭,渐趋荏弱,而中原一带就为北方各民族所占据。于是在怀帝永嘉五年
(公元三一一年),洛阳陷落,帝被匈奴刘聪将刘曜所虏,那就是所谓“永
嘉之乱。”越五年(公元三一六年年),长安陷落,愍帝也被刘曜所虏,北
国复亡。所以从公元三○五到三一六年,是北国从大乱到复亡的期间,这期
间,前期以八王之乱为主,后期则以胡人作乱为主。那时北国的豪强们,受
不住乱离之苦,主要的是受不住胡人的压迫,纷纷南渡。永嘉末年,南渡的
人物最多。世说载卫洗马(玠)渡江,形神惨悴,说:“对此茫茫,令人百
端交集。”这茫茫江水中,正不知混和了多少北国豪强们的奔离家业之痛泪。
南渡的豪强们拥戴瑯琊王司马睿为首领,在江东建立政权。瑯琊王于永嘉二
年(三○八年)即镇建业,建兴三年(公元三一五年)晋位丞相,建武元年
(公元三一七年)自称晋王,明年即帝位,是为东晋元帝。可见当北国大乱, 
晋室土崩瓦解的时候,江东实际上即乘统一解纽之会,隐隐先已树立独立的
根基。然而北国豪强们的南渡,是不能带同了家业一起南渡的,他们要继续
维持豪强的地位,继续作土地的霸占与分封,势必要与江南的豪强们分此杯
羹。这样,就造成了江南豪族与北国豪族妥协合作的条件。而江南豪族在政
治上的地位就被提高了。自叙说:“晋王应天顺人,拨乱反正,结皇纲于垂
绝,修宗庙之废祀,念先朝之滞赏,并无报以劝来。洪随例就彼。庚寅诏书, 
赐爵关内侯,食句容之邑二百户,。。遂恭承诏命焉。”先朝滞赏今天被记
起来了,而且分封了,而被封的也恭承诏命了,这就是江南豪族与北国豪族
妥协合作的具体例子。葛洪被封在建武中,从南方回来至迟当也在建武之前。

则他停留在南方的时间,是从陈敏乱后至建武之前,即公元三○五至三一七
年之间,那是一个可能的最长的南居时间。在这时间,他“频为节将见邀用, 
皆不就。。。将登名山,服食养性,。。以寻方平梁公之轨”,这番栖逸退
隐之志,当是受南海太守鲍玄很深的影响。而子书内外篇,大约便于此时大
部撰定。关于南居生活,晋书本传说:“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
广州刺史嵇含军事。及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征镇檄命,一无所就。后还
乡里,礼辟皆不赴。” 
在偏安江左的小朝廷中,葛洪并不顶得意。自叙对建武后的生活未有记
录,晋书本传记载得也很概略。本传说: 
“元帝为丞相,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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