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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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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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誉于四方,故能挟之见准慕于乱世,而为过听不核实者所推策。。。 
盖欲立朝则世已大乱,欲潜伏则闷而不堪,或跃则畏祸害,确尔则非所
安,彰偟不定,载肥载臞,而世人逐其华而莫研其实,翫其形而不究其
神,故遭雨巾坏,犹复见效,不觉其短。。。林宗才非应朝,器不绝伦, 
出不能安上治民,移风易俗,入不能挥毫属笔,祖述六艺,行自炫耀, 
亦既过差,收名赫赫,受饶颇多。。。遨集京邑,交关贵游,输劜弑祝
匪遑启处,遂使声誉翕熠,秦胡景附。”(抱朴子正郭) 
葛洪对于汉末祢衡之才士任诞,更尽其诽骂之能事,他说: 
“虽言行轻人,密愿荣显。是以高游凤林,不能幽翳蒿莱。然修己
驳刺,迷而不觉,故开口见憎,举足蹈祸,赍如此之伎俩,亦何理容于
天下而得其死哉?。。盖欲之而不能得,非能得而弗用者矣。於戏,才
士可勿戒哉!”(弹祢) 
按葛洪居于晋代清谈最盛时代,略后于王衍乐广,他评论郭林宗、祢衡、
鲍敬言(详见后),实是借题发挥,似欲由阐明开风气者有所蔽,而暗示祖
述者之每况愈下。因此,他在疾谬、讥惑、刺骄、尚博等篇,讽刺当世清谈
之“谬惑”,虽句句多有事实作背景,而惮于潮流,常回避当代人物,则甚
明著。请看他的非难: 
“汉之末世,吴之晚年,。。望冠盖以选用,任朋党之华誉。。。 
故其讲说,非道德也,其所贡进,非忠益也;唯在于新声艳色,轻体妙
手,评歌讴之清浊,理管弦之长短,相狗马之剿驽,议遨游之处所,比
错涂之好恶,方雕琢之精粗,校弹棋樗蒲之巧拙,计渔猎相掊之胜负, 
品藻妓妾之妍蚩,指摘衣服之鄙野,争骑乘之善否,论弓剑之疏密。招
奇合异,至于无限,盈溢之过,日增月甚。。。机事废而不修,赏罚弃
而不治。”(崇教) 
“其利口谀辞也似辩,其道听涂说也似学,其心险貌柔也似仁,其
行污言洁也似廉,其好说人短也似忠,其不知忌讳也似直,故多‘通’ 
也。
人技未易知,真伪或相似。士有颜貌修丽,风表闲雅,望之溢目, 
接之适意,威仪如龙虎,盘旋成规矩,然心蔽神否,才无所湛,心中所
有,尽附皮肤,。。入不能宰民,出不能用兵,治事则事废,衔命则命
辱,动静无宜,出处莫可。。。士有机变清锐,巧言绮粲,揽引譬喻, 
渊涌风厉,然而口之所谈,身不能行,长于识古,短于理今,为政政乱, 
牧民民怨。。。士有控弦命中,空拳入白,倒乘立骑,五兵毕习;而体
轻虑浅,手剿心怯,虚试无对,而实用无验,望尘奔北,闻敌失魄。。。 
士有含弘旷济,虚己受物,藏疾匿瑕,温恭廉洁,劳谦冲退,救危全信,

寄命不疑,托孤可保;而纯良暗权,仁而不断,善不能赏,恶不忍罚,。。 
操柯犹豫,废法效非,枉直混错,终于负败。(按所言诸端,史事有证, 
末指何晏派。)”(行品) 
“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
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
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闻之汉末诸无行,自相品藻
次第,群骄慢傲不入道检者,为都魁雄伯,四通八达,皆背叛礼教而从
肆邪僻,讪毁真正,中伤非党,口习丑言,身行弊事。。。夫古人所谓
‘通’‘达’者,谓通于道德、达于仁义耳,岂谓通乎亵黩而达于淫邪
哉?”(刺骄) 
以上葛洪的话,颇有史实可证,如果我们取魏志晋书世说新语来逐段注
解,便可以知道他是言之有物的。最有综合批评性质的,是抱朴子疾谬篇, 
全文几乎是对于清谈的结算,我们且选录几段于下面: 
“嘲戏之谈,或上及祖考,或下逮妇女。往者务其必深焉,报者恐
其不重焉;唱之者不虑见答之后患,和之者耻于言轻之不塞。。。利口
者扶强而党势,辩给者借鍒以刺瞂,以不应者为拙劣,以先止者为负
败。。。其有才思者之为之也,犹善于依因机会,准拟体例,引古喻今, 
言微理举,雅而可笑,中而不伤,不振人之所讳,不犯人之所惜;若夫
拙者之为之也,则枉曲直凑,使人愕愕然,妍之与媸,其于宜绝,岂惟
无益而已哉?乃有使酒之客,及于难侵之性,不能堪之,拂衣拔棘,而
手足相及,丑言加于所尊,欢心变而为仇,绝交坏身,构隙致祸,以杯
螺相掷者有矣,以阴私相讦者有矣。。。 
迷谬者无自见之明,触性者讳逆耳之规。疾美而无直亮之针艾,群
惑而无指南以自反。谄媚小人欢笑以赞善,面从之徒拊节以称功。益使
惑者不觉其非,自谓有端晏之捷、过人之辩而不悟。。。 
然敢为此者,非必笃顽也;率多冠盖之后,势援之门。素颇力行善
事,以窃虚名,名既粗立,本情便放,或假财色以交权豪,或因时运以
佻荣位,或以婚姻而连贵戚,或弄毁誉以合威柄。器盈志溢,态发病出, 
党成交广,道通步高。。。 
蓬发乱鬓,横挟不带,或亵衣以接人,或裸袒而箕踞。朋友之集, 
类味之游,莫切切进德,誾誾修业,改过弼违,讲道精义。。。宾则入
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党。。。 
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于率任,大行不顾细
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呜呼惜乎,岂不哀哉!于是
‘嘲族’以叙欢交,极黩从结情款,以倾倚申脚者为妖妍标秀,。。以
蚩镇抗指者为剿令鲜奇。。。虽便辟偶俗,广结伴流,更相推扬,取达
速易;然率皆皮肤狡泽,而怀空抱虚。。。若问以填索之微言、鬼神之
情状、万物之变化、殊方之奇怪、朝庭宗庙之大礼、郊祀禘祫之仪品、
三正四始之原本、阴阳律历之道度、军国社稷之典式、古今因革之异同, 
则恍悸自失,喑呜俯仰。。。强张大谈,曰:‘杂碎故事,盖是穷巷诸
生章句之士,吟咏而向枯简,匍匐以守黄卷者所宜识,不足以问吾徒
也。’” 
葛洪的批评虽带着主观的厌恶心,如自叙说:“洪之为人也,□□騃野, 
性钝口讷,形貌丑陋,冠履垢弊,衣或繿缕”,被称之为“抱朴”,显示出

他与当时的名门豪族的子弟行径不能合流,但他所说的却于史实有征。
第三,晋人对于清谈的抹杀派只有言伪行僻之诋诬,如范宁就以汉代摚
绅博士之变为晋朝麈尾名流,叹为江河日下。晋书说他以当时浮虚相扇,儒
雅日替,以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他的著论中这样说: 
“或曰:‘平叔(何晏)神怀超绝,辅嗣(王弼)妙思通微,。。 
尝闻夫子之论以为罪过桀纣,何哉?’答曰:‘。。王何蔑弃典文,不
遵礼度,游辞浮说,波荡后生,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摚稹薄
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堕。遂令仁义幽沦,儒雅蒙尘,礼
坏乐崩,中原倾复,古之所谓言伪而辩、行僻而坚者,其斯人之徒欤! 
昔夫子斩少正于鲁,太公戮华士于齐,岂非旷世而同诛乎?桀纣暴虐, 
正足以灭身复国,为后世鉴戒耳,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王何叨海内之
浮誉,资膏粱之傲诞,画魑魅以为巧,扇无检以为俗,郑声之乱乐,利
口之复邦。信矣哉,吾固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小, 
迷众之愆大也!’”(卷七五本传) 
范宁的“摚稹币派偬龋翟谝种共蛔 镑嫖病狈缌髦咨校
“土断人户”,恢复汉代乡亭长制的户口政策,却针对了“东西流迁,人人
易处”的东晋指责,对于所谓“凡庸竞驰,傲诞成俗”的倾向,指出了其中
有社会的原因。这点,我们将在后面详论,现在要知道的是他把中原倾复和
儒教蒙尘混同起来,并把罪过完全责之于王何的利口。按桓温曾慨叹“使神
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衍)诸人不得不任其责”(晋书卷九八),这
话似有些道理。袁宏所谓“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的运命观是不足为训
的,而范宁所论桀纣之喻更纯为谩骂。如王衍被石勒活埋之前,自谓“少不
豫事”,以求自免,而以其死归因于诡辩浮虚,说:“呜乎,吾曹虽不如古
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详见晋书卷四三) 
而他在世间却被品题为“处众如珠玉在瓦石间”(王敦语)或“岩岩清峙, 
壁立千仞”(顾恺之语)的名流,实际不过是善谈老庄,每捉玉柄麈尾,雅
崇拱默,以遗事为高。这正可证明范书所赞的“晋家求士,乃构仙台”了。
对于晋代“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王坦之语)的玄谈,北齐颜之
推也斥之为“高谈虚论,左琴右书,以费人君禄位”,对这些人物则斥之为
“厚貌深奸”,“浮华虚称”,是窃名的下士。他说: 
“何晏王弼祖述玄宗(老庄),递相夸尚,景附草靡,皆以农黄之
化在乎己身,周孔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见诛,触死权之纲也; 
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阱也;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
文也;夏侯玄以才望被戳,无支离臃肿之鉴也;荀奉倩丧妻,神伤而卒, 
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东门之达也;嵇叔夜排俗取
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郭子玄以倾动专势,宁后身外己之风也?阮嗣
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谢幼舆贼贿黜削,违弃其余鱼之旨也。
彼诸人者,并其领袖,玄宗所归。其余桎梏尘滓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 
岂可备言乎?直取其清谈雅论,辞锋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神,宾主
往复,娱心悦耳,然而济世成俗,终非急务。”(颜氏家训勉学) 
“晋朝南渡,优借士族。故江南冠带,。。多迂诞浮华,不涉世
务,。。所以处于清高,盖护其短也。。。江南朝士,因晋中兴南渡,。。 
未尝目观起一墢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余
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同上涉务)

颜氏多根据实务济世,以成上说,故一再说“江南闲士大夫,或不学问, 
羞为鄙朴,道听涂说,强事饰辞”,这种批评,有其一面的道理,不能以他
是儒者而以人废言。他更对南北朝的学风批评说: 
“洎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总谓‘三玄’。武皇简文躬自
讲论,周宏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元帝在江荆间,复所爱习,。。 
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同上勉学) 
“今世(齐)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 
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
如此,安能独违?”(同上文章)史家评论,首有干宝晋纪,总论说: 
“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绌六经;谈者以虚薄
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斥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 
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 
唐太宗御撰晋书儒林传说: 
“有晋始自中朝迄于江左,莫不崇饰华竞,祖述虚玄。摈阙里之典
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遂使宪章弛废,名
教颓毁,五胡乘间而竞逐,二京继踵以沦胥。” 
唐刘知几深慕中国古代氏族制度,以为晋代士族,替乱地望,而不知名
门豪族的过江子弟,正以浮飘的门阀为背景,才发出浮华玄虚之音。然他在
客观上揭废了魏晋清谈名士的阶级性质,颇值得注意。他说: 
“异哉晋氏之有天下也!自雒阳荡复,衣冠南渡,江左侨立州县, 
不存桑梓,由是斗牛之野,郡有青徐,吴越之乡,州编冀豫。。。系虚
名于本土者,虽百代无易。。。且自世重高门,人轻寒族,竞以姓望所
出,邑里相矜。。。爰及近古,其言多伪。”(史通邑里) 
“。。始以夸尚为宗;至魏文帝、傅玄、陶梅(按或当作梅陶)、
葛洪之徒,则又逾于此者矣。何则?身兼片善,行有微能,皆剖析具言, 
一二必载,岂所谓宪章前圣,谦以自牧者欤?又近古人伦,喜称阀阅, 
其荜门寒族,百代无闻,而騂角挺生,一朝暴贵,无不追述本系,妄承
先哲。”(同上序传) 
宋程明道说: 
“东汉之士知名节,并不知节之以礼,遂至苦节。苦节已极,故魏
晋之士变而为旷达。” 
宋吕东莱晋论说: 
“晋室南迁,士大夫袭中朝之旧,贤者以游谈自逸,愚者以放诞为
娱,庶政陵迟,风俗大坏。” 
宋叶适水心文集说: 
“世之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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