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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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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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空故。
由此可见,“不起色”与“安般”于义为近,“不取痛想行识”与“守意” 
亦可相通,只是提法有些不同:前者归结于“识”亦本无,后者偏于“意” 
有可守,“心”有可明。安世高康僧会一派的禅学,侧重精神之修练,侧重
息意去欲、数息行观的宗教实践,而支谶支谦一派的般若学则侧重义解,侧
重直探“本无”,于空有兼遣虽有甘义繁说,而于数息行观则不甚注意。因
此,就佛学思想之本身而言,此派禅学接近于渐悟,而般若学则接近于顿悟, 
就其与中土学术思想相比较言,前者接近于道术,后者接近于玄学。
魏晋之世,玄学盛行,般若学亦随之而兴,成为佛学思想的主流。佛学
与玄学的合流,也就于此时开始。唯心主义最后总是通向神学,而神学的教
义总是凭借于唯心主义。

第二节
玄学氛围中般若学的兴起
两晋的义学高僧,往往是清谈人物,他们的风姿、言论、行径、交游, 
无不习染着当时的时代气氛,在这一气氛中,使他们离开宗教的仪式远些, 
而接近于玄学中“玉柄麈尾”的仪式。
他们的风姿,正如下面的例子所形容的: 
帛法祖:“才思俊徹,敏朗绝伦,。。研味方等,妙入幽微。” 
帛尸梨密多罗:“天姿高朗,风神超迈,直尔对之,便卓出于物。” 
僧伽提婆:“从容机警,善于谈笑。” 
竺法雅:“风彩洒落,善于枢机。” 
支孝龙:“少以风姿见重,加复神彩卓犖,高论适时。” 
支遁:“幼有神理,聪明秀徹,初至京师,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
微之功,不减辅嗣。’”(以上见高僧传) 
不仅他们的风姿神彩绝类于执麈尾的谈客,而且他们的言谈所资,行径所由, 
亦复酷肖名流: 
帛法祖:“每至闲晨静夜,輒谈讲道德,于时西府初建,后乂甚盛, 
能言之士,咸服其远达。” 
帛尸梨密多罗:“(周)顗遇害,密往省其孤,对坐作胡呗三契, 
梵响陵云,次诵咒数千言,声音高畅,颜容不变,既而挥涕收泪,神气
自若,其哀乐废兴,皆此类也。” 
支孝龙:“时或嘲之曰:‘大晋龙兴,天下为家,沙门何不全髮膚, 
去袈裟,释梵服,被绫罗?’龙曰:‘抱一以逍遥,唯寂以致诚,剪髮
毁容,改服变形,彼谓我辱,我弃彼荣,故无心于贵而愈贵,无心于足
而愈足矣。’其机辩适时,皆此类也。”(以上见高僧传) 
竺叔兰:“性嗜酒,饮至五六斗方畅,尝大醉,醉卧于路傍,仍入
河南郡门唤呼,吏录送河南狱,时河南尹乐广与宾客共酣已醉,谓兰曰: 
‘君侨客,何以学人饮酒?’叔兰曰:‘杜康酿酒,天下共饮,何问侨
旧?’广又曰:‘饮酒可尔,何以狂乱乎?’答曰:‘民虽狂而不乱, 
犹府君虽醉而不狂。’广大笑。”(出三藏记集卷一三,竺叔兰传) 
竺法深:“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
自见其朱门,贫道如坐蓬户。’” 
康法畅:“畅等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清谈尽日。” 
“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廉者不求,贪者
不与,故得常在。’” 
支遁:“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
其神骏!’”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
之,乃锻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
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交一言,而才性
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

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胜场,安可争锋?’” 
僧意:“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
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 
‘如筹筭,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
答而去。” 
道壹:“道壹道人好整饰言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
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
惨淡,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以上见世说新语) 
这些言谈、行径,无疑是“才思儶彻”、“风神超迈”、“风彩洒落” 
等等的绝好注脚。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不是汉末的带方士气的高僧,也不
是如后世的虔诚佛教徒,而是典型的魏晋名流人物。
由此看来,当时名僧与名士在风姿、言谈、行径上都如出一辙,因此, 
他们往往披襟致契,结为知音之交,如: 
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勿往殷
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麤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
愧色,领略麤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世说新语) 
帛尸梨密多罗:“晋永嘉中,始到中国,值乱,仍过江,止建初寺, 
丞相王导一见而奇之,以为吾之徒也,由是名显。太尉庾元规、光禄周
伯仁,太常谢幼兴,廷尉桓茂伦,皆一代名士,见之终日累叹,披襟致
契。”
支孝龙:“陈留阮瞻、颖川庾凯,并结知音之友,世人呼为‘八达’。” 
支遁:“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郗超、孙绰、桓彦表、王敬仁、
何次道、王文度、谢长遐、袁彦伯等,并一代名流,皆著尘外之狎。” 
(以上见高僧传) 
孙绰更以竹林七贤拟配七僧:以法护配山巨源,以帛法祖配嵇康,以法
乘配王浚冲,以竺道潜配刘伯伦,以支遁配向子期,以于法兰配阮嗣宗,以
于道邃配阮咸。他说: 
“护公德居物宗,巨源位登论道,二公风德高远,足为流辈矣。” 
(高僧传卷一,昙摩罗刹传) 
“帛祖舋起于管蕃,中散祸作于钟会,二贤并以后迈之气,昧其图
身之虑,栖心事外,轻世招患,殆不异也。”(同上,帛远传) 
“法乘安丰,少有机悟之鉴,虽道俗殊操,阡陌可以相准。”(同
上卷四法乘传) 
“索索虚衿,翳翳闲冲,谁其体之,在我刘公,谈能雕饰,照足开
蒙,怀抱之内,豁尔每融。”(同上,竺道潜传) 
“支遁向秀,雅尚庄老,二子异时,风好玄同矣。”(同上,支遁
传)
“兰公遗身高尚妙迹,殆至人之流,阮步兵傲独不群,亦兰之俦也。” 
(同上,于法兰传) 
“孙绰以邃比阮咸,或曰:咸有累骑之讥,邃有清冷之誉,何得为
匹?孙绰曰:虽迹有窪隆,高风一也。”(同上,于道邃传) 
这种看法,在当时是具有代表性的,它表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名僧与名
士乃是同一类型的人物。
我们再来看他们的学问修养:

帛法祖:“世俗坟索,多所该贯。” 
竺道潜:“优游讲席,三十余载,或畅方等,或释老庄,投身北面
者,莫不内外兼洽。” 
竺法雅:“外典佛经,遞互讲说。” 
“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 
慧远:“少为诸生,博综六经,尤善庄老。。。年二十四,便就讲
说,尝有客听讲,难实相义,往复移时,弥增疑昧。远乃引庄子义为连
类,于惑者晓然。”(以上见高僧传) 
支遁:“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
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
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支语王(少逸)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
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以上见世说新语) 
显然,他们都能贯综内典外书,而且一般都具有颇高的玄学修养,支道
林甚至成为庄学的权威。另一方面,他们又多半是般若学者,如支孝龙“常
披味小品,以为心要,叔兰译出放光,龙披阅旬日,便就开讲。”支道林曾
钻研大小品,作对比要妙。竺法雅、慧远、道壹等皆治般若学。由此看来, 
在两晋之世,不仅名僧与名士同类,而且般若之学更以玄学来缘饰。如果说
般若学是引老庄外典为连类以释佛理,同时也可以说玄学是借般若方等以畅
胜理。
在这里,我们自不当停留于名僧名士的风尚玄同的论述,更重要的在于
探究当时佛理与玄学之间的理论联系。对于这一问题的探究,我们首先要考
察当时般若学的分派及其原因。
由于对般若“本无”的理解不同与持义歧异,当时出现了三大般若学派, 
即本无派、即色派、心无派。安澄中论疏记引梁释宝唱续法论说: 
“宋释昙济作六家七宗论,论有六家,分成七宗,一本无宗,二本
无异宗,三即色宗,四心无宗,五识含宗,六幻化宗,七缘会宗。今此
言六家者,于七宗中除本无异宗也。”(大正藏卷六五,页九三) 
汤用彤更采辑遗文,详加考证,今转引其所列之表如下: 
六家七宗主张之人
本无本无道安 性空宗义
本无异 竺法深 竺法汰(竺僧敷) 
即色即色支道林(郗超) 
识含识含于法开(于法威 何默) 
幻化幻化道壹
心无心无支慜度 竺法蕴 道恒(桓玄刘遗民) 
缘会缘会于道邃
这六家中,除本无、心无二家各自成为独立的一派外,即色、识含、幻化、
缘会四宗复可归结为即色一派。
当时般若学理论为什么会发生歧异呢?首先,这是由于早期般若经的译
理未尽,义多暧昧。
前面已经提到:晋以前般若经的古译有二种:一为汉末支谶所译的道行
般若经,一为吴支谦所译的明度无极经。应该说,这些传译遇到了在翻译初

期所必然遇到的困难。僧祐在出三藏记集中曾说: 
“佛之著教,真人发起,大行于外国,有自来矣。延及此土,当汉
之末世,晋之盛德也。然方言殊音,文质从异,译梵为晋,出非一人, 
或善梵而质晋,或善晋而未备梵,众经浩然,难以折中。”(新集安公
注经及杂经志录第四) 
这是佛经早期传译的普遍情况。般若经的古译同样是有不少问题的,同样由
于方言殊音、文质从异而难以折中。对支谶的道行经,晋宋时人论述说: 
“佛泥曰(洹)后,外国高士,抄九十章,为道行品,桓灵之世, 
朔佛诣京师,译为汉文,因本顺旨,转晋如己,敬顺圣言,了不加饰也。
然经既抄撮,合成章指,音殊俗异,译人口传,自非三达,胡能一一得
本缘故乎?由是道行颇有首尾隐者,古贤论之,往往有滞,仕行耻此, 
寻求其本,到于阗乃得,送诣仓垣,出为放光品。”(道安道行经序, 
见出三藏记集卷七) 
“初天竺朔佛以汉灵帝时出道行经,译人口传或不领,辄抄撮而过, 
故意义首尾颇有格碍,士行尝于洛阳讲小品,往往不通,每叹此经大乘
之要,而译理不尽,誓志捐身,远求大品。”(僧祐朱七行传,见出三
藏记集卷一三) 
可见道行经的译本,不仅译理不尽,而且其中还有许多疏脱而致首尾格碍。
支谦的大明度无极经为道行般若经的再译。这位“博览经籍,莫不究练,世
间艺术,多所综习”(出三藏记集卷十三支谦传)的高僧在翻译时表现了擅
长文辞的才华,支愍度说他“才学深彻,内外备通,以季世尚文,时好简略, 
故其出经颇从文丽,然其属辞析理,文而不越,约而义显,真可谓深入者也” 
(合首楞严经记,见出三藏记集卷七),然而,他的译文同样是不能令人满
意的,般若学者道安便说他是“斫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
矣。”(般若抄序,同上,卷八) 
这两种古译都不能令人满意,于是有朱士行的西行求法。以后,般若经
的各种译本增多了,但其真正的义谛仍在辛勤的探索中:或由“格义”,或
由“合本”。“格义”是以经中事数配拟外书,为生解之例,“合本”是比
观各种异本之同异,以寻求义旨所在。般若学派分为六家七宗的时代正是这
一译理不尽而须从多方面探索的时代,僧睿在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中说:“自
慧风东扇,法言流咏已来,虽日讲肄,格义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出
三藏记集卷八)可见,对般若义理的理解,在当时虽经辛勤的探求而仍偏而
不即。因此,我们认为,般若学各派分歧的客观条件之一,便是汉魏以来译
经未臻完备,经义不够明确,当般若经的研究有进一步展开时,分歧的意见
便产生了。
股若经译本的粗率与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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