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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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车-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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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顶红脸老者凝目向外一看,立即点头说道:“不错,是顺风,那么十妹以为它是——”

  穿轻裘的姑娘道:“它似乎被什么力量打了一下?”

  秃顶红脸老者一怔,眼望湖面上那只死鸟良久,方始缓缓收回目光,然后把目光投向另一个窗下的青衣年轻人。

  青衣年轻人正低头浅饮,毫无所觉。

  而穿轻裘的姑娘适时开了口,低低说道:“三哥,你看那窗户上。”

  秃顶红脸老者忙张眼望向窗户,纸糊的窗户上,有一个豆大的破洞,圆圆,整齐如刀割。

  他脸色一变,双眉刚扬,穿轻裘的姑娘已然急道:“三哥,别——”

  秃顶红脸老者道:“为什么,十妹,一只饥寒交迫的禽鸟出来觅食,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他竟这般狠毒地杀了它……”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我比你还气愤,可是咱们得伪作小忍多想想。”

  秃顶红脸老者道:“想什么,十妹!”

  穿轻裘的姑娘道:“他那扇窗户是关着的,原没有丝毫破损窗纸,从窗里绝难看到窗外的情景——”

  秃顶红脸老者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十妹,还有?”

  穿轻裘的姑娘道:“听音辨位在平常已属不易,一般高手也只能听出十丈左右,三哥请估计一下,从这后窗到那飞鸟毙命处有多远?”

  秃顶红脸老者脸色一变道:“该在二十丈以上。”

  “还有!”穿轻裘的姑娘道:“看破洞的形状,分明他是沾酒弹指,可是破洞四周毫无湿意,而且外面的风也不算小,他的真气、手法,堪称高绝……”

  秃顶红脸老者脸色大变,道:“十妹,那难道就罢了不成?”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咱们何曾怕过事,但至少该先弄清楚他是世上的那一个,然后再谋取对策,三哥以为如何?”

  秃顶红脸老者轻叹一声道:“十妹不但心细如发,而且遇事冷静,不但使我自叹不如,就连咱们几兄弟都算上,只怕也……”

  穿轻裘的姑娘皱眉笑道:“三哥是怎么了,女儿家要不比男人家心细,那岂不……”

  既重又厚的垂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穿一身脏兮兮的儒服,文士装束,外罩一件破皮袄,年轻在卅上下,黄黄的一张脸,猥琐得很。

  赫然竟是那位落拓寒儒黄先生。

  他混身打哆嗦,一进门便喊道:“伙计,快给我打上一壶花雕,取取暖好赶路。”

  嘴里说着,目光直扫在座之酒客,他看见那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时,便是微微一怔,不巧这时候那两位也看着他,他连忙把目光避了开去。

  当他看见那穿青衣的年轻人时,又是一怔,虽然那穿青衣的年轻人没看他,可是他也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转身去烤火了。

  这时候穿轻裘的姑娘已向着秃顶老者低低地说道:“三哥,你看这个人……”

  秃顶红脸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哥的同行,可是他比大哥的运气差些,怀才不遇,考场失意,一介落魄寒儒而已。”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没看见他刚才那异样神情?”

  秃顶红脸老者道:“什么时候?”

  穿轻裘的姑娘道:“就在他看见咱们的时候。”

  秃顶红脸老者摇头说道:“我没留意,怕是十妹看错了?”

  穿轻裘的姑娘微摇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秃顶红脸老者道:“那也许他见咱们开着窗户而坐,感到诧异……”

  这时候,伙计捧着酒菜走过去问黄先生道:“这位客人坐那儿?”

  黄先生转身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张桌子吧。”

  他手指处,是一个避风的角落,那儿也有一张桌子。

  伙计忙把酒菜端了过去,然后又去烤他的火了。

  也许是烤过火了,黄先生已经不像刚才进门时那般混身打哆嗦,那么冷了,他踱着四方步走了过去。坐定,自斟一杯,一仰而干。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微微一皱,道:“好喝像,原来还是个酒徒……”

  秃顶红脸老者双目一睁,笑道:“十妹,酒徒有什么不好,古来文人那一个不跟酒结缘的?没想到他也是我的同行,我倒要……”

  只听黄先生摇头幌脑,轻声哼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与尔同销万古愁……”

  秃顶红脸老者意兴飞扬,击掌轻喝:“好,好,知音难遇,知音难求,说不得我要……”

  穿青色的年轻人嘴角泛起一抹冰冷、鄙夷不屑笑意。

  适时,黄先生摇头一笑接着说道:“喝酒有什么不好?真是,在这浊世,醒时不若醉时好,且听那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只有一杯在手,便有万种忧愁也要化为乌有,尤其三分醉意之后,飘飘然,浑陶陶,有登仙之概,忘物忘我,这又岂是局外人所能领略得到的?酩酊时,或纵声长笑,或放声悲哭,真情流露,我辈本色,其洒脱,其豪放,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秃顶红脸老者忘形大呼:“高绝,好绝,年轻人……”

  穿轻裘的姑娘一把扯住了他,他住了口,可是来不及了,黄先生一偏头,向着这边问道:“老人家莫非呼唤区区在下?”

  秃顶红脸老者只得点头说道:“正是……”

  黄先生跟着又是一句,“老人家有何见教?”

  秃顶红脸老者赧然一笑,忙道:“不敢,我静聆高妙之论后不觉忘形……”

  黄先生倏然而笑,道:“闻此论而忘形者,必吾之同好也,老人家,然否?”

  秃顶红脸老者将头连点,道:“然,然,然,我生平无他好,唯爱杯中物……”

  黄先生轻击一掌道:“果然同好当面,风雪逆旅,湖边小肆,得遇一同好,区区在下不枉此行,酒怀堪慰,我请教……”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阁下如不嫌弃,敢请移玉共谋一醉。”

  黄先生大笑而起,狂态毕露:“固所愿也,未敢请耳,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老人家何言嫌弃二字,伙计,把我的杯箸酒莱移过来。”

  破袖一拂,径自走了过来。

  秃顶红脸老者连忙站起相迎,拱手笑道:“阁下,请坐,请坐。”

  亲自拉过了一把椅子。

  穿轻裘的姑娘连连地皱着黛眉,但她却没说话。

  黄先生行近一拱,道:“老人家,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世俗间的客套话我不说了……”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阁下适才说得好,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既如此,何须世俗中之虚假客套?”

  黄先生点头说道:“老人家诚乃区区生平仅遇……”

  目光一转,落在姑娘身上,道:“这位是……”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舍妹,姓柳。”

  黄先生举手一拱道:“原来是柳姑娘与柳老人家……”

  穿轻裘的姑娘只得答了一礼。

  秃顶红脸老者却笑道:“阁下,我不姓柳,我复姓公孙。”

  黄先生为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令妹姓柳,老人家却……”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柳姑娘是我的义妹。”

  黄先生恍然大悟,“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家,请恕个罪。”

  举手一拱,与秃顶红脸老者同时坐了下去。

  伙计移过了酒莱杯箸,黄先生拿起酒壶该斟的斟,该添的添,然后举杯一照,道:“能得相逢便是缘,来,我敬二位一杯。”

  秃顶红脸老者一仰而干。

  穿轻裘的姑娘则说了声“量浅”,只略略沾了沾唇。

  一杯饮罢,秃顶红脸老者目光一凝道:“尚未请教……”

  黄先生道:“不敢当老人家这请教二字,我姓黄,单名一个玉字。”

  秃顶红脸老者道:“原来是黄老弟……”

  黄先生忙道:“老人家这是折煞我……”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老弟台说的,我辈应癫狂不拘,放荡不羁!”

  黄先生没说话。

  秃顶红脸老者道:“能得相逢便是缘,尤其知音难遇,同好难求,更难得老弟也跟我一样地为酒癫狂为酒痴,敢以酒与老弟订个忘年交。”

  黄先生忙道:“老人家,我仍是那句话。”

  秃顶红脸老者微愕说道:“什么?”

  黄先生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秃顶红脸老者哈哈大笑,茅屋为之幌动,积雪为之纷坠,他连声叫好,端起面前杯便道:“来,老弟,喝过这杯酒,便算你我这忘年交已订,人生快事,能遇几回,一杯不够,该浮三大白。”

  黄先生也举起了酒杯,却面有怯色,喃喃说道:“没想到老哥哥一笑之威若此……”

  喝过这一杯后秃顶红脸老者道:“老弟台,老哥哥我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明字,她……”

  一指穿轻裘的姑娘,方要接口!

  穿轻裘的姑娘忙递眼色,老者机灵,忙道:“她在我老兄弟之中行十,你就叫她一声小妹吧!”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一皱,白了老者一眼。

  黄先生则一怔忙道:“不敢,不敢,敢请呼一声十姑娘……”

  秃顶红脸老者道:“随你的便,怎么叫都好……”话锋一转,接道:“老弟是从哪儿来,要哪儿去?”

  黄先生道:“我从山东‘济南府’孔家店来……”

  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俱是一怔,秃顶红脸老者公孙明忙问道:“老弟台,你从什么地方来?”

  黄先生道:“山东‘济南府’孔家店……”

  公孙明忙道:“好极了,老弟台,我有一位故交知友,也住在山东‘济南府’的孔家店,但不知老弟台认识不认识。”

  黄先生“哦!”地一声道:“那真是巧事,老哥哥那位故交知友是……”

  公孙明道:“住在‘孔家店’东,姓严……”

  黄先生立即接口说道:“严松龄严老夫子?”

  公孙明一喜忙道:“老弟台认识?”

  黄先生笑道:“看来我跟老哥哥是缘上加缘,我跟严老夫子何只认识?熟得很,卅儿晚上我还在严老夫子家吃午夜饭哪。”

  公孙明大喜击掌,道:“那真是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老弟,我那位知交故友近来可好,我是有多年没跟他见面了!”

  黄先生眉锋一皱,道:“好是好,只是最近碰上了一桩凶险奇事!”

  公孙明笑容一敛,忙道:“老弟,他碰上一桩什么凶险奇事?”

  黄先生吸了一口气,摇头说道:“说来严老夫子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桩祸事是他一位知交故友为他带来的……”

  公孙明“哦!”地一声道:“他一位知交故友?老弟可知道他那位知交故友是……”

  黄先生道:“他那位知交故友姓赵,单名一个滔字。”

  公孙明“哦!”地一声道:“是五弟。”

  “五弟?”黄先生讶然抬眼道:“我听严老夫子也叫他五弟,莫非……”

  公孙明勉强一笑道:“不瞒老弟说,严老夫子是我的结义大哥。”

  黄先生“哦!”地一声道:“原来严老夫子是老哥哥的……”

  公孙明忙道:“老弟,我那五弟究竟为我那大哥带来了什么凶险?”

  黄先生道:“是这样的,我听赵兄说,他是刚从关外回来,特地赶到严老夫子家过年的,他这趟关外碰上了一桩奇事……”

  公孙明诧声说道:“他又碰上了什么奇事?”

  黄先生道:“关外有帮马贼,老哥哥可知道?”

  公孙明一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黄先生道:“赵兄在关外的时候,有个马贼向他投了一张柬帖,帖上没署名,只画着一条‘玉龙’,这个叫玉龙的人要收赵兄做个车后护卫,并限赵兄三个月内到‘张家口’去报到,要不然的话,就要取赵兄的性命……”

  公孙明脸色刚一变,穿轻裘的姑娘已然急道:“黄……黄大哥,你说那帖上画着什么?”

  黄先生道:“据赵兄跟严老夫子说,那是条‘玉龙’!”

  穿轻裘的姑娘望向公孙明道:“三哥,你看……”

  公孙明脸色凝重地道:“听黄老弟说下去。”

  黄先生接着说道:“严老夫子知道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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