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 第5部分

　　　　静静地挣扎着坐了一下午，郑炳林最后再次咬紧牙关，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果断与坚定，显得深邃而明朗，仿佛终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似的。

　　　　此时的他，面部表情颇具魅力，尽管饱经沧桑、憔悴不堪，却坚如磐石，就好像破釜沉舟、置之死地的战士一般，让人感到振奋，同时也让人充满了希望。如果有某个艺术家看到他此刻的神态，一定会被深深吸引，并急切想将其付诸实际，用笔墨描绘出来。

　　　　晚上吃饭时，全家人仍旧没有多少言语，显得异常沉默与压抑。一家人静静地吃完饭后，父亲郑炳林走到少华面前，悄悄地对他说道：

　　　　“少华，我们出去走走！有事跟你谈下！”

　　　　父子俩走出了家门，走过屋前的坝子，来到门前那个不大的池塘。此时，夜幕逐渐降临了，夜空中零星点缀着一些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他们沿着池塘边的田坎默默地走着，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彼此都知晓了对方的用意似的，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他们在池塘边一块较大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父亲久久地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夜空，不停地吸着手中的烟，仿佛对即将谈及的事情难以启齿似的；而儿子则久久地凝望着如镜子般平静的水面，大致已经猜到父亲即将谈及的话题。

　　　　过了大概五分钟，父亲终于打破了沉默，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口说道：

　　　　“少华……让你弟弟……去读大学吧！”

　　　　说时，父亲仍旧不停地抽着烟，仍旧久久地望着夜空。

　　　　“嗯——”

　　　　略微过了半分钟，少华用低沉的声音“嗯”了一声，便又沉默不语了。

　　　　看儿子没有再继续说话，父亲又接着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他天生是读书的材料，而且，他本来性格活泼、生性聪慧的，但是现在……唉——”

　　　　“爸，我知道……”

　　　　少华仍旧以不急不慢的语气缓缓地说道，言语中没有丝毫的埋怨和难过。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很对不起你……但是……为了整个家……”

　　　　父亲用带有愧疚之意的口吻说道，并将目光转向儿子，仿佛在乞求儿子的谅解似的。

　　　　“……这个家不能再次承受少强的离家出走……我知道少强这娃不太懂事，也很不争气，但是只有读书才能有他的未来！读书才是他惟一的出路啊！”

　　　　父亲知道少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明白事理、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便又紧接着继续说道。

　　　　“爸，我会让弟弟去读书的……你放心……”少华略微有些语塞地说道。

　　　　“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觉得我偏心？……”父亲仍旧深感愧疚地说道。

　　　　“我明白这个决定是为整个家着想……其实，弟弟出走的那段时间，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如果弟弟回来的话，我会果断将通知书给他，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会再犹豫不决！”

　　　　少华安慰着衰老且无助的父亲道，仿佛自己这段时间的心结也终于解开了似的，不禁有种畅快、轻松之感。

　　　　暮色已完全降临，星星也布满了夜空，显得格外璀璨、耀眼。尽管夜色正浓，少华仍能透过黑夜看到父亲眼中悬挂着的泪珠，仍能透过父亲哽咽的话语感受到他的心酸与苦楚。

　　　　父子俩彼此沉默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少华又开口说道：

　　　　“爸，我们回屋吧！你放心，我会让弟弟去读大学的！”

　　　　说完，少华搀扶起腿脚有些不便的父亲，慢慢地往屋里走。一路上，少华扶着不能再从事体力活的父亲，想着生病卧床的母亲与冲动任性的弟弟，感到自己必须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必须承担起家中顶梁柱的责任。

　　　　这天晚上，郑少华失眠了，久久难以入睡。他想了许多，想到父亲每日早出晚归的疲惫身影，想到母亲瘦弱的身躯却承受着男人的体力活；想到无数个烈日炎炎的酷暑，父母不得不顶着高温工作，经常被晒得皮肤皲裂；想到他们在岁月的无情摧残之下，一点点被无助的生活所压倒；想到无数的汗水与鲜血曾洒在他们工作的场地……

　　　　想着想着，郑少华的眼睛湿润了，感情的脆弱河堤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泛滥了，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周围的一切。他感到自己对父母有太多太多的亏欠与愧疚，有太多太多的罪过与过失；而今，父母为了他和弟弟、妹妹的前程，已经被生活压得倒下了，失掉了继续反抗的力量。

　　　　郑少华幡然醒悟，如今已经到了该是报答父母与孝顺父母的时候了。生活总是残酷与无奈的，然而他必须勇敢地去直面这残酷而无奈的现实与生活，毅然决然地为了整个家而操劳、奔波。

　　　　整个晚上，在一种浑浑噩噩、精神恍惚的状态中，郑少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见那张火红的录取通知书，突然之间变成一张巨大的血口，吞食了母亲，也吞食了父亲，还将继续去吞食更多穷苦人的身体与鲜血……

　　　　他眼见血口吞食父母，却无力救助；他撕心裂肺地拼命呼喊，却无一人来救援；他告诫世人，血口变身为录取通知书，带给无数的人佳音与喜讯，将无数的家庭无情摧毁，却无一人相信他的话，以为是疯子的梦魇与胡话……

　　　　他知晓了录取通知书的真相，却无力反抗；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张血口演变而来的录取通知书，去欺骗世人，去压榨世人，去吞噬世人，甚至杀人于无形，吃人不吐骨头，让人防不胜防，无处可逃……

　第7章　手足谈心

　　　　郑少华拼命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噩梦中回到了现实，却在一种昏沉与心悸的状态下，将昨晚梦境之中的情景完全忘记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昨晚的梦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只是隐约感觉梦中的情景好像与录取通知书有关，其他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华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门，看见妹妹少红已经做好了饭菜，父母和弟弟都已经坐在饭桌旁，只等待着他出来开饭。

　　　　“大哥，快点，正等你了！”

　　　　见到大哥少华从屋里出来，少红欢快地说道。少红生来就是这种乐观开朗的性格，和她的二哥少强很像；不过，少红却比少强更懂事，经常顾及到家里，还经常为家里排忧解难，这点又很像她的大哥少华。

　　　　“好！”

　　　　少华以低沉的声音简单应答了一句话，便向饭桌走来。经历了昨晚可怕的梦魇，少华感到精神有些不振，没有多说什么，沉默无语地坐了下来。

　　　　“少华，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看少华脸色有些憔悴，母亲关切地询问道。

　　　　“妈，我没事，可能真的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没事的！”

　　　　少华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自己说道，尽量让自己保持头脑的清醒。

　　　　“要不要紧啊？”

　　　　父亲看了看了少华，以沙哑而沉重的声音说道。

　　　　少华从声音大致猜到，父亲昨晚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没有怎么睡好。于是，他会意地望了望父亲，并且劝慰道：

　　　　“爸，不要紧的！咱们吃饭吧！”

　　　　“嗯，吃饭吧！”

　　　　母亲也插话道，仿佛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似的。

　　　　于是，一家五口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埋头吃着饭；可是，各自都在想着心事，氛围仍旧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吃过午饭，少华把少强叫到里屋，准备和他谈谈昨天的决定。

　　　　“给你，这是大学录取通知书，你拿去吧！”

　　　　弟弟进屋后，少华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曾令他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将它递到弟弟面前。

　　　　“哥，这怎么可以？……这是你好不容易获得的录取通知书啊！……我不能要！”

　　　　弟弟完全摸不着头脑，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吞吞吐吐地说道。

　　　　虽然少强非常渴望上大学，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夺走哥哥上大学的权力，拿哥哥的录取通知书去读大学。他心里明白，一直以来他们两兄弟都将大学之路看成改变人生命运的重要历程，都将大学校园看成实现自己梦想的天堂，并一直为之奋斗。

　　　　现如今，哥哥考上了大学，而他落榜了。这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只能怪自己太骄傲，根本没有踏踏实实地好好学习。说什么，他都不能平白无故地夺走哥哥的劳动成果，这是他无论如何不会接受的。

　　　　“拿去吧，反正现在我也不想用了！既然我们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生日也相同，只要我们不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

　　　　少华略微提高了声调，态度坚决地说道，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似的。

　　　　“哥……我真的不能要……这是你一直以来奋力拼搏的成果啊！……我不会要的！”

　　　　弟弟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仍旧吞吞呜呜地拒绝道。

　　　　“其实，这也是爸妈他们的意思。再说，如今爸妈都已经年老，而且体弱多病，我不能丢下他们独自去读大学，这样我不会心安的；而且，妹妹现在也还在读书，爸妈又失去了劳动力，我必须留下来照顾他们，必须留下来照顾这整个家……”

　　　　少华没有理会弟弟的拒绝，继续说道，声音多少显得有些哽咽。当然，他并不是因为没有上大学难过，而是为操劳一生的父母感到深深的愧疚。

　　　　“哥，让我来照顾爸妈……你去读大学吧……”

　　　　弟弟被哥哥的一席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禁鼓足勇气抢着说道。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决定了！而且你能做什么，除了读书还有点出路……”

　　　　少华提高了嗓音，继续说道，仿佛早已做好了不容改变的决定，显得异常果决。

　　　　“哥……”

　　　　弟弟顿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两行愧疚而感动的泪水，顺着脸庞夺眶而出，尽情地流淌着。

　　　　“好了，不要难过了！拿着吧，你比较适合走这条路……”

　　　　少华看弟弟愧疚难耐的表情，便安慰道，同时把录取通知书塞在了他的手中。

　　　　弟弟用泪眼模糊的双眼看了看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内心的情感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禁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哥哥。

　　　　“好了，不要动不动就流泪，以后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少华再次劝慰道，俨然一个慈父对待自己即将出门的孩子一般，显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少强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斩钉截铁地说道。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后，少华突然转移话题，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说道：

　　　　“你也不要把它看得太重了，它并不是通往人们所谓天堂的门票，不要把太多的希望放在上面，最重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你所需要的一切！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天上掉下的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得！”

　　　　少华说着，突然感觉这话在自己的头脑中仿佛酝酿了许久，终于在此刻说了出来，简直是脱口而出、不加思索，并告诫一向任性冲动、逞强好胜的弟弟。

　　　　“哥，我知道了……”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少强，完全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给淹没了，没能明白哥哥话中的深层含义，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在大学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操劳一生的父母……”

　　　　哥哥最后给弟弟提出了忠告，并希望他将来能够有所作为。

　　　　“哥，你放心，有了这录取通知书，有了这通往大学校园的门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父母，也绝不辜负你的教诲！我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来报答你和父母！”

　　　　此时，少强已将之前的失落与沮丧完全遗忘了，沉浸在一种失而复得的极大喜悦之中。

　　　　“只要你将来能够有所成就，我们全家人都会为此感到欣慰的。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将来能够好好孝顺父母就够了，不要再任性而为！”

　　　　少华再次以大哥的身份，对一向任性冲动的弟弟劝告道。

　　　　“好的，哥，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将你的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绝不会再任性妄为！我发誓！”

　　　　少强喜不自禁地说道，重新恢复了一贯开朗好动的本性，甚至还不自觉地将右手举起，做出一副发誓的样子。

　　　　“好了，发誓就算了！只要你能记住我刚才所说的这番话就可以了！”

　　　　少华看弟弟再次变得活泼开朗，心里不免为之感到高兴，觉得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不仅是对少强，还是对整个家，都是最为明智的抉择。

　第8章　举村同庆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