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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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4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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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勖虽然不敢违逆父亲,但仍旧有些不服:“且不说耶耶身子矫健,就算耶耶百年,晋王之位又怎会需要秦王保全?”

    李克用摇头道:“你错了,全然错了。”

    李存勖不解,问:“儿子哪里错了?”

    “你以为,晋王这位置,是怎么来的?”李克用反问道。

    李存勖一怔,李克用却已经自己说了下去:“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只是我李克用兵强马壮而已。”他也不管李存勖什么反应,转头道:“但强大的兵马,身为首领,不可能一个个控制着,这中间必然有人,各军主将,上下将校,他们才是真正掌握兵马之人。我控制沙陀也好,控制河东也罢,都得通过这些人的手……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里头,有多少人已经跟秦王站到了一起?”

    李存勖面色大变:“难道他们敢反了耶耶?”

    “那倒不会。”李克用面色依旧平静如水,话语中有着巨大的自信:“他们不会叛我,因为河东基业是我带着他们打下来的,平日里对他们有恩,也有威。叛我,他们等闲不敢去想。但不敢叛我,未必不敢叛你。一旦我死,就算是你幺叔,在军中的威信,也远远比不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秦王。到时候,没有人能压制得了正阳,只消他领兵北来,各军各州,必然望风而投。再加上他有太原王氏支持,那便是这太原城,也非是你足以为恃之地了。”

    李存勖这才知道厉害,但他很不喜欢这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握的感觉,犹豫道:“若是秦王不在了……”

    李克用眼中怒光一闪,厉声道:“你想都别想!若非秦王,当初朱温北伐太原,还不知是什么后果!他李正阳不肯做忘恩负义之辈,我李克用也绝非刻薄寡恩之人!况且,你不要忘了,正如我是维系河东之领袖一般,他也同样是维系河东、河中之领袖,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前两年他便有一飞冲天之势,我为何不去压制?因为落落、廷鸾接连身死,你尚且年幼,当不得重任,万一处置了正阳,我又有个三长两短,这平生建立的基业,就有毁于一旦之虞!如今你虽然年岁稍长,但对秦王麾下却半点恩威也无,秦王自己更是连个子息也没有,若是他有个意外,关中、河中、蜀中,只怕顷刻之间就是分崩离析之局面。朱三好不容易被压制的情形,便很有可能瞬间逆转,各镇也只能被他各个击破,千古王业,就此作罢!”

    他见李存勖不敢吭声,平息了一下,继续道:“我这旧疾日渐严重,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秦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这一次北归太原,特意与我谈及了大婚之事……三郎,秦王和为父,为何没有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父子反目、同室操戈?只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时候一旦反目成仇,只能给敌人以可趁之机,将自己辛苦创立的基业拱手送人呐……”

    李存勖叹了口气:“那,若真是……河东基业不也与拱手送人差不多了么?”

    “那也比送给朱三好上百倍!”李克用果断道:“送给朱三,我祖坟不保,送给正阳,至少……你此生富、贵无忧,至于权势……就看你是不是愿意听为父的话了。”

    李存勖苦笑道:“儿子若继承晋王大位,于秦王毕竟是个威胁,就算他碍于名声,保儿子一生富贵无忧,这权势焉能保全?只怕,也就是个闲散亲王,庸碌度日罢了。”

    李克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继而面无表情地道:“此事为父也曾细细想过,秦王此人平日看似谦逊,其实对有些事,他是十分自信的。若你如为父方才所言,恭事于他,他很有可能出于各方面考虑,给你不小的实权。”李克用这次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透彻,因为如果李存勖连这其中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说给他听也是白搭。

    李存勖叹了一声,神情有些落寞:“就没有半点法子可以扭转了么?”

    李克用摇摇头:“此前他出兵蜀中,我还有些诧异,因为就我了解,关中去年存粮颇为有限,一旦攻蜀不顺,战事连绵,对他影响极大。但到他拿下蜀中,我才知道他目光长远,实是当世第一。”

    “哦?”李存勖未曾想过这其中有何道理,不禁问道:“还请大人指点。”

    李克用也不卖什么关子,直接道:“拿下蜀中,尽占关中,又有河中之地,这与当年秦灭六国之前的局势何等相似!你难道看不出么?他之所以拿下蜀中,为的就是造就这席卷天下、无可逆转之势!”

    李存勖猛然醒悟过来,惊道:“那他下一步……”

    李克用面色沉沉,语调平静而冰冷:“不错,正是河东。”

 第215章 北都风云 十一

    李存勖倒抽一口冷气,既惊又怒:“河东?他要图谋河东?这是我家根本重地,晋王晋王,没了河东,还叫什么晋王!大人,你既然知道他有此图谋,何以还放他离开!”

    李克用冷冷地道:“我方才说的还不清楚吗?”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正阳要拿河东,却并不一定要亲自掌握。我方才说他是在‘造势’,看来你仍是不能体悟,什么叫‘造势’。”

    李存勖强压心中一口恶气,问道:“请大人指点。”

    “不服气?”李克用斜睨了儿子一眼,倒也不怒,只是淡淡说道:“原先,为父也不明白,什么叫‘造势’。直到这两年病了,沙陀大军也有些青黄不接,只能潜下心来训练打磨之时,才有机会细细琢磨正阳这些年的一举一动。今个你既然问起,就一并说与你听,至于有多少领悟,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叹了口气,似在追思回忆,然后才缓缓开口:“当初正阳来投我时,我正争取太原王氏的支持,而他恰好得了太原王氏的举荐,两相合计,碍于太原王氏的面子,我自然打算重用于他,谁知道……他却只是做了个**品的小官儿,为我掌管军械监。但我若只是这般对他,王氏那边必然恼我轻视,于我稳定河东不利,因此我才收他为义儿。”

    李克用叹了口气:“当时,我的确未能料到,他竟在那时便已经有了那般深远的思虑了……”

    “深远?”李存勖有些不解:“选做军械监掌监,或许只是他觉得军械监负责之事正是他所熟悉,因此十拿九稳,才会这般选择,哪里谈得上思虑深远?”

    李克用哼了一声:“早先我也这么觉得,但巧合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那就绝对不止是巧合。他执掌军械监后,军械监的实力加强,简直比滚雪球还快十倍,河东上下各军,要想兵强马壮,全得靠他支应。三郎,你想想看,各军都巴望着从他手里拿到最坚固的盔甲,最锋利的兵器,都得巴望着出战之时军资无忧……那么,谁敢不巴结他?谁能不与他友善?”

    李存勖愕然,嗫嚅道:“这,当初存信……”

    “存信现在如何了?”李克用撇撇嘴:“我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当初存信老打败仗,是不是正因为得罪了正阳,或者说,多少有这点因素。”他忽然摆摆手:“这都是他话了,言归正传,正是因为掌握军械监,又将军械监做大做强,以至于军中将领,无论元勋功旧,还是义儿勇将,几乎没有不为他说话的。甚至寄之那时,也是日赞正阳数次,以为我河东之兴盛,正阳功莫大焉。这话自然是不错,可也正是如此,正阳便在我河东站稳了脚跟,而且人脉之强,仅次于我——你别小看这一点,这正是他此后崛起的根本。”

    李存勖点点头,这点他还是了解并且承认的,只是仍旧奇怪,问道:“但儿仍有一点不能理解,此前军械监也是提供军械给各军的,为何此前那些掌监不及秦王之万一?”

    这话倒是不假,在李曜之前,哪一军主将能把区区军械监的掌监放在眼里?

    李克用嘿嘿一笑:“反过来看,你就明白了……此前军械监掌监,哪里有我的义儿愿意屈就?他有我义儿身份,其余将领也好,义儿也罢,等闲不能拿身份压他,我又要顾及他背后的太原王氏,也只能尽量满足他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要求……他如何能不如鱼得水?不过,也不能忘了,军械监能迅速强大,首先还是他有本事,莫要忘了,在他执掌军械监之前,军械监可是每年亏蚀大笔钱帛的。”

    李存勖若有所思,喃喃道:“大人是说,他在最早投入大人门下之时,便将这些全都料定了?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李克用哼哼一声,道:“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

    李存勖奇道:“怎么?”

    “后来我瞧他跟存孝出去打了一仗,竟颇有章法,想着还是让他掌军,面子上好看。因此给了飞腾军编制与他,未曾想这一给,倒是给出来一个当世兵圣!”

    他掰着指头数道:“云州献策、固守神木、游战中原、一定关中、二定关中、反击朱三、平定凤翔、戡乱蜀中……他指挥的兵马越来越多,但指挥起来却丝毫不会因多生乱,反而因为布局越来越大,身在局中的任何人、任何势力,都只能随着他的大旗所指而动,根本不由自主。‘兵圣文宗’之说,纵有夸张吹捧,亦不远矣。”

    李存勖奇道:“纵然如此,也未必是匪夷所思呀,韩信当年不也没打过败仗?”

    李克用摇头道:“那不同,远远不同。”

    “为何?”李存勖更加不能理解。

    李克用道:“打仗只是一个方面,你刚才说到韩信,是,韩信在战场上的确是未尝一败,但他在其他方面呢?远远不及其军事才能。可回过头来看秦王,纵然他是我一手拔擢于草莽布衣之间,可他的厉害,却足以令所有人心惊胆颤——他在任何方面,都未曾出现过明显的失误。纵然在他的布局之中,也偶尔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却总能被他轻易化解,将错就错、将计就计,最终结果仍是循着他预定的轨迹前行。这不是匪夷所思是什么?后来我才想起,当初在代州打听到的一个传说……”

    “传说?”李存勖正被父亲说得有些背脊发凉,就好像自己的心思全在李曜预计当中,恍惚间似乎看见李曜在虚空之中看着自己,露出一丝莫可名状地笑容,让自己心虚胆怯。然后听见李克用话锋一转,不禁疑惑起来。

    李克用独目之中露出一丝似忧郁又似畏惧的神情,道:“传说……正阳本被他那三兄害死,而后其魂魄见到了九天玄女,九天玄女仙谕命其还魂……他还魂之后,便似换了个人,从一个懦弱庶子,竟敢割发断恩,投我门下,终于成就今天的宏业。”

    这话也就是在这种时代有市场,换在后世共和初兴,尤其是某党当政之后,那是铁定被人嗤笑的。

    然而,这是大唐。

    李存勖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气馁,长叹一声道:“传说郭汾阳'无风注:郭子仪,汾阳郡王。'是白虎星君下凡,因而战功赫赫,回天再造,底定安史。可秦王如今岂止战功赫赫……这却是什么星君下凡了?”

    李克用沉默半晌,幽幽道:“去,蔚州各军都在等你……打好这一仗,不管秦王是星君下凡,还是玄元皇帝'无风注:李唐追封道家始祖老子为玄元皇帝。'见大唐有难遣下的道君,总之……听为父的话,恭事秦王,我家宗门高第可保。”

    李存勖已被李克用说服,当下领命应诺:“喏!儿子去了,大人保重。”说罢翻身上了马车,坐进去之后,忽然对车把式道:“方才你听见什么了?”

    车把式毫无应答。

    李克用淡淡地道:“他是聋子。”李存勖“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惊讶:“聋子也能驾车?”想起父亲麾下养有一支奇人异士组成的秘密部队,这才松了口气。

    哒哒哒……

    马车渐渐远去,李克用略有些担忧又颇有些希冀的面色渐渐沉静下来,转身而去。

    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纷飞的大雪中。

 第215章 北都风云 十二

    风雪依旧,此处是河东河中的南北交界要地阴地关。一辆格外宽大的马车在约莫两千彪悍骑兵的护卫下由北而南一路驶来。这两千骑兵有些特别,他们打了四面大纛,但每一面上都是同样的一个“李”字。

    其实只要知道这支队伍中间那格外宽大的马车中坐着什么人,就知道这般景象并不奇怪——那马车里分四方坐着的四人,分别是当朝中书令、天下兵马副元帅、秦王李存曜;检校司徒、邠宁节度使李嗣昭;检校左仆射、秦成节度使李存审;检校太子太保、泾源节度使李嗣源。

    “三位兄长,这般安排,可有什么难处么?”车厢正席上的李曜微笑着问道。

    李嗣源本是不善言辞之人,但他新任泾源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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