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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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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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这项提议实在太过于具有诱惑力了。明清两朝,有功名的缙绅利用明廷恩养读书人的政策漏洞以及豢养豪猾之徒欺压其他中小地主和自耕农,从而实现垄断基层政治,获得通过合法手段无法获取的利益的目的。

    但是这些手段,说到底还是近似于偷窃、诱骗之流,而曹从龙关于组建团练的政策却分明是把刀子递到了缙绅富户们的手中,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们:“去抢吧,朝廷给你们撑腰!”

    明抢比费尽心思偷窃、诈骗来钱容易,这个道理未必是一定的,但却也八九不离十。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各县大批的缙绅富户跑到各县的县衙申请组建团练,而那些倒向了曹从龙的各县县衙也无忧不准,甚至就连反对曹从龙夺权的义乌、浦江两县县衙所属的乡间也多有士绅富户私自组建团练,大有将整个金华府彻底分割为大大小小的土皇帝私领的架势。

    永康县城南凤凰山,山上的那座七级高塔名为凤凰塔,也叫下塔。太平时节游人如织,热闹非常,民间有“三月三、四月八,乡下姑娘嬉下塔”的歌谣,而县城城内的居民则习惯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聚众前来游玩。

    而今天,永历六年五月二十七,既不是三月三、四月八的日子,又不是为纪念屈原投江的端午节,可是却有大批大批的扛着农具、棍棒的农夫以及十几个手持私造兵器的豪猾之徒聚集于山下,直到片刻之后,一个缙绅在几个家奴的护卫下赶到才暂且停滞了喧嚣。

    赶来的缙绅便是此前为临溪村私占荒地的百姓张目的那个永康县生员丁慎言,其家世代以耕读传家,有明一朝出过好几个举人,说白了就是本县的一个借特权生存的地主。

    三月初的那次争地之后,他又带着本县的其他缙绅和百姓与卫所、驻军很是闹过几次,直到陈文出征暂停了征用荒地事,同时又和曹从龙联名下达政令,一切敢于在大军征战期间闹事的借以私通清军论处才算暂且停息了下来。

    可是随着曹从龙之乱的爆发,金华明军文武之间彻底决裂,尤其是组建团练的政令下达之后,看明白了风色的缙绅富户们纷纷跳出来声援曹从龙,并且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团练。

    借着这股东风,丁慎言便组织了他族中的豪猾之徒和那些租种他家土地的佃户,从而建立了一支上百人的团练,不过和本县其他的那些只会盯着荒地和小门小户下手的同侪之辈不同,丁慎言则是盯上了那些已经分到了田土的烈士家属和伤残士兵,因为他们分到的土地可都是水利灌溉方便的肥田,绝非那些还需要时间复耕或是开荒的荒地可比。

    这样做确实是犯忌讳的,但是这世上有一种说法叫做法不责众,况且他还是有功名在身的缙绅,就算陈文能够杀回来,最多扔出去几个替罪羊,难道陈文还能把大伙儿夺占的田土全部收回去不成,那样的话金华府的读书人谁还会支持他。况且陈文能不能杀回来还属两说的,如果陈文身死衢州的话,这些田土不就是白来的了吗?

    马克思在几百年后说过,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促使着丁慎言在将团练组建起来之后立刻选择了毗邻凤凰山的那个小村子,那里此前多有被金华镇清军夺占的田土,而且临近永康溪土地也很是肥沃,陈文大笔一挥便将几户军烈属和伤残士兵的抚恤田土分在这里,其中就包括在四明山殿后战中阵亡的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的镗钯手丁克己,甚至他的家人和战友们还专门为他建起了一座衣冠冢以为纪念。

    丁慎言用减免佃户们欠下的佃租、高利贷等债务鼓动了一番,便带着这一批吆五喝六的“团练兵”们赶去山下的小村子。

    ………………

    一个时辰后,小村外的打谷场,满村的百姓战战兢兢的看着丁克己和他带来的那些还在耀武扬威的团练兵,而那个分地到此的伤残士兵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汩汩流出的鲜血还在忠实的证明着他在片刻之前还活在世上。

    对于这个老兵,他们的心思很是复杂,刚刚到来时一度被村民们认作是陈文派来强夺田土的恶徒,可是交往久了,这个淳朴的老兵无私的教习村中少年武艺,最近农忙的时候也和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偶尔打来的野味也会和他们分享,和本村中人没什么两样。尤其是他前不久还和村东头的老黄家订了亲事,更是被村民们看做自家人一般。

    可是现在,那个本县的缙绅借口老兵受了陈文的指派来强夺他们永康人的土地,竟带着那十几个乡间的无赖子将誓死也不肯交出田契的老兵活活打死在这打谷场的中央,村中的百姓们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具尸首,偶尔还会有低声抽泣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村民的一举一动尽在丁慎言的目光之中,百姓们的不满显而易见,不过更让他气愤不已的还是这个老兵至死也没有说出用伤残的代价换来田契到底在哪,还得劳动他亲自派人到家中去搜,实在是不识时务。

    村里的另外几户大多已经抓来拷打,除了一个金华镇在他死后为其认的那个义子还在府城,田契、地契等物也暂由卫所保管外,只有一家户主同样姓丁的孤儿寡母还在没有被抓来。

    “那个臭娘们怎么还没带来?!”

    看着丁慎言丝毫不顾同姓之谊,满眼的侵略性呼之欲出,刚刚抓来了一户母女的家奴头子不由得一惊。可是仔细一想,足足四十亩灌溉设施较为齐全的水田啊,也确实值得丁慎言如此。

    “老爷,那娘们藏在屋子里,刚刚老三进去反而被她一钯子打翻在地,我们几个好容易才把老三拽了出来……”

    “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去!不行就把房子烧了,看她出不出来!”

    “是的,老爷!”

    ………………

    永康县城驻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本县的守将和他的副手千总安有福怒目相视的对视着,而其他人则早已被赶了出去。

    “守备,快出城平乱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和其他人不同,当初分配驻军时,本有机会留在南塘营升官或是进入更为接近陈文的大营里成为训练官的安有福是专门选择了这里,甚至不惜自降阶级来补这个千总。之所以会如此,仅仅是因为那个一向待他甚好,在四明山殿后战中更是为了救他才战死的丁克己留下的孤儿寡母分配到的抚恤田就在这里,只有这样才能更方便进行照顾。

    可是安有福一语说尽,守备的眉宇间颇有些犹疑和不忍,但是开口说出的却还是那句“团练兵征用荒地乃是出自巡抚衙门军令,其中明令我等不能干涉,况且那厮所说尚且存疑……”

    强忍着守备把话说完,安有福一把将守备推倒在椅子上,继而指着守备的鼻子怒斥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们是爵爷一手带出来的,干那个姓曹的王八蛋什么鸟事。钱大哥,大伙知道你的老母、幼妹被那卑鄙小人扣在了府城,但这也不是放任那些城外的混蛋祸害同袍们的遗孤的理由!”

    片刻之后,永康县驻军千总安有福提着一把染血的配刀独自一人走了出来,随即便向着早已准备完毕的驻军将士们喊道:“钱守备不慎受伤,需要在营中修养。诸君,随我出城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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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相见(下)

    第六十二章争地(下)

    熊熊燃烧的烈火舔食着丁家木结构的大梁和椽子,不时有瓦片随着火光落下,砸在了屋内的地面和家具上,将木制的家具和床上的被褥点燃开来。

    丁克己的媳妇抱着她的儿子丁俊杰蜷缩在屋内的一角,写着丁克己姓名的田契、地契都被她妥善的藏好,但是她却很清楚,即便将这些全部给了他们,外面的那群混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死无对证才是最为稳妥的。况且这些本就是她的丈夫战死于沙场之上才获得的抚恤,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的衣冠冢就在那片地的一风水上佳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将这些交给外面的家伙!

    突然,屋顶上落下来了一大片滚烫的瓦片和燃烧着的椽子,哗啦啦的砸在了距离丁家母子藏身处不远的灶台上,将丁家娘子惊得更是抱紧了她的儿子。

    “娘,不怕,爹爹会保佑我们的,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说着,十二岁的丁俊杰抱紧了他的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似乎这样就可以唤来亡父在天之灵的庇佑。

    ………………

    丁慎言的眼前,丁家小院里充当柴房和畜棚的那两座茅草屋早已烧漏了屋顶,好在他的几个手下倒是在点火前把畜棚里的那只老黄牛牵走,否则万一被发了疯的老牛冲出来顶到或是踩踏,便是弄到了田契、地契也没命享用。

    看着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正房,丁慎言怒从心头起,一脚便将那个放火的家奴踹倒在地。“废物,让你放火你就直接放火?把田契、地契烧了怎么办!”

    虽说这团练之事已经如决了口子的水库般无法遏制,地方官府将来也会更加受制于本地士绅,但是陈文和曹从龙之间还没有决出个胜负,而且县城还在驻军的控制之中,哪怕县衙的主簿和他乃是同年在现在这个各方关注的时刻伪造一份交易契书也是很不方便的。

    烦躁不已的丁慎言连忙喝令随行的那些佃户去救火,里面的人死活与否无所谓,总不好把那四十亩地的田契烧了。

    在丁慎言带来的家奴以及豪猾之徒们的呵斥下,原本还在目瞪口呆着看着眼前一切的那群佃户连忙冲上去救火。只不过,火势已经不小,即便是打水也有些来不及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准备放弃继续抢救田契的丁慎言却看到那个原本守在村外的家奴冲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官兵杀过来了,官兵杀过来了!”

    未待他将话说完,只见一支羽箭划过了一道略微有些弧度的残影,径直的钉在了那个家奴的后背上,直接将其射倒在地。

    眼见于此,已经吓得裤裆里愈加湿润起来的丁慎言更是丝毫动弹不得,所幸他带来的那帮平日里为其欺压乡里的豪猾之徒中多有亡命的逃犯,这些作为依仗的人物生拉硬拽的将他拉走,总算是没有落在赶到的驻军手里。

    正房的火光越加猛烈,大梁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赶到的驻军很快便制服了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团练兵”。而此时,安有福听闻丁家母子竟然还在火场之中,目呲欲裂的他顾不得解下甲胄,举起井边的水桶便将那半桶水倒在了身上,随即便撞开了摇摇欲坠的大门,冲进了燃烧中的正房。

    屋内的家具、被褥甚至是盛放米粮的大缸里大多冒起了火光,浓烟充斥于屋中,不时更是会有瓦片等物掉落下来,安有福冲进来后只觉得眼睛和喉咙火辣辣的呛得难受,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时间已经不多了,大梁还能坚持多久很难说,安有福一边蹒跚的前进,一边高声呼喊着丁家母子的名讳。直到他强强绕过了一张面上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桌子,总算是在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中听到了一丝虚弱的回应。

    循着声音的源头,安有福很快便找到了丁家母子,而他触目可及的却是丁家娘子的头顶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破,鲜血正顺着低垂头发往下流。

    “是安家叔叔吗,小杰在这儿,快把他带出去。”

    安有福很清楚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将这母子俩同时护出去,于是他一把将被浓烟呛昏过去的丁俊杰抬在了肩上,疯一般的冲了出去。

    小院内的驻军还在奋力救火,见身上冒着烟和点点火光的安有福冲了出来,一个军官连忙冲上去接过丁俊杰,在安有福的一个“快”字落地,提着水桶的那个士兵便将一桶水尽数泼在了安有福的身上,而后就看到安有福的身影伴随着尚未落地的水花再度冲入了火场。

    屋里的烟更加浓烈了,而且除了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安有福还听到了一声咔嚓的声响,似乎是大梁已经开始断裂。

    从军多年,除了被责罚得下不了床的那几次,安有福从未耽误过哪怕一次训练,长久以来养成的对方向和方位感觉使得他在冲进屋子的瞬间便径直的冲向了丁家母子刚刚藏身的角落,并没有沿着上一次冲入屋子时那般绕来绕去。

    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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