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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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乱- 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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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胡说,你怎么知道?”

    “看衣裳么,先入城那伙的衣裳和后入城那伙不一样!”被反驳者有理有据地解释。

    “突厥人还没退呢,怎么可能?”

    “突厥人退了吧!前天下午开始,他们就没再向城里扔过大石头!”

    “可不是么,突厥人估计是走了!”众人瞬间高兴起来,躲在院墙后小声欢呼。隋军既然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突厥想必是退了!大伙的家业都保住了,不用再整日地担心。至于外边两伙隋军为什么打架,谁输谁赢,行宫里的皇上安危如何?距离太遥远,大伙管不到,也不想为此而头疼。

    眼下,雁门城里头最疼的人便是裴矩和虞世基两个。自从镇殿将军杨文宣将账本呈上金殿,两位肱股重臣心里就急冒了火。可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杨广,他们谁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曾经参与了这笔“大买卖”。二人一心盼望着宇文化及和智及两兄弟犯混到底,干脆带着御营兵马造反。那样,借着平叛者的手,所有罪证都会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事后只要两位参掌朝政的大人咬定宇文述老贼胡乱攀污,谁也无法将罪名加到他们头上。

    怎料事实偏偏于他们的心愿相违,宇文化及和智及哥两个居然束手就擒了。而奉旨出宫的来户儿和樊子盖两人也没有辜负杨广的期望,在宇文士及的帮助下顺利地接管了城内所有军队的指挥权,将一场风暴快速消弭于无形。

    “这下可惨了!”看着跪倒在皇帝面前叩头如捣蒜了宇文氏兄弟,内史侍郎参掌朝政虞世基冷汗瞬间湿透了官袍。他手中的权力完全依赖于杨广的信任,只要宇文兄弟两个如实招供,整个虞家一样要万劫不复。

    他偷眼看向素有智者之名的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发现对方的脸色亦白如草灰。“人证物证俱在!”裴矩想起了自己当地方官员审问犯人时经常说的一句话,两腿慢慢开始打战。

    宇文述早已脱去了官帽,跪在大殿中央请罪。见到自己的儿子被押了进来,膝行几步,靠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光。“咱宇文家什么时候缺这点儿小钱了?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那军粮涉及陛下安危,也是可以拿来卖的么?”

    化及兄弟不敢躲闪,瞬间便被打得面颊红肿,鼻血长流。宇文述打完了儿子,抡起胳膊再打自己,“是我这个老混蛋养儿不教,平日过于纵容你们。是我自己寻死,怪不得别人!”

    他年龄已经年近古稀,白发满头。此刻脸上一把鼻涕一把血,看上去分外可怜。才打了几下,宇文士及第一个受不住,长跪在金殿中央,对着杨广乞求道:“陛下圣明,臣不敢请陛下饶恕宇文家滔天大罪。但请陛下念在家父多年鞍前马后服侍的情分上,让他得以终老。所有罪责,士及愿为家父分担。纵斧质加身,绝不敢怨!”

    “你好好活着。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是我这老不死和你两个无法无天的兄弟惹了祸!不关你得事!”宇文述怎肯把最后一个儿子也牵连进去,从化及兄弟两个身边再爬到士及面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哭叫道。

    “二弟替我在爷娘膝下尽孝。我一时糊涂,受人蛊惑做错了事,千刀万剐不能赎罪。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累了父亲!”宇文化及也用膝盖爬过来,呜咽相和。

    眼看着兄弟父子哭做一团,百官顿时心生怜悯,不断有人陪着垂泪。那虞世基何等聪明之人,见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立刻猜出宇文家准备把罪行自己扛了。他受人如此宏恩,不得不投桃报李。大步出列,在杨广面前启奏道:“陛下,宇文老将军为大隋戎马半生,纵有教子无方之过,亦罪不致死。请陛下念在多年君臣之情上,对其网开一面!”

    “突厥人刚刚退兵,如果此案牵连过广,难免被人误解!”裴矩素来八面玲珑,紧跟在虞世基身后启奏。

    有两个参掌朝政带头,其他文官哪个敢不跟随?况且宇文述在朝中的党羽本来就已经打算出面救主。陆陆续续,朝堂上站出了二十几位四品以上高官,众口一词地替宇文述讨饶。

    杨广本来和宇文述私交就厚,被老家伙一哭,心肠早就软了。再看到这么多人替宇文述求情,更有了徇私枉法的借口。长叹了一声,回答:“诸位爱卿都归班吧,古人云,罪不及妻驽。何况宇文化及和智及都已成年,所作所为与其父辈何干?!”

    “谢陛下隆恩!”一干马屁之臣齐声唱颂,气得武将队列中的来护儿等人两眼发蓝。“当年杀贺若弼时怎么没见陛下如此宽容!”大伙心中暗自抱怨,嘴上却只能跟随大流一道赞颂杨广决断圣明。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你兄弟二人可知罪”杨广过足了圣明君主的瘾,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臣贪生怕死,唯恐城破后玉石俱焚。所以,所以就用军粮和箭矢换了几枚平安令。智及他只是从犯,稀里糊涂地跟着我这个当哥哥的分赃。请陛下开恩,把所有罪责让化及来承担,饶智及一死。也不要牵连我营里的兄弟,他们都不知情,也无权过问我这个主帅行事!”宇文化及磕了个头,大声回答。

    “罪臣贪财,听人说卖点军粮不妨碍战守大局,所以一时糊涂就答应了。罪臣该死,请万岁责罚!”经历了刚才一番折腾,宇文智及这个懵懂无赖也早就明白了想让家族脱困的唯一办法是主动把全部罪责承担下来,以免其他人落井下石。因而一改先前窝囊相,长跪在宇文化及身边坦白。

    “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蠢才!”杨广又气又怜,喝骂。他气的是宇文化及兄弟二人胆大包天,心中却怜对方兄弟情深,不像自家,所有兄弟最后都反目成仇。

    “罪臣愚蠢,辜负了陛下器重。臣愿领千刀之刑,请陛下放智及一条活路!”宇文化及知道自己认罪态度越好,活下来的希望越大,一边叩头,一边哀告。

    “罪臣愿意和哥哥同生共死,请陛下只处置我兄弟二人,别牵连无辜!”宇文智及也突然光棍起来,大声嚷嚷,愿意与其兄同生共死。

    “御营兄弟都有守土之功。既然宇文化及兄弟已经认罪,臣请陛下追出此事主谋,开释其他将领回营安抚军心!”来护儿不愿就这样被宇文家蒙混过关,上前启奏。

    “臣附议来将军之言!”

    “末将附议!”

    刹那间,又有十几个平素和宇文家合不来的文武出列,明着替御营将领们说情,暗地里请求杨广将此事追查到底。

    坐在御案后的杨广用力揉了下太阳穴,从半夜折腾到天亮,他已经非常疲惫了。但来护儿提醒得的确有道理,这背后得隐情绝不像宇文化及承认得那样简单。几万石军粮不是小数,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被运出了城,并且在一个多月内持续交易了十几次。事前没有经过谨慎的谋划,执行时没有人周密配合,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你怎么和咄吉那厮联络上的,莫不成他与你有旧交么?”挥手命令来护儿等人归班后,杨广强打起精神继续问案。

    “罪臣不敢欺骗圣上。是臣的心腹幕僚宇文懋直接插手此事,所以才能瞒过了营里的其他人。至于联络始毕可汗的,是罪臣营里一个名叫郑信的旅率。他是突厥人安插的眼线,大军刚入城,他便找上了宇文懋。本来他二人还想让罪臣打开城门,放始毕可汗进来。臣一时良心发现,所以,所以就坚持没敢答应!”宇文化及又磕了个头,回答得滴水不漏。

    “你倒还有良心!”杨广冷笑一声,骂道。

    “臣家世受皇上眷顾,所以不敢辜负!”宇文化及脸皮厚不可度,回应得毫不犹豫。

    “那你为何盗卖军粮军资,来将军,火速去御营捉拿宇文懋和郑信二人归案。”杨广用力一拍桌子,喝令。他认为案情已经很明白了,是突厥人的眼线先勾结了宇文化及的心腹,然后宇文化及和智及兄弟贪赃。至于自己身边的臣子,全是对大隋忠心耿耿,没一人参与。

    实情是这样么?在来护儿转身出宫的瞬间,杨广疲倦的想。也许这一切都是谎言,可追求下去有什么意义呢?这些臣子之中,有哪个是能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换了突厥人做皇帝,他们不是一样在底下为功名利禄而奔走?

    “事实”正如他所料,片刻后,来护儿便带回了宇文懋和郑信的死迅。从知情者口中,来护儿得知这两人是在与雄武营的人争夺某样东西时被杀的。身边还有几具雄武营弟兄的尸体为证。老将军怎肯相信这种一看便知道有隐情的结果,恳请杨广下旨捉拿其他与此案有关的将领,一定要本案彻查到底。

    “这是明显的杀人灭口,请陛下决断!”来护儿大声启奏,脸色青如锅底。

    “臣闻昔日官渡战后,魏武缴获书信一筐。陛下可知当日魏武因何而焚之?”御史大夫,参掌朝政裴蕴快步上前,引经据典。

    他的话令杨广感觉愈发疲惫。‘继续追究能怎样,让朕把所有可能参与者都杀了么?’大隋皇帝陛下摇摇头,心中得出了目前看起来最正确的答案。“把宇文化和宇文智及推下去斩了吧,其他人,无论是否有牵连,朕一概不追究了!”

    “陛下!”来护儿上前几步,跪倒。

    “陛下饶命!”宇文智及一边挣扎,一边哀告。

    “谢陛下―――!”宇文述哭拜,谢恩,然后一头栽倒在御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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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干城(15)

    见到宇文述晕倒,杨广连忙命人去传太医。他君臣二人一向投缘,从杨广还没取代其兄为太子时起,宇文述便一直在其鞍前马后奔走。先皇杨坚性喜节俭,因此给几个儿孙的俸禄定得都很微薄。全靠了宇文述私下资助,杨广才有财力拉拢朝臣,结交名士。在内外诸人一致的努力下,击败太子杨勇,最后如愿最后登上皇位。

    成为君臣之后,宇文述和杨广二人交情一直未减。几个当初有从龙之功的老臣要么侍宠而骄,要么洁身自持,先后都与杨广疏远。只有宇文述,还是像杨广未当皇帝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入宫来跟他天南地北地胡侃。凡是宇文述能弄到的奇珍,皇宫里肯定会被进献同样一份。凡是宇文述喜欢吃的美食,三日内必然会再精致十倍地出现了杨广的餐桌上。

    这是几十年的缘分,已经超越君臣,情同兄弟。因而,无论如何杨广不愿意看到宇文述死在自己面前。至于国家法度,群臣们的看法,一时间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须臾之后,太医匆匆赶到。先命宇文士及将其父的头抬高一些,然后用银针在宇文述人中之间扎了进去。“儿啊――!”宇文述干嚎一声,幽幽醒转。“咱们,咱们父子今天走到一块了!”

    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宇文述眼中淌下来,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冲出两道白印。他腾不出手来擦,脸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或者说是在哭笑之间,带着股令人无法注视的诡异。

    太医摇了摇头,从宇文述上唇拔下银针。然后向杨广躬身请罪,表示自己已经不能做得更多。群臣这才发现宇文述的手臂已经不能动了,这位杨广最信任的肱股原本就有一张脸是僵硬的,这回另一张脸索性也彻底失去了知觉。被宇文士及抱在怀里,亮晶晶的口水滴滴答答和着泪水一道往下淌。

    “士及,帮为父擦一擦,咱们不能君,君前失礼!”哭了几声之后,仿佛所有生机都被抽走的宇文述颤抖着嘴唇,含含混混地叮嘱。

    “儿知道!”宇文士及先抹了把泪,然后撩起一角征袍去为其父拭面。父子泪眼相望,心中无限凄惶。

    那战袍是宇文士及平素在城头抵御突厥人时穿的,从带兵入城护驾到现在一直没有更换。袍子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那血来自敌人身上还是来自宇文士及自己。被宇文述的口水一润,立即透了,凝干的血渍再度融化开来,抹得老人胡须和面孔殷红一片。

    “士及,扶我起来,咱们谢陛下宽宏大量!”宇文述看不到自己脸上的颜色,叹了口气,低声叮嘱。“你哥和老三肯定保不住了,皇上肯法施恩不牵连咱宇文家的其他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为父不敢再奢求什么,只盼你一生平平安安,别,别断了咱宇文家的香火!”

    说罢,眼泪口水交替而下。

    站在御案后的杨广将宇文述说的每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心中不免一阵凄凉。有意说两句安慰的话,又想到自己已经下令将宇文化及兄弟推出门问斩,抚慰之言便再也说不出口。

    从愤怒中冷静下来的杨广心里明白,宇文化及兄弟二人肯定不是盗卖军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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