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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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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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麻麻的箭矢,如同盛夏时刚刚割过的麦田。紧跟着,有哀嚎声在盾牌两侧响起,血光飞溅,十几条生命坠落于尘埃。

    射击的效果一般,但黑鸦军的攻击节奏,明显受到了干扰。很快,便有低沉的牛角号声,从盾牌后响起。随即,整个军阵迅速变宽,变薄。更多的盾牌被举过了头顶,在最前方迅速组成了一堵黑色的盾墙。盾墙后,上千张角弓迅速拉圆。

    “嗖嗖嗖嗖嗖嗖。。。。。”

    “呼呼呼呼呼呼。。。。。。”

    又是一波弓箭和飞弩,从山坡飞向山脚。将漆黑色的盾墙,砸得摇摇晃晃。“轰!”“轰!”“轰!”摆在半山腰的几具床子弩,也开始发挥余威,将两丈余长,碗口粗细的巨矢,射向敌军。

    大部分巨矢都偏离了正确方向,徒劳地在敌军头顶掠过,带起一阵阵惊呼。只有两、三枚,正好砸中了盾墙,将青黑色盾牌和盾牌后面的兵卒,串在一起,继续向后飞驰。一个,两个,三个,直到积蓄的力道全部被肉体抵消,才轰然落地,于沿途所经之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更多的羽箭顺着豁口飞入,射倒更多的兵卒。但是,只花了两三个呼吸,身穿黑色铠甲的兵卒就重新聚拢起来,封堵住了自家队伍中的破绽。没等半山腰的床子弩再度上弦,负责阵前指挥的步将果断下达反击命令,“正前方八十步,预备——射!”

    “呼——!”仿佛魔鬼吐气,一阵剧烈的风声,扫过整个山岗。黑色的羽箭瓢泼般,从山脚泼上山梁,将正准备发起第三轮射击的陈州营射得四分五裂。

    “啊——!”数以十计的弓弩手,倒在血泊当中,翻滚哀嚎。猩红色的血浆透过单薄的皮甲,泉水般四下喷溅。

    周围的袍泽们被骤然而来的打击,吓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是该先救援自家伙伴,还是继续向敌军射击。而那些满怀着建功立业之心的大小头目们,则脸色惨白,两眼发直,双腿像抽了筋般不停地颤抖。。。。。

    “呼——!”又是一声魔鬼的吐气,从山脚处响起。更多的黑色羽箭飞上了半空,然后迅速扑落。将近三分之一的陈州营将士,栽倒于血泊当中。剩下的根本不用任何人提醒,惨叫一声,撒腿就往回逃!

    “督战队,清理正面,严肃军纪!”韩朴的脸上,丝毫不见半点沮丧。抬眼向队伍正前方看了看,大声喝令。

    两百名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刀盾兵,迅速列队向前,遇到慌不择路的溃卒,兜头便是一刀。

    “啊——!”“呀——!”“饶命——!”惨叫声不绝于耳。数十名侥幸没死在敌军羽箭下的溃卒,转眼就变成了督战队的刀下之鬼。

    到了此时,强调军纪的喊声,才于督战队身后响起。又冷又硬,不带丝毫人类情感,“让开正面,撤回本营。敢乱喊乱撞者,杀无赦!”

    “弟兄们,这边来,这边来!不要,不要杀了,不要杀了!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杀了,不要冲击本阵!”陈州营主将何三畏,骑马冲到督战队侧面,哭泣着喊叫。

    他不敢抱怨韩朴心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是山寨,临阵脱逃者也不会落到好下场。但这一波里,死的都是他辛苦多年才拉起来的弟兄,其中还有两名寨主是他的八拜之交。哥几个本以为可以一道谋取富贵,谁料转眼间就阴阳两隔。

    “韦城营,白鹿营、灵丘营,全体前压,用弓箭射住阵脚!延津营,汲州营,举盾上前护住本阵!”武英军都指挥使韩朴对哭喊声充耳不闻,娴熟地举起一面面崭新的令旗。

    被点到名字的营头迅速上前,或举起半人多高的木制举盾,遮挡从山下飞来的黑色羽箭。或者拉开角弓、竹弓,以及各色单人弩,向敌军射出复仇之箭。

    “嗖嗖嗖嗖嗖嗖。。。。。”

    “呼——!”

    “嗖嗖嗖嗖嗖嗖。。。。。”

    “呼——!”

    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头顶的天空也变得忽明忽暗。

    斑驳的光影里,一排接一排的喽啰兵,像暴雨中的麦秸般倒了下去,血水迅速汇聚成小溪,顺着山坡向下流淌。

    斑驳的光影里,一簇又一簇黑衣士卒,如被狂风扫过的芦苇般,纷纷低伏。猩红色的雾气缭绕而上,被山间的水汽带着,染红了清晨的天空。

    谁也来不及细数,这一刻双方有多少人战死?谁也无法预测,这种面对面的射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山上山下的弓箭手们都咬紧了牙关,不停地将羽箭送入半空。不停地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他们的手臂都已经开始颤抖,他们的眼睛都变得又涩又疼,但是,他们却谁不愿意放弃。他们都在赌,咬牙赌,赌对方会比自己更早一步崩溃,比自己更早一步抱头鼠窜。

    也许只是短短半刻钟。

    对敌我双方来说,却如同万年时光般漫长。

    终于,天空中的乌云,再也受不了地面上扶摇而起的血腥味道。猛然间,“呼啦啦”一下四散而去。万道霞光忽然就从头顶射了下来,灼伤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

    黑色的箭雨忽然停滞,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色的队伍缓缓向后退却,留下数百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正对面,也有呜咽的画角声相和。韦城营,白鹿营、灵丘营、延津营、汲州营,刚刚从绿林好汉变成汉军的豪杰们,也缓缓退后,留下一片耀眼的红。

    第一轮试探结束了。

    今天的杀戮,不过刚刚开始。

    注1:五代时,因为朝代更替过快,汉胡混杂。所以军制也异常混乱。大抵上,节度使之下设马军或者步军,马军和步军之下又设左右各厢。厢之下,再设“第*军”,或者“**军”。军之下,则设指挥;指挥下,设“都”,“都”下则为“伙”,或者“什”。但每个朝代;每一位节度使下,并不统一,变化剧烈。

    注2:骑将,骑兵“指挥”的主将,通常每个骑将掌控四百骑兵。每个步将,掌控五百步卒。十将,则十人长,最低级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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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磨剑 (八)

    第一章 磨剑 (八)

    慈不掌兵!

    无论此刻指挥绿林豪杰的韩朴,还是指挥黑衣军的韩友定,都没把刚刚战死的三两百麾下放在心上。

    他们都是老行伍,见惯了鲜血和死亡。所以将目标定为获取最终的胜利之后,就不再关心所付出的代价。

    况且双方的第一波接触,折损的也远不是他们各自手中的精锐。在这年头,普通人的性命并不比一头驴子贵多少。今天死掉一批士卒,改日再去强征一批便是。只要用鞭子抽打着磨砺上三两个月,就又能摆上战场。

    所以,敌我双方在稍作调整之后,转瞬间就开始了第二轮接触。不再是互相称量彼此的斤两,而是尽力寻找对手的破绽,争取一击致命。

    在这方面,黑衣军的总管韩友定,经验远比韩朴丰富。只是稍加琢磨,他就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了对手的左翼。那里的几个营头刚刚曾经参与了对射,体力和士气都大幅下降。更关键的一点是,各营头的前身都为绿林山寨,手中的羽箭储备不可能比得上黑衣军。经历了先前的消耗之后,此刻未必还能剩下多少。

    “呜——呜——呜——!”伴着北国特有的牛角号韵律,一千多名黑衣将士,排成狭窄的刀锋形阵列,斜着刺向武英军的左翼。

    “刀锋”的刃部稍稍下弯,每一名士兵手里擎的都是长矛。刀锋的背侧,则清一色的黑色皮盾。每一面皮盾,都正对着韩朴的帅旗。

    “瓦岗营、大野营、曹州营、毫州营,羽箭阻截。右翼各营,向前推进三百步!”武英军指挥使韩朴也不甘示弱,立刻做出应对之策。用靠近中军的几个营头,持弓弩攻击来袭敌军的后背。整个队伍的右翼,则借助山势压向对手的左侧阵列。

    双方的中军精锐,都巍然不动。宛若阴阳图中的两只鱼眼,隔着三百步左右的距离,遥遥相对。双方的左翼和右翼,却很快就突破了羽箭的阻拦,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注1)

    “轰!”阳光瞬间为之一暗,无数血肉飞向天空,无数生命坠入尘埃。

    韩友定麾下的黑衣军,无论武器装备,还是训练度,都远好于由各路绿林豪杰临时拼凑起来的武英军。但在人数方面,却不及对方的一半。士气上,也不见得比对手高昂。故而在彼此碰撞到一起的小半柱香时间内,居然只战了个旗鼓相当。武英军的左翼被黑衣军前锋压得摇摇欲坠。黑衣军的左翼也被武英军派出的各绿林营头,挤得不断后退。

    “选锋、摧阵二都,抢占右上方四百步那片斜坡,然后寻找机会直插而下!”韩友定对绿林豪杰们的坚韧,大感意外。果断派出了两个都的精锐骑兵,去抢占武英军侧后的有利地形,以图借山势发起冲击。

    韩朴居高临下,将黑衣军的动作看了个正着,也毫不犹豫地派了一支骑兵迎了上去,在战场的外围,与黑衣军的起兵展开了激烈缠斗。

    战马交错而过,数十名骑兵身体上被切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惨叫着坠落于地。活着的人迅速拨转坐骑,面对面发起了第二轮对冲。钢刀映着旭日,泼出一团团耀眼的红光。

    比起步卒的对阵,骑兵的策马互冲,无疑更为惨烈。只是区区两个回合,双方所派出的精锐就减少了三成。剩下幸存者居然依旧不肯放弃,狠狠地一夹战马小腹,再度相对着举起了横刀。

    “冲,冲上去!”将门虎子韩重赟被骑兵之间硬撼,刺激得热血沸腾。双腿踩在马鞍上,举着把宝剑奋力挥舞。

    双方未阵亡的勇士,果然开始了第三轮对冲。彼此的动作,都不带丝毫犹豫。百余步的距离转瞬即过。“嘭——!”隐隐地又是一声巨响。红雾翻滚,一匹匹战马驮着主人的尸体从血瀑中跳出来,放声悲鸣!

    这一轮又接近于平手,但双方在战团附近剩下的骑兵,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儿,再也无法继续完成彼此的任务。仿佛互相之间有了默契般,带队的都头们猛地拨转坐骑,朝着各自的中军疾驰而去,身背后,留下敌手和自己一方枕籍的尸体。

    “平手,平手!”韩重赟愈发兴奋,仿佛丝毫没看到地面上的一具具残缺的遗骸。“小肥,你以后跟着我,咱俩一起当骑将。策马冲阵,醉卧沙场君莫笑。。。。。。”

    最后这几句,他是刻意对宁彦章说的。作为将门之后,子承父业,已经被他当作了人生的最高理想。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低低的牙齿撞击声。被战场上其他呐喊悲鸣声所掩盖,不仔细听,几乎无法察觉。

    “小肥,小肥,你怎么了?你不会吓傻了吧!”韩重赟大吃一惊,迅速从马鞍上跳下,双臂抱住已经抖得像筛糠一般的宁彦章。“你,你怎么这般没用?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实!你,你不会连人都没杀过吧!你可是瓦岗宁二当家的开山大弟子!”

    “我,我,我。。。。。”宁彦章用手中木矛死死撑住地面,才能保证自己不立刻软倒。血,无边无际的血,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血。无论是从黑衣军身上流出来的,还是从武英军身上流出来的,都是浓郁的红色。浓得令他无法睁开眼睛视物,也听不清楚身边的声音,甚至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他知道自己这样子肯定会给瓦岗寨丢人。但是,他却无法摆脱周围那团浓郁的红,无法让自己直起腰来,坦然地直面血光和死亡。

    韩重赟猜得其实没有错,他的确没杀过人,甚至连只鸡都没杀过。无论醒来之前的残缺记忆里,还是醒来之后的记忆里,他都被周围的人保护得很好。一手玩斧子的绝活是六当家余思文所传授,练习时的靶子是山中最常见的烂木头桩子。而平生第一次见到的血迹,则是自己的脑袋上流出来的,而不是出自别人的身体。

    “来人啊,来人啊,小肥,小肥被血光给冲落魂儿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怀中的同伴继续打哆嗦,韩重赟扯开嗓子,大声求救。

    落魂症,是他从父辈嘴里听说的一种疲懒毛病。一般只会发生在那些天生魂魄不全,或者胆小如鼠的废物身上。只要被战场上的死人的血气和魂魄冲撞,这类废物就会失去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甚至还有可能活活给吓成疯子,这辈子都无法再恢复正常。

    但是,此时此刻,周围却没几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个半大小子身上,也没有医术高明的郎中跑过来帮忙。结果韩重赟接连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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