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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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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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洪义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李洪义极其无辜的点点头。

    校尉恼怒,觉得这人是故意捣乱,连带着心中刚刚的不快一起发作,“扰乱军营,杖责二十,拖下去打。”

    “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失忆了。”李洪义大喊,心中感到好冤枉。禁军就是事多,去年征召厢兵时,也就光问个名字,哪来那么多问题。

    校尉心中冷笑,失忆这种蹩脚的理由也敢说出来?顿时对李洪义更没有好感,冷冷吩咐道:“顶撞上官,翻倍,四十。”

    ※※※※※

    “听说了吗,洪义在找他的弟弟。”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高巍,今天破天荒的来到了邵安府中,只为了李洪义寻亲一事。

    邵安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隐下所有的情绪,淡淡然道:“反正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你明知道他的性子,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要是找不到,他就会一直找下去。”

    邵安听他话里有话,不自觉得坐直身来,“将军此言何意?”

    高巍不自然的干咳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在想,既然已经骗了,那么要做就做全套。我们给他找个‘弟弟’,再编段身世,甚至可以找人假扮他的父母。”

    “假冒兄弟?”邵安先是诧异,而后蓦地笑了一下,“人呐,果然是不能撒谎的。否则撒了一个就要撒第二个,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多。最后不知道是骗了别人,还是骗了自己。”

    高巍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他辩解道:“这是善意的谎言。即使将来会被揭穿,他也会谅解的。”

    “谅解?”邵安近乎荒凉地笑了,是啊,哥哥可能会谅解高巍,但决不会谅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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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9寻亲亲寻亦假亦真,日久久日见人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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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谅解?”邵安近乎荒凉地笑了,是啊,哥哥可能会谅解高巍,但决不会谅解自己。

    见邵安莫名其妙的发笑,高巍面露不豫之色,不满道:“怎么,邵相觉得此计不行?”

    邵安不答反问:“将军有合适的人选吗?”

    “人选不用你管,我自会办妥。”高巍一挥手,自信满满的答道。邵安心中猜测,恐怕高巍私下早已找好了人,等万事俱备了才来此告知自己。

    “皇上知道了吗?”

    “本将已禀明圣上,皇上说可行。”

    邵安闻言心中一片冰凉,冷冷道:“既如此,还问我做什么?”

    高巍自知理亏,但又拉不下面子,便用发火掩饰道:“邵安,你什么意思。”

    邵安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这一下彻底激起了高巍的火爆脾气,指着邵安骂道:“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皇上说你流放两年已得到了惩罚,让我莫再计较前事,否则我早就让你滚出京城了。可我对你百般容忍,你却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流放两年,真能赎清你的罪吗?”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劳将军提醒。”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他重伤之后,不仅是失忆头痛,身体也大不如前,而且还有些……痴傻。”高巍气急败坏道,“他本是我帐下最好的少将,可现在他再没有以前那般神勇。你可知我得花多少心力,才能再培养出一代名将?”

    高巍的一通抢白,说得邵安无言以对。的确,他负哥哥实在太多,毁了他的人生,也毁了他的健康。幸而他现在回来了,前途自是无量,但身体恐怕难以补回来了。

    邵安忐忑不安的问道:“你说他身体怎么了?”

    “他身体损耗颇重,全身上下遍布伤口。”高巍回想起他第一次看见洪义,看到他身上的各类伤疤,忽然心痛不已,“刀伤、箭伤、内伤、刑伤……”

    “刑伤?”邵安敏锐的抓到这一点,忙问道,“谁打了他?”

    “徐郝军。”

    ※※※※※

    泰安二年,禁军大营。

    被拖下去的时候,李洪义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倒不是因为他不怕打,而是由于失忆。如今在他的脑海中,对四十军棍的威力毫无概念。所以说,无知者无惧。

    其实军棍极为严酷,四十棍血肉模糊,六十棍伤筋动骨,一百棍伤残毙命。而李洪义又倒霉的恰巧撞到枪口上,让正想要杀杀新兵威风的校尉找到了个好借口。为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特地命所有新兵围观,并命行刑者重重的打。

    “去衣。” 行刑者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李洪义狠狠的剜了那人一眼,然后一把将扯下上衣,松开腰带,随手仍在地上。

    褪下衣服后,众人发出一阵儿唏嘘之声。原来李洪义后背上布满了各种伤痕,枪伤、刀伤、剑伤、箭伤……不一而足。

    行刑者也有些动容了,他打过那么多人,却从没见过这么可怖的伤疤。其中有一条伤疤斜着从左肩到腰部,几乎贯穿整个后背。

    看着这么多凌厉错乱的疤痕,行刑者对面前之人有些同情了。但校尉不发话,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是缓了缓语气,指着长凳道:“趴下。”

    李洪义无所谓的趴下了,闭着眼睛等棍棒落下。

    行刑者举起粗重的军棍,对着李洪义的臀部,重重击下。

    “嘭”得一声,第一棍砸落下来,激得李洪义差点呼喊出声。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军棍的厉害,这不似扁担打人轻飘飘的,而是十几斤的木棍,打在人身上,伤的是内里。

    李洪义本想大喊出声,可一想到有那么多人围观,生生咽下了呜咽,只得咬牙忍着。此刻唯有棍棒声和报数声相互喝应,受罚者和在旁观看的人都噤若寒蝉。

    “十,十一……”不过十来棍,洪义的臀部已经一片红肿,而他自身也感到两眼发黑,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他费力抬头,使劲摇晃几下,想甩去脑中隐约冒出来的记忆。

    然尘封多年的记忆仿佛被拉开了闸门,一涌而出,他的脑海中尽是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棍棒下辗转挣扎的场景,耳中似乎还能听见那孩子惨叫哀嚎的声音,恍惚间听见孩子喊的是“哥哥、哥哥!”

    李洪义觉得那个孩子一定是认识自己的。他好想去看那孩子的正面,可孩子被壮汉死死地押在刑凳上,脸朝地,什么都看不到。

    “十九,二十……”身后的剧痛将李洪义的思维拉回当前,二十板下去,打得皮肉肿起寸许高,却仍没有破皮。

    可洪义现在并不仅有杖责之痛,刚刚由于回忆,引发他的头痛顽疾。他只觉得头痛、屁股痛,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李洪义只得将额头伏在手臂上,双手抓紧了长凳。听着报数的人慢悠悠的大喊出数字,李洪义心中只盼快点结束这场刑罚。

    打到最后几棍,高高肿起的臀部终于不堪重负,表皮爆破,内在的瘀血飞溅出来,血腥的场面惊得围观诸人倒吸一口气。可行刑者老练,知道若棒伤处没有破,几天之后会发炎、化脓,须得用碎瓦剌破皮肤,以排挤瘀血。如今直接给打破,省了他治伤时遭二遍罪。

    “三九,四十。”行刑者收棍,去请校尉前来验伤。

    ※※※※※

    寻亲之事到此算是陷入僵局了,李洪义闷闷不乐,很是伤感。

    幸好有徐磊这位好兄弟,时常能开导开导李洪义这死脑筋。比如这日,徐磊就提着酒壶来李洪义府里,找他喝酒。

    “带的什么酒?大老远闻着香气了。”以往徐磊时不时的爱找他喝上一盅,李洪义习以为常,不用吩咐就早早摆好了两个酒杯和下酒小菜。

    “二十年的竹叶青,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呢。”徐磊得意洋洋道。他平生最爱喝酒,天天喝,顿顿喝,甚至对酒文化也研究许久,颇有心得呢。

    李洪义倒不是酒虫,可他是武人,但凡武人都爱喝酒。见有好酒可品,连日来的阴霾情绪一扫而光,什么烦恼统统靠后,先干了杯中酒才是第一大事呢。

    两人连喝三五盅,李洪义满意的抹抹嘴,赞道:“果然好酒!此等好酒,必配好菜。再加盘鸡如何?”

    徐磊摇头,他此次来可不止是为了喝酒的。见李洪义心情渐佳,徐磊开门见山,直言道:“先不忙活,咱先说正事。我觉得,以你这种方式寻亲,是找不到的。”

    李洪义不解,问道:“为什么?”

    “这样会有很多想图富贵的人,来冒充你弟弟。而你自己又记不清你弟弟样貌、年龄,如何去分辨谁是真,谁是假?”

    李洪义若有所思,认同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我能分辨得清。虽然我不记得他,但我以前回想往事时,记忆中常常出现一个小男孩。现在想来,可能是我弟弟。”

    徐磊惊喜道:“应该是你弟弟。小男孩长什么样,多大,叫什么?这些你能回忆起吗?”

    “只记得断断续续的一些片段,每次想看男孩的正面时,头就会发痛。至于年龄,看似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再的都不记得了。”

    “十二三岁?”徐磊掐指算道,“你是永康二十年失忆的,现在是泰安四年。那么他应该有……十八九岁了。”

    徐磊计算无误,唯一漏算的是,他不知道李洪义零碎的回忆,还停留在邵安初入王府那阵子;阴差阳错中,反倒离真相越来越远。

    徐磊觉得他记忆恢复有望,又接着问道:“除了小男孩,你记忆里还有没有出现其他人?比如,你父母?”

    “父母?”李洪义茫然的摇摇头。

    “或者你曾想起过什么特殊的人、事、物?”

    李洪义拍拍脑袋,皱着眉头回忆,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案叫道:“有,是一处地方。”

    “是哪?”

    李洪义指指脚下,“京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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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0寻亲亲寻亦假亦真,日久久日见人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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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徐磊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洪义要在京城贴告示寻亲了。

    的确,李洪义在金城时,时常梦回长安,只可惜记忆中出现的场景十分模糊。直到他来到京城,看到巍峨的永胜大门,井然有序的朱雀大街,波光粼粼的流水,高耸如云的山峰……这些景物与回忆中的景物缓缓重合,渐渐清晰;慢慢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出现的场景一个个拼接起来,原来梦中的一角一隅,竟是长安!

    不知怎的,徐磊忽然想起那段“京城”与“金城”惹起的恩怨,心道冥冥之中,或许真的自有天意。

    ※※※※※

    时间再次退回泰安二年,李洪义被打完板子之后。

    虽说校尉没有去观刑,可耳朵却是竖起来听了全过程的。他没听见那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心中对其的成见便消了几分。此刻见识到他脊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更对其加了几分敬意。

    “扶他下去疗伤。”校尉吩咐了一声,立刻上来几人要抬着洪义去军医处疗伤。可李洪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重伤之下仍能高高站起,一瘸一拐的忍痛前行。

    军医营帐位于大营东南角,地处偏僻。平日里这儿大多是一些伤病员,还有几名军医在此救死扶伤。

    校尉在帐外时,就听见里面病人们低微的呻|吟声。掀开门帘进去,从一群伤兵中细细巡视,便看见懒洋洋爬在榻上的李洪义。

    校尉偷偷打量着李洪义,见他收起了张牙舞爪的爪子,像个懒猫一样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病人聊着天。此刻他神情安适惬意,脸上没有半分痛苦神色。若非看到他不小心触到伤口时紧锁的眉头,谁能猜到他刚刚受过军法?

    “咳咳。”校尉干咳一声,漫不经心的走到李洪义面前,装作才发现他似的惊讶道,“咦,你在这儿?”

    李洪义抬头,一看是那个找碴的校尉,心情不爽,扭头不理他。

    校尉尴尬,揉揉鼻子开始没话找话:“你……伤口还疼吗?”

    李洪义翻翻白眼,“废话,你自己挨四十大板试试?”

    “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上过战场?”

    “不记得了。”李洪义没好气的答道。

    “难道你真的失忆了?”

    李洪义无比郑重的点点头。

    见他这副凝重的表情,不似作假,校尉终于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你说你是金城人士,可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会记得自己祖籍?”

    “那是我猜的。自我失忆后就一直呆在金城,应该算金城人士吧。”

    校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金城,应该是在西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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