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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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0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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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父亲写信给他,厍狄钧那一瞬间有惊恐的感觉,他想到了当年兄弟三人被父亲当做贼提防的艰苦生活,想起了宛若牢笼的家,没有来打了一个寒颤。

    签收之后,厍狄钧拿着信只觉得沉甸甸,因为不知道父亲会在信里写什么内容,额头冒出汗珠,呼吸都急促起来。

    转到房间内独坐,厍狄钧深吸一口气,拆开信抽出信笺,定睛看去,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行文风格,这确实是他父亲的亲笔信,而父亲惜字如金,大概说了一下府里情况,又问起他的情况,末尾不忘提醒他,千万不要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否则一但事发,没有父子,只有对错。

    厍狄钰看完信,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样貌,那样貌是如此让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即便有一段时间没见父亲,他都能将父亲的样貌记得清清楚楚。

    厍狄钰的曾祖父厍狄干,随齐神武(高欢)起兵,是东魏、齐国勋贵,做到左丞相一职,所以厍狄家在齐国地位不低。

    厍狄钰的父亲厍狄士文袭郡王爵,任要职,后来齐国灭亡,厍狄士文就成了周臣。

    厍狄士文性孤直,洁身自好有些过头,很少和左邻右舍以及亲族有密切往来,出个门都要把府邸大门贴上封条,就是怕有人趁他不在时偷偷往府里送礼,而家人又瞒着他收礼。

    厍狄钰三兄弟在府里,被父亲像防贼一样防着,因为父亲就怕他仨学坏,坏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厍狄士文在长安当官,大郎厍狄钧为西阳王府属官,二郎厍狄钰亦有了一官半职,兄弟俩已经成了亲,有了自己的私第,在西阳居住,小日子过得很舒坦。

    只有厍狄三郎还跟着父母,在长安受罪。

    厍狄钰和兄长厍狄钧不是没想过帮弟弟找个出路,或者找个借口让弟弟留在西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但一想到年事已高的父母,兄弟仨又不忍心。

    厍狄钰知道,以父亲那种处事风格,明里暗里不知得罪多少官员、同僚,老头子又很少和亲族有密切往来,一旦出了什么事,恐怕连帮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父亲在长安,依旧是大门紧闭不和人来往的样子,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母亲年纪也大了,总得有个亲人在身边呼应一二、嘘寒问暖不是?

    所以,目前这个重任就由厍狄三郎承担,而厍狄钧之所以转为夏官府小职方,一来是他有测绘、管理舆图的经验,二来就是身为夏官府吏员,偶尔因为公务要到长安办事,时不时就能见到父母,能给二老尽尽孝。

    父亲的脾气就那样,做儿子的再委屈,也得尽孝,厍狄钰看着家书,看着父亲那嘱咐他天冷注意保暖的寥寥数语,不由得眼眶发热。

    也不知父母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擦了擦眼睛,厍狄钰将家书小心收好,干咳几声,转出房间,看着收发处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由衷感叹:

    能和千里之外的亲人通信,真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敌人

    午后,雍丘,大营内欢声笑语,为了庆祝胜利,将士们正在流水席上大快朵颐,难得禁令放松,大家可以开怀畅饮,一个两个喝得满身酒气。(全本小说网,https://。)

    许昌大捷,让河南形势几近尘埃落定,所以驻扎雍丘的兵马,可以尽情庆贺一番,但为了提防有敌人偷袭,各部兵马要轮流吃流水席,不能全无防备。

    庆功酒准备了很多,而将士们的酒量也不错,所以一个个酒坛搬上来没多久,坛中酒很快就被喝光。

    光吃饭喝酒还不行,各队伍还得比赛唱歌,谁唱得声音大谁就算赢,赢的队伍里每人能多喝三碗酒。

    厮杀汉们唱歌的声音鬼哭狼嚎,在营区回荡,场面热闹至极,昨日刚返回雍丘的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与诸位将领一道,在流水席里和将士们同乐。

    一起就座和将士们同乐的还有几位客人,那是河南道行军元帅派来的使者,给东南道行军带来了最新军令,因为正好赶上雍丘大营摆庆功宴,就一起凑个热闹。

    河南道行军元帅记室封德彝,奉元帅宇文明之命来雍丘传达军令,此时坐在西阳王宇文温身边,看着眼前一片热闹景象,不由得感慨万千,因为前几日许昌大营也是如此热闹。

    打了大胜仗,当然值得庆贺,而雍丘大营一边狂欢一边又戒备森严的景象,着实让封德彝长了见识。

    去年,他抵达广州番禹时,没能碰到西阳王,如今见着本人,对这位声名赫赫的宗室有了最直接的接触,一番交谈下来,虽然以礼节性寒暄为多,但封德彝还是大概得出个结论。

    西阳王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

    封德彝出身渤海封氏,因为祖父封隆之是响应齐神武(高欢)起兵的河北豪强之一,所以封家在东魏、齐国时地位一度很高,所以封德彝从小家教良好,天资聪慧,才智过人。

    故而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

    正是因为如此,他发现西阳王不是传闻之中那种行事大大咧咧的莽夫。

    无论如何,西阳王今日接了军令后,喜怒不显于色,封德彝觉得对方确实有城府,觉得传言果然只是传言,不足为信。

    一身酒气的宇文温,又满了一碗酒,向封德彝敬曰:“封记室,且来干了这碗酒!”

    封德彝若以本官身份,没资格受到如此礼遇,他知道对方如此敬酒,是因为自己代表着行军元帅宇文明,于是赶紧举碗:“大王,下官不胜酒力,干了这杯酒,怕是要先去更衣了。”

    “无妨,无妨!封记室一路奔波,早些休息,待得休息好了再回许昌复命也不迟嘛!”

    宇文温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笑道:“寡人记得封参军是渤海人?此次随军渡河北上,待得官军收复河北,是否回家乡看看?”

    “随缘,随缘。。。”

    “那寡人就在河南,静候大军捷报了。。。。来来来,再干一碗酒!”

    封德彝又喝了一碗酒,只觉酒意上涌,有些恍惚,宇文温见状,示意一旁的侍卫扶着封德彝起身、离席,而其他几名随着封德彝一同来雍丘的官员,则满面红光的同身边将领喝酒。

    宇文温看着眼前热闹场面,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稳了稳心神,又让人倒了一碗酒,开始新一轮“干碗”。

    河南道行军元帅宇文明,对于东南道行军接下来的用兵方向做出了安排,作为“下级”,宇文温必须坚决执行。

    虽然他是郡王,虽然他也是行军元帅,但得接受宇文明的节制,这是原则问题,如无意外不能违反,所以宇文温今日接了军令,有些小郁闷。

    军令之一,命他必须守住黄河北岸黎阳津,吸引邺城敌军主力,使其无法分兵南下在河南垂死挣扎;

    军令之二,命他坐镇亳州总管府,署理河南各州郡事务,安抚各地百姓,同时提防淮南陈军;

    军令之三,命他在确保完成以上两个命令的前提下,视情况分兵取青齐之地。

    三道命令,是稳妥之策,综合当前局势来看,这样的命令很正常,但这意味着宇文温就此止步黄河以南,与收复邺城的大功无缘。

    军令里当然不会明着写“西阳王不许进攻邺城抢功劳”这种内容,但三个命令执行下来,东南道行军就和日后的邺城之战没了关系。

    或者说,不承担主攻任务。

    邺城,是尉迟氏最后的堡垒,也是伪朝廷的国都,攻克邺城,可谓整个战争之中最闪耀的功劳,如今和自己无缘,宇文温说没有小郁闷是假的。

    譬如一场婚事,他辛辛苦苦忙里忙外,操尽了心,好不容易等到新娘入了洞房,进去的人却不是自己,那种感觉当然不好。

    不过若一开始就确定了自己不是新郎,所以最后没资格入洞房,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前政治、军事局势,注定宇文明麾下大军要承担进攻邺城的任务,宇文温及其麾下将领已经立了很多功,所以要识相些,他不能任性。

    不然杞王的急信就要到了。

    所以,宇文温接下来要镇守河南,守住黎阳津这个桥头堡,然后让麾下兵马轮休,伺机收复青齐之地,而潜在敌人,是淮南陈军。

    从淮水北岸到黄河南岸,这么大一片地区,刚刚收复所以需要人坐镇,需要分兵四处把守,恢复各地秩序,让百姓休养生息,还要为来年开始的春耕做准备。

    在稳定局势的同时,提防淮南陈军有非分之想,伺机收复青齐之地,这种事情让宇文温的东南道行军来做,不是理所当然么?

    宇文明的安排,是出于公心也罢,是出于私心也好,反正理由很充分,无懈可击,宇文温就是不服也得服。

    宇文温基于事实和理性,所以即便一开始有些小郁闷,不过自己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认同这样的安排,更别说他的东南道行军是该缓缓。

    大半年高强度的连番征战,士兵们需要休息,若宇文温为了争功硬要去打邺城,搞不好会落得如高粱河惨败的下场。

    “历史”上,宋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灭了北汉后本该让将士休息,然后兑现犒赏,结果赵光义觉得己方大军在晋阳,距离幽州不是很远,而辽国好像没反应过来,不如顺便把幽州一起收复算了。

    结果就是高粱河惨败,赵光义屁股中箭,趴在驴车上仓皇逃亡,宋军精锐伤亡惨重,许久都没恢复过来。

    宇文温觉得自己要引以为戒,切不可因为连战皆捷而冒进,以至于一朝惨败,到时候北面吃败仗,南面又被陈军偷袭得手,河南局势骤变,那是要多惨有多惨。

    英名尽毁倒是其次,万一自己的精兵完了,要多久才能练出下一支?

    对于宇文温来说,如果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如今还在邺城,他无论如何是要去邺城的,省得妻儿没于乱军之中,而现在?

    岳父已经被他来了个“不知所终”,而岳母和小舅子在邺城内的地下安全屋避难,就是城里乱成一团都不要紧。

    更别说,如今的黄河以南、淮水以北的广大土地上,还有一个敌人,那是宇文温必须尽早对付的敌人,既然现在他能名正言顺署理河南各州郡事务,那接下来就可以动手了。

 第二百七十章 敌人(续)

    傍晚,散去一身酒气的宇文温在帐内独坐,开始琢磨如何对付新的敌人,而所谓敌人,不是披坚执锐的军队,具体来说,是趁着天灾人祸大肆兼并土地的无良地主。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宇文温拿起案上厚厚一叠资料,认真翻看起来。

    资料里记录的内容有很多,是经由各途径收集而来的情报,里面主要是河南、淮北各州郡的民生概况,宇文温之前已经有了大概了解,说实话,许多地方的民生在来年的前景很不乐观。

    战争,对于武将来说是扬名立万的舞台,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却是一张餐桌,上面摆满了杯具。

    尤其内战,那真是人祸,许多平民被征发服兵役,根本没接受像样的训练就随军出征上战场,这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等于家里的顶梁柱垮塌,家随后就完了。

    仗要打,租调依旧要收,平民百姓出人还不够,还得缴纳租调以便维持前方军需,所以当年的租调很大概率会加收。

    然而壮劳动力被征发当兵,家里的老幼妇孺就只能齐齐出动,下地干活,即便生病也得去做。

    熬到秋收,若年景好,收成不错,所得扣除应该缴纳的租调、还债,也就是能混个温饱,若是家里有人生病,还得请医生、买药,一年所得,剩不了多少。

    若年景不好,歉收,交不够官府加派的租调,那就要被胥吏敲骨吸髓,生不如死。

    无论如何,开春时必须播种,而对于许多平民来说,他们没有财力购置足够的种子,所以,古道热肠的高利贷。。。大善人就来帮忙了。

    一般人若沾上高利贷,那就是个死,即便当年侥幸丰收,勉强还清债务,可依旧剩不下什么钱粮,来年还是得借,那么总有一次会倒霉,然后还不上,于是借新债还旧债。

    欠债越来越多,还有利滚利,最迟两三年下来,欠下的债几辈子都还不完。

    所以对于那些无良豪强、大户来说,天灾人祸是其兼并土地的最佳时机,他们所用主要手段就是放高利贷,或者收买官吏,将自耕农因逃避战乱、天灾而暂时抛荒的田地化为己有。

    而放高利贷敛财、兼并土地的情况,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是很古老却很有效的手段。

    这是宇文温不能容忍的。

    正常缴纳租调、赋税的自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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