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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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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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一开春,宇文温就很忙,科举的会试、殿试在长安举办,待得殿试结束点出新科状元、黄河解冻,他便马不停蹄赶往河套,巡视边疆、慰问戍边将士。

    顺便到武川接见始毕可汗。

    忙完这件事后,将近二十岁的宇文维屏和宇文维行会出镇地方,一个任益州总管,一个任相州总管。

    出镇地方,意味着离开长安,儿子不能再在身边接受教诲,于是宇文温要抓紧时间给儿子们上课,讲一讲时事。

    如今突厥可汗到武川朝见,所以父子谈话内容是突厥相关,包括其习俗,宇文温要让儿子们熟悉这个汗国,不要有什么误解和偏见。

    他要让儿子们知道,游牧民族构成的文明,和农耕民族的文明不一样,无论是生活习俗、文化、宗教信仰还有社会形态都是如此,这一切都取决于生活方式,很难调和。

    “大家都注意到了吧,始毕可汗及其几个弟弟,脸上带着淡淡刀疤,还不止一道,这当然不是意外,而是一种习俗,名为剺面。。。。”

    “剺面是什么意思呢?那就是以刀划面。。。大家觉得以刀划面好玩么?”

    面对父亲的问题,皇子们一个两个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以刀划面,这不是自残么?

    宇文温见状继续说下去:“我们认为剺面行为难以接受,但对于草原的游牧部族而言,这就是风俗,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从汉时匈奴起就有了。”

    剺面,即以刀划面,自匈奴以来为草原习俗,常见于丧葬,如今突厥的丧葬习俗就有剺面。

    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列于帐前祭奠,之后,亲属们都骑马绕帐走7圈,其中一人或数人至帐门,以刀剺面,且哭,血泪交流,如此七次方止,以示对死者的哀悼和祭奠。

    另外,如果要送别亲人或者表明决心,也会有剺面的行为。

    启民可汗去世,始毕可汗及弟弟们作为始毕可汗的儿子,当然要隆重祭奠亡父,那么以刀划面是很正常的举动。

    然而个人体质不同,有人脸上刀口愈合后可能看不出,也有人脸上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实际上,这种习俗已经影响了中原,尤其在北地、并朔以及陇右、关中地区,常有百姓伸冤时为了表明决心,会在官府诉讼时剺面,地方官对此见怪不怪。

    太子宇文维城巡抚陇右,知道这一习俗,燕王、魏王镇守幽燕、并朔,当然也知道,但如今在座的宇文维屏和宇文维行却不知道。

    这两位也不太清楚朝廷要采取何种办法,来有效解决草原的巨大威胁问题。

    草原的威胁,必须解决,但想要根治很难,这是因为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草原地区的经济基础与中原截然不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无法农耕的地区,生活方式只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中原朝廷用管理农耕地区的方式来管理草原,只会事倍功半,无法持久。

    自汉以来,草原上的霸主一个接一个出现,永远也打不完,中原朝廷国力强盛时,还能主动出击,待得国力衰退,就只能退守。

    若中原内乱,那就会被人趁虚而入。

    远的不说,就说当年周齐相争,突厥成了两国竞相拉拢的对象,于是坐地起价,左右逢源。

    以至于当时的佗钵可汗十分得意:“但使我在南两个儿孝顺,何忧无物耶。”

    时过境迁,现在是周国处于强势地位,但想要解决突厥(东、西突厥),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更别说灭了突厥,朝廷也无法实控草原太久。

    草原上必然会有新的霸主出现,这是一定的。

    宇文温采取的策略,一如后世沙皇俄国吞并中亚故事,打算以堡垒推进战术来蚕食草原,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以及漫长的时间。

    沙皇俄国吞并中亚,花了百年时间,宇文温本人不可能活那么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儿子继位后,能继续他的事业。

    然而人死如灯灭,现在满口答应的儿子,将来即位后会不会把“老头子”的嘱托当一回事,届时已经变成“遗像”的宇文温管不了。

    他只能尽可能做好安排,多给儿子们“洗脑”。

    让儿子们意识到解决草原问题原来还有一种新方法,而不会被保守官僚带歪,为了节省开支,收缩防线,甚至连河套地区都丢了,结果到头来想省钱但花的钱更多。

    堡垒推进战术极其耗钱,靠着在各堡垒地区圈地牧羊的收入,根本就无法填补修筑、维持堡垒群造成的巨大财政支出。

    但从总体而言,只要把漠南地区(此时称为碛南,碛是大漠的意思)牢牢控制住,可以从根本上改善边防局势,如此一来省下的费用,其实比支出多很多。

    把防线主动外扩,底线是阴山山脉一线(河套地区),最好能抵达大漠(碛)南沿,那么阴山山脉以南地区的州郡,就不会每年因为遭受外敌入寇而造成惨重的人员、财产损失。

    如果把防线收缩到朔州(齐国长城)一线,那么每年的边军开支、边疆州郡的损失,加起来就会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这就是攻势防御和被动防御的区别,作为执政者,眼光必须看得远,当然,前提是国力撑得住。

    如此执政教育,本来只需要太子参与,但宇文温为了以防万一,让自己的儿子们都接受必要教育,免得哪天太子出了意外,“替补”又得重新培养。

    宇文温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就说了半个多时辰,眼见着天色已晚,便让儿子们回去休息,太子却留了下来。

    因为他还有事要单独和太子说。

    宇文维城拿出一个蒸汽机组模型,向父亲讲解螺旋桨推进装置的最新研制进展。

    螺旋桨推进,是船只机械推进的必然发展趋势,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想要实用化却很难——必须有动力足够强劲且耐用的蒸汽机作为动力源,带动螺旋桨。

    要有耐用、低成本(相对而言)的变速齿轮组,以几种合适的齿轮比(变速装置),将蒸汽机输出的转速“放大”,让螺旋桨转得更快,产生更大的推力。

    还要有耐用的主轴,确保将动力稳定可靠的传递到螺旋桨。

    一头连接变速装置的主轴,会从船舱穿过船壳来到船外连接螺旋桨,这必然造成漏水问题。

    虽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人力驱动的螺旋桨推进装置,同步解决了主轴漏水问题,但蒸汽机驱动的主轴转速会更快,原有的密封装置无法起到作用。

    所以,必须有实用化的密封装置,确保主轴在高速转动的时候,不会有大量河水沿着主轴进入船舱。

    这一系列的技术问题都是难关,解决之后,船只的螺旋桨推进才能实用化,为了避免闭门造车,也为了集思广益,需要有人来牵头,集中大量技术人员进行技术攻关。

    宇文温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太子宇文维城,此刻,宇文维城便是向父亲介绍研制进展。

    若有他人在场,见着如此情景,保不齐心中嘀咕:一国储君,不去关心天下大事,不去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反倒折腾起奇技淫巧来,此举会不会玩物丧志?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安排,他年富力强,身体健康,应该还能活很多年,那么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就随之而来: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第四百章 公式

    自古太子不好当,因为表现差了会让皇帝失望,让兄弟们觉得有机可乘,迟早被废;表现太好了,皇帝又睡不着觉,总怕太子提前上位,于是怎么看太子都觉得不爽,于是太子被废。(全本小说网,HTTPS://WWW。TAIUU。COM)

    而自魏晋以来,终李唐一代,太子更不好当,因为太子要是弱势无根基,继位后大概率完蛋;若太子过于强势,又会导致皇帝不正常死亡。

    所以,宇文温就面临一个严峻问题:扶持太子,威胁皇权,不扶持太子,日后太子成了皇帝,皇权依旧不稳,面临巨大威胁。

    皇帝如何拿捏好这个尺寸,是一个大问题。

    仅以目前的时间点来看,“前”有隋朝的太子杨勇被废,之后的仁寿宫变疑云(据说隋文帝死的蹊跷,太子杨广提前上位)。

    “后”有唐朝玄武门之变,李渊在两个儿子之间玩平衡玩脱了,导致儿子相残,自己也被迫禅位。

    皇帝如何扶持、培养太子,真的是个大问题,这是基于贵族政治、门阀政治前提下出现的疑难杂症,从赵宋开始,因为科举官僚集团的出现,这个问题才有所缓解。

    到了明代,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即便太子尚在东宫时就是个毫无根基的窝囊废,等老皇帝驾崩,一样稳稳坐皇位,但在这个时代不行,因为政治环境截然不同。

    这个政治环境可是出现过女皇的,所以,宇文温想要让皇位平稳交接,无法套用宋、明时期的“公式”。

    简单来说,他的需求就只有两个:第一,自己的皇帝职业生涯能够正常结束,也就是自然去世,而不是如隋文帝那样来个某某宫变,也不想如唐高祖那样被迫让位,余生在软禁之中度过。

    第二,自己“崩”了以后,继位的太子能够稳坐御座,皇权依旧牢固。

    这两个要求看起来不矛盾,可考虑到他和太子之间的年龄差很小(相对),那就不妙了。

    宇文温结婚很早,生儿子也很早,这就导致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太子也成年了。

    如果宇文温本人病恹恹的,三天两头卧榻不起,看上去没几年好活,那么太子好歹有个盼头,毕竟再熬个几年,就能即位称帝。

    然而宇文温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力极其旺盛,看上去大概还能在位几十年,活脱脱一个“老不死”,这在某种程度来说,会让太子感到“绝望”。

    太子不好当,又有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要被废,或者先父而去都说不定,如此压抑的心理状态下,时间长了,太子就会有心病。

    人一有心病,行为就会变得怪异,牢骚话越来越多。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这句话,宇文温知道,就是清朝康熙皇帝的太子胤礽所发牢骚,而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太子,历经两次废立,还是和皇位无缘。

    面对长寿皇帝而继位无望的太子,发牢骚还是轻的,更多的是剑走偏锋。

    要么行巫蛊之事,诅咒老皇帝早死;要么直接动手,让老皇帝早死。

    太子作为储君,是皇帝去世后的第一受益人,又有生母皇后作为宫里内应,有动机也有能力让父亲“提前下班”,如此一来,当皇帝当得不亦乐乎的父亲,必然也有了心病。

    父子猜忌、夫妻猜忌,后果便是出现人伦惨剧,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亦或是妻杀夫,夫杀妻,都不是宇文温想看到的结果。

    宇文维城因为母族的原因,自然而然招惹了不小的反对势力,所以必须立功、立威,才能平抑各种非议、诋毁。

    宇文温要任用儿子们镇守四方、巩固皇权,那么作为太子的宇文维城,军功和威望就不能比兄弟们差,所以同样需要立功、立威。

    于是,这些年来,宇文温创造了许多机会给太子刷军功、刷威望,太子也如愿拿到了过硬的军功和威望。

    那么,当太子宇文维城拿到了足够的声望、军功、熟悉了政务、并一定程度展现了执政能力(数次在宇文温出巡后留京监国)后,是时候“冷藏”了。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监国,避免太子和宰执、禁军关系过密,所以出巡时把太子带上,让杨济、王頍、许绍等心腹留守长安。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领军出征,避免太子和军中将领结交、拉关系,也不会给太子组建一个小号执政团队,东宫属官定期更换。

    当然,基本的亲信,太子还是可以有的,总不能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宇文温这么做,就是要避免太子党过早成形。

    这就是皇权的原则:天无二日。

    皇帝若扶持太子,必然有官员围绕在太子身边,形成“太子党”,基于太子是未来皇帝这一事实,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亲近太子,毕竟谁也不想日后新君继位,找自己秋后算账。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一个朝廷有两个权力中心,也就是“天有二日”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必然导致矛盾激化、父子相残。

    然而不扶持太子,太子日后必然坐不稳皇位,甚至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于是狗急跳墙,依旧父子相残。

    所以,宇文温“冷藏”太子,不是真的架空,以免给外界传递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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