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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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4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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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人还没回过神,眼见着河水咆哮着向远方冲去,一个个呆若木鸡,就在这时,河面上传来汽笛声,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撼。

    夜色下,数个巨大的身影自上游而来,原来是几艘靠泊在附近的火轮船闻讯赶来,而这几艘船之中,最大的那艘驳船,十分引人注意。

    载重量达到万斛的驳船,自身并没有动力,全靠拖船拖行,平日里是作为货船使用,而自从黄河入汛之后,这样的货船奔走各地,给各处河堤运去大量物资。

    随着洪峰逼近,人们发现这些船再也不出动了,就靠泊在大堤边上的临时栈桥上,那些火轮船上烟囱每天都在冒烟,看样子是在“烧锅炉”,却又不动,白白的烧煤,让人纳闷不已。

    现在,一切昭然若揭:火轮船每天烧煤,就是为了关键时刻马上能动起来!

    河堤上人群中,一身泥泞的翟让看着这几艘庞然大物缓缓靠近破口,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思索片刻便两眼发直,随后脱口而出:

    “天啊,他们、他们要用沉船堵口!”

    旁边的人们听了恍然大悟,看着河面上那巨大的身影,本来已经暗淡的目光,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沉船堵口,是很常见的堵口/封口方式,无论是抢险还是修筑拦河坝,经常用到这种方式,但前提是要堵/封的口里水流不能太湍急,不然沉多少船都没有用。

    特别是黄河大堤决口,因为水流湍急,必须要满载石头的大船只来堵,然而想靠人力来操纵这样的大船堵口,难度极高。

    船越重,需要划桨的人就越多,而即便船只能勉强逼近缺口,湍急的水流依旧会让船身自己顺流调头,由一开始的与河堤平行变成垂直,这种时候,靠着人力转向是不可能的。

    最后,堵口的船不是横着挡住破口,而是直直“插进去”,即便沉入水中,也会被水冲出破口,甚至会冲撞河堤,造成更大的缺口。

    但现在不同了,有火轮船这样的船只,靠着锅炉提供的动力可以在湍急的河流中保持航速和方向,这就让沉船堵口成为可能。

    但也只是可能。

    对于凡人来说十分庞大的驳船,在汹涌的黄河大水面前怕也是势单力薄,若操作不当,不仅不能堵口,一样会被水流带着冲击河堤,弄巧成拙。

    但不冒这个险,决口就堵不上了!

    所以,几近绝望的人们,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些火轮船。

    。。。。。。

    “放锚,放锚,把船尾锚放下!!”

    呼喊声中,驳船上的船员转动绞盘,将船尾锚放入水中,以便与已经放下的船首锚协作,让船身稳稳保持方向——船头对着上游方向。

    这一点至关重要,即便驳船再大、载货量再沉,即便有两艘火轮船在同时推动驳船的首、尾以靠向河堤缺口,若没有首锚、尾锚的帮助,驳船靠近大堤决口时,也会被湍急的流水“带歪”。

    由船身与河堤平行变成垂直,这样一来就无法起到堵口的作用。

    而正常驳船是不会有尾锚的,如今满载重物准备堵口的驳船,事前经过了改造,加装了船尾锚,为的就是关键时刻堵口。

    这样的改造,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经过实践:长江中游鄂州自江州河段,汛期时,当地官府就组织人手摸索过如何用火轮船推着驳船堵决口,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

    现在,就是这些经验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驳船被两艘火轮船推着靠近破口,驳船上船员分别在船首、船尾转动绞盘释放锚链,调整船身姿态,竭尽全力保证船身与河堤平行。

    而破口处湍急的河水不断推着船只“变向”,几股力量斗在一起,使得绞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越靠近破口,锚链蹦得越紧,绞盘上的止逆机关也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推动驳船的两艘火轮船,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船舱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身处岸上的人们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破口处河水形成巨大漩涡,河堤内外形成近两丈的落差,洪流飞泄,声震如雷,站在河堤上的人,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

    谁也不知道面对如此水情,这艘巨大的驳船能不能堵住破口,承受住水流的冲击。

    万众瞩目之下,庞大的万斛驳船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竭尽全力维持着与河堤平行,坚定又缓慢的靠向破口。

    驳船的长度,超过了破口的长度,只要能够顺利“座沉”在缺口,就一定能挡住大量洪水,为人们堵口争取宝贵的时间。

    就在与破口距离渐渐缩短的同时,驳船船身慢慢下沉,那是船员在弃船之前打开了通水阀,往船舱里放水所致。

    巨大的摩擦声中,驳船宛若一个盖子向破口“盖下”,水流变得愈发湍急,忽然船体传来剧烈的破碎声,在奔腾的水花之中,船体支离破碎。

    驳船是木壳船体,所以经受不住破口处的水流冲击,被狂暴的河水撕裂,变成一块块破木板。

    没有船壳兜住的重物,根本就无法在破口处的激流中逗留,必然像之前人们投入激流中的石块、沙袋一般,被水冲得无影无踪。

    最后的手段依旧无效,目睹这一切的人们再次陷入绝望之中,许多人抱着头瘫倒在地,欲哭无泪。

    而就在这时,零星的喊声响起,随后引发一片欢呼:“水小了!水小了!!”

    许多人踮起脚往前看,发现破口处多了一道长条物体,宛若门板一样挡在破口处。

    这物体是如此坚固,以至于迫使河水只能从两其端涌入缺口,缺口处的水势瞬间少了大半。

    再看看那物体,其露出水面的部分还有驳船的残骸,人们借助火光的映照看去,发现这竟然是一大坨水泥块。

    一个万斛驳船船舱大小的水泥块!

    他们竟然用水泥在船舱里直接凝固成一个大型水泥板!

    目睹这一奇迹的人们,欢呼雀跃着,在吏员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扛起沙袋、推起小车,往破口处倾倒大量填充物。

    施虐的河妖,被锅炉驱动的火轮船牢牢镇压,再无先前肆无忌惮的模样,无数人抖起精神奋力堵口,顾不得休息,顾不得叫苦。

    当大家累得精疲力尽时,原本崩溃的河堤破口,渐渐“愈合”,先前破口而入的洪水没了后续,渐渐消失在河堤后广阔的平原里。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泥地里与人背靠背打盹的翟让被欢呼声吵醒,迷迷糊糊揉着眼,发现东方露白,他看向依旧高涨的黄河河面,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

    “怎么了?嚷嚷啥呢?”

    一名吏员兴奋的摇着翟让的肩膀,又哭又笑的大声说着:“水位降了,水位降了!”

    “洪峰过去了!我们熬过来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榜样的力量

    大浪拍岸,水浸河堤,要不是临时垒起来的沙袋墙使得河堤“增高”,河水就要越过河堤,将堤后济州地界化为泽国,守在堤上无数个日夜的人们,看着堤外河水,一个个面色凝重。全本小说网;HTTPS://щww。taiuu。com;

    河堤上垒起的沙袋墙又称“子堤”,实际上无法把水都挡住,但有了这道沙袋墙就可以防浪,尤其当洪水水位逼近河堤顶部时,波浪会不断拍打河堤,大量河水会漫过河堤,即为“漫堤/坝”。

    由土石所筑的河堤最怕漫堤/坝,所以水位过高时必须在河堤顶部垒起沙袋墙,济州官民已经完成了这项任务,又拼命堵管涌,接下来能否扛住洪峰,就看运气了。

    黄河汛期洪峰自洛州孟津起,顺流而下,沿途州郡奋力抗洪,最后都将洪峰“礼送出境”,其中尤以汴州东郡白马津河段尤为惊险。

    洪峰过境时,白马津河段大堤决口,亏得守堤官民奋力抢险,将一艘万斛驳船沉在决口,遏制水势,再拼命填石块、沙袋才将洪水堵住,总算是守住了河堤。

    现在,轮到下游的济州河段大堤抵御洪峰,而洪峰一路东进未得多少宣泄,其势只有更大,济州河段大堤面临的危险,比起上游白马津河段更大。

    风险大,但希望也有,上游沿岸地区接连扛住洪峰,极大鼓舞了坚守河堤月余的官济州官民们,他们也想保卫家园,守住即将丰收的田地、树林,守住自己那些值钱或者不太值钱的家当。

    只要熬过这个洪峰,就很大可能熬过汛期,接下来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丰收的场景,无数人为了看到这个场景,宁愿日夜驻守在河堤上。

    为的就是那一丝希望。

    而济州刺史宇文化及,同样满怀希望驻守在河堤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心中有些焦躁:怎么还不决口呢?

    心中如是想,但他却笑容满面的巡视河堤,向满脸疲惫、一身泥泞的吏员、青壮们鼓劲,嘘寒问暖。

    在战场上,若主帅身先士卒,能够极大鼓舞士气,同样,在抗洪的战场上,父母官和大家一起驻守河堤,不畏艰辛,将生死置之度外,同样能极大振奋人心。

    堤上的人们,见挽着裤腿走在泥泞中的宇文使君沿着河堤巡视,一个个激动不已,听了宇文使君的勉励之语,一个个信心满满,誓要守住河堤,守住家园。

    时值正午,伙夫们挑着一筐筐热腾腾的炊饼、一桶桶放了盐的热汤走上河堤,将饮食逐一分发,宇文化及为了表示亲民,也和其他人一样,直接蹲在堤上吃喝起来。

    按说这时不是吃饭的时候,因为一日两餐(朝食、夕食)是百姓的生活常态,从没有“午食”之说,但为了给终日守堤而劳累的人们补充体力,如今河堤上实行一日三餐。

    宇文化及一边吃,一边看着四周,河堤上垒起了厚实的沙袋墙,河堤外几个河段停泊着随时准备堵口的火轮船及驳船,河堤内一片泥泞里,是已经被处理的许多管涌泉眼。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宇文化及却再次焦躁起来:怎么还不决口呢?

    刺史为一州长官,肩负防汛抗洪重任,若所管辖地区抗洪不利出现决堤导致重大伤亡,刺史可是要倒霉的,所以宇文化及虽然病恹恹,却依旧坚守在抗洪抢险第一线。

    河堤上风大,又潮湿、泥泞,他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在河堤驻守简直是受罪,吃倒是还可以,就是不得好好休息,按说他这个年纪不怕熬夜,但宇文化及的身体状况却不能和同龄人相比。

    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对人世没有多少留念,但随着生命之火渐渐虚弱,宇文化及的心态慢慢起了变化。

    他的夫人年轻,他的儿子还小,他的弟弟不成器,他要是走了,妻儿该怎么办?

    夫人会不会改嫁?改嫁了儿子怎么办?老头子总不能又活上二十年,护着孙子长大,那个当叔叔的又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怕是护不得侄子多少。。。

    我儿子以后该怎么办?

    凭什么我这么倒霉?你们一个两个过得好好的?

    你们这帮穷鬼,凭什么妻儿团圆、过得比我好?

    思思念念之下,宇文化及开始愤愤不平,他看不惯那些平民百姓一脸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模样,看不惯别人家庭幸福美满。

    最好,一场洪水过去,让你们家破人亡!

    一想到济州地界发大水导致无数人妻离子散,宇文化及就觉得痛快,仿佛身体都好了许多。

    但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里,绝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天子的耳目怕不是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所以,宇文化及很好的履行了职责,亲自在河堤督促抗洪抢险。

    然后亲眼看着满怀信心的人们目睹河堤决口,一个个绝望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这种场景光是想就让他觉得兴奋,所以。。。

    怎么还不决口?

    宇文化及看着堤下不远处几个已经堵上的围井,抽了抽鼻子。

    要是又有水喷出来,那可就精彩了。

    河堤出事,若抢险不力,地方官可是要倒霉的,但本来上游地区该泄洪却不泄洪,导致下游本来可以熬过去却熬不过去,宇文化及知道这里的大堤真要决口,天子的刀可砍不到他脖子上。

    所以,只要尽人事,就能听天由命,真要溃堤了,怪谁?

    怪那个没有及时下令泄洪的人呗,反正怪不到本官头上。

    宇文化及如是想,手里炊饼还剩最后一截,刚要将其吃掉,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吓得他一哆嗦,手中小截炊饼掉落地面。

    堤下原本已经堵住的管涌泉眼附近,忽然有几道水柱喷射出来,那一瞬间水花绽放,场面十分“壮观”,宇文化及见着这“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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