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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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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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其父辈或者娘家大多是荆襄武勋,一提到当年往事,天子(潜邸)或故杞王对某处用兵,都能扯上“家父当年随军出征,效命阵前”云云。

    譬如过渭口附近时,田明朗就说“当年天子奇袭渭口,家父与虎林健儿以少敌多,将渭口仓一把火烧了,敌军瞬间大乱”。

    第三,家境殷实,见多识广,家中除了庄园,多经营产业,譬如商铺、工场、作坊,说起各种行情头头是道。

    譬如蔗糖、海外香药、纸张如今行情如何,譬如河套、辽东、岭南、南中怎么怎么的,甚至还会议论生口买卖。

    交州开发,抓南洋哪国的“野人”比较好;辽东开发,是向海东四国买奴婢好,还是去“虾夷地”抓虾夷好。

    谈到奇闻异事,就是南洋、北洋、澳州又发现什么奇花异草、珍侵异兽,仿佛天下之事,天知道一半,地也知道一半。

    第四,自开蒙起,接受过至少十年的持续高质量教育,与此同时,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是另类的文武兼备。

    所谓另类,首先从“文”来说,这些黄州子弟,也学四书五经,也知各种典故,却不屑于吟诗作赋,视为无病呻吟,仿佛学了多年的经文典籍,纯粹是在吃一日两餐。

    从“武”来说,日常锻炼方式,和寻常将门子弟截然不同,什么“深蹲”、“腹卷”、“平板支撑”,奇奇怪怪,然后说到战阵厮杀,常言“手铳回旋射”,“三段击”。

    出身山东士族的房玄龄,常年和黄州子弟接触,所以对于这个群体,有最详尽的观察和了解。

    这些人,虽然父辈出身微寒,没有什么郡望、阀阅可言,但傲气却不比山东士族、江南士族子弟差,这些年轻人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亚于关陇权贵子弟。

    对于世家高门,没有丝毫仰慕之情,对于商贾并无排斥之意,许多人虽然弓马娴熟,却更热衷于火器,炫起富来,其花样之多,让人无言以对。

    若以传统的眼光看来,黄州子弟“非士,非农,非工,非商”,却有兼有士、农、工、商的特征。

    可以说是士、农、工、商的混合体,其父辈,多为武人、文官、庶族子弟、宗族子弟、商贾,相互间的联姻和经济往来,意味着利益纠葛极深。

    以当年的虎林军诸将为例,他们自知出身卑微,即便功成名就,也知道高攀不上士族,于是联姻对象大多是同僚,或者荆襄各地庶族、宗族,又有商贾、小吏,以及自己资助的寒门学子。

    这些庶族、宗族以及商贾、官吏们也相互联姻,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荆襄势力群体。

    随着荆襄势力蔓延到两湖地区(洞庭湖、彭蠡湖)、两淮、岭南以及江南,河南,联姻的对象群体逐渐扩大,一个基本上以庶族为基础的庞大利益集团逐渐成型。

    而黄州子弟,实际上就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新一代,是既没有郡望也没有阀阅、父辈却身居要职,士农工商混杂的“怪胎”。

    这样的“怪胎”,绝大多数山东士族子弟不屑于交往,江南士族子弟也敬而远之,关陇权贵子弟倒不排斥,但两拨人在一起总是有些微妙隔阂:

    黄州子弟喜欢说海外,对海贸感兴趣,关陇权贵子弟于此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对于关陇地区而言,大海太遥远了。

    这些年,房玄龄目睹了各种“黄州怪现状”,对于黄州子弟这一群体的认识也越来越深,他知道天子一直在大力栽培这些黄州子弟。

    所以再这么下去,一群“新贵”群体就要出现了。

    这些“未来新贵”,虽然有父辈的荫庇,却多以军校毕业从戎或计划靠科举考试入仕,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有见识,不鄙视货殖之术,家中多以产业获利,家财万贯。

    这些“未来新贵”,继承了士、庶之别中庶族对世家大族的“怨念”,却不会如庶族仰慕五姓七望那样,以能和世家大族结亲为荣。

    在他们看来,代表着过去的“世家大族”,其魏晋风流已经过时了,什么五姓七望,不过是连庄园都维持不了多少年、没有见识跟不上趟的破落户。

    这些“未来新贵”,认为昔年那些闭门成市、自给自足的大庄园就该破产,所以粮价、布价长期走低没什么不对;无地农民与其给人做佃农,还不如进城务工。

    工商业发展没什么不好,百姓背井离乡进城务工没什么不对,各地人口流动起来才好,只有这样,各地工场主们才能招到足够多的劳动力。

    朝廷就该大兴海贸,对外扩张,组织中原百姓移民,如此来,才会增加商机,让更多的工场、商号从中盈利。

    朝廷应该适当减商税,刺激商品流通,各地官府还要许以优惠政策,鼓励工场、作坊扩大产能,参与对外贸易,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养活更多的无地人口。

    边疆无事可不行,不然没了抓生口的由头,官军若不方便动手,商团武装可以效劳,朝廷当然要对国内百姓仁慈,却没必要对番邦蛮夷施以好脸色。

    夷狄畏威不怀德,所以直接用火铳和对方交流才高效!

    房玄龄看着这几位高谈阔论的黄州子弟,忽然百感交集,这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让他对于未来的发展有些迷茫。

    电报通了,日行千里的火轮船航行在江河湖海,各种蒸汽机械的大量使用,还有不需要官员、名士举荐即可报考的科举,时代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这些“怪胎”(黄州子弟)成为新贵,把持权力,朝廷的既有政策再无可能变更,甚至会变得更加“激进”。

    难道,士族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第五百零二章 荆湖熟,天下足

    傍晚,汉水岸边,沔阳港,顺流而下的客船在此靠泊、过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行程,船上乘客登岸,在水陆驿站歇息,顺便调节一下。全本小说网https://www。taiuu。com

    许多人乘船时会晕船,晕船程度因人而定,只有到了岸上,踩着踏实的土地,晕船的症状才会缓解、消散,房玄龄虽然不晕船,但若是接连几日都在船上待着,他可受不了。

    现在,身处驿馆里的房玄龄,宁愿自己还在船上,因为几位黄州子弟聚在一起用膳,喝的酒度数都很高。

    所谓“度数”,指的是酒中的“酒精含量”,“度数”具体是怎么测出来的,房玄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是陪着这帮人喝酒,到后面肯定是要喝醉的。

    但不喝不行。

    觥筹交错间,黄州子弟们又开始“例行”吹捧荆襄之地的好酒,这种酒为“蒸馏酒”,比起一般的“发酵酒”,其“酒精含量”很高,喝了容易醉。

    与此相比,房玄龄更愿意喝度数较低的发酵酒,也就是常见的米酒,或者葡萄酒。

    这些酒,喝起来味醇,酒性柔和,房玄龄自认酒量寻常,也能喝上许多杯,但高度数的蒸馏酒,喝不了多少就会头荤,更别说那种号称可以直接用火点燃的烈酒,譬如“烧刀子”。

    那种酒,喝一口下肚,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刀割一般,房玄龄是怎么都不会碰的,还好,如今在座的几位“道行不深”,也喝不得那烈酒。

    却也不喝葡萄酒。

    田明朗笑眯眯的向房玄龄举杯致意,随后说:“房参军,市面上盛行的葡萄酒虽好喝,但还是少喝为妙,毕竟劣质的葡萄酒喝多了,人容易中毒,以至于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田明朗家中有酒坊,大批量酿造蒸馏酒,所以有自卖自夸的嫌疑,房玄龄回答:“田将军这话可不一定对,自古葡萄酒风行各地,即便饮酒之人有失明者,也不见得和葡萄酒有关吧?”

    “不不不,田某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田明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进行“科普”,此举正中房玄龄下怀:大家多聊天,酒就能少喝了。

    田明朗很健谈,将酒中秘辛一一道来:“葡萄酒中,有多种杂质,其中一种颇有毒性,名为‘甲醇’。。。当然,所谓‘酒精’者,是为‘乙醇’。”

    “这两种醇虽是兄弟,但性格不同,乙醇喝多了,无非是酩酊大醉,可甲醇喝多了,要么失明,要么烧坏脑子。”

    “如今用实验小白鼠做药理实验,房参军是知道的,黄州医学院,用小白鼠做过许多实验,把不同剂量的甲醇,注射给小白鼠,随着剂量的增加,这些小白鼠要么失明,要么疯癫。”

    “这可不是田某瞎扯,房参军有兴趣,可以翻翻期刊。。。。”

    “所以,上好的葡萄酒,其中甲醇含量不能高,其酿造工艺得改进,嘿嘿,这种改进过的工艺要用到一些药剂,整个工艺可是申请了专利,陇右那边的酒坊,都花了大价钱来买。。。。”

    房玄龄知道实验小白鼠可以替代人来进行药理实验,他觉得想出这一办法的人可谓功德无量,如今听得田明朗对葡萄酒的“毒性”言之凿凿,有些惊疑不定:

    父亲喜欢喝自酿的葡萄酒啊,会不会。。。

    得赶紧写封信劝劝才行。

    房玄龄心中纠结,而田明朗继续说:“可以说,酒中的杂质,也就是各种杂醇,是导致人喝了之后头痛、难受的罪魁祸首,那些劣质酒,杂醇太多,所以度数越高,喝起来越难受。”

    “但黄州的酒就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言必称西阳”,不过房玄龄倒是对“酒中秘辛”很感兴趣,他打算“偷师”,然后和亲友闲谈时也好显摆一下。

    “我们黄州的美酒,整个酿造过程都严格把关,控制酸碱度,控制温度,经过无数酿酒师的试验,摸索出了一套可行的新式酿造工艺。”

    “酒中的杂醇少,所以虽然度数高,但喝了不上头,当晚喝醉了就睡,第二日起来,头不痛不胀,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仅如此,我们黄州酒坊酿酒,不会对原料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产量很大!”

    “譬如这汉沔地区,每年都有大量粮食外销,所以,黄州的酒坊多以汉沔粮食酿酒,量大,质量也有保证,畅销各地,供不应求。”

    田明朗边说边喝,越说越来劲:“一斛米能卖多少钱?买不了多少钱!可若是酿成酒,那价格可是翻了几番。”

    “这就叫深加工,提升附加值,汉沔乃至荆湖地区开发那么多年,如今阡陌连天,到处都是良田,种的是交州稻,一年收两季,根本就不缺粮食!”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这可不是信口胡言!”

    听到这里,房玄龄默默点头,荆湖熟、天下足,这确实不是信口胡言。

    自明德元年起,朝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组织无数百姓对汉沔地区乃至荆湖地区进行大规模开发。

    在蒸汽抽水机、海量铁制工具以及无数奴工的帮助下,各地兴修水利、排干沼泽、围湖造田,又投入大量生石灰,扑杀血吸虫。

    近二十年时间过去,沧海变桑田,荆湖地区出现了大量农田,无数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每年春天,荆湖各地到处都是青青禾苗,到了秋天,举目望去一片金黄。

    荆湖地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快速增长,而朝廷设立了几个大型粮仓,其中就包括位于汉水畔的沔阳仓。

    沔阳仓,是一个周长近二十里的大型仓城,内有粮仓、粮窖三千多,其中存粮。。。。

    其中存粮逾两千万石(斛),如今已是天下有名的大粮仓。

    一个成年男子,一月需粮二石,半年需粮十二石,存粮逾两千万石的沔阳仓,可以保证至少一百六十万人半年的口粮。

    而荆湖地区存粮超过千万石的官仓,还有江陵仓,岳阳仓,全都位于水运便利之地。

    可以说,荆湖地区的几个大型官仓,就是朝廷手中的定心丸,如果河南、河北、两淮等中原地区发生天灾导致粮食歉收,朝廷可以依靠火轮船,将荆湖地区的存粮大规模外运,赈济灾民。

    这还是官仓的储量,每年丰收季节,都有大量粮商到荆湖地区收购粮食,然后作为商品粮外销。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并非妄言。

    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有底气持续十几年故意压低山东粮价、布价,导致各地农民纷纷出租土地,自己想办法务工赚钱。

    而无数山东士族、著姓的庄园,在这样的挤兑下苦苦支撑,撑了十几年,渐渐撑不下去。

    庄园的收入连年锐减,许多庄园已经维持不下去,而包括汉沔地区在内的荆湖地区,依旧在开垦大量荒地,每年的粮食产量依旧在快速增长。

    天子用将近二十年时间,磨出了一把锋利的千牛刀,这把千牛刀无实体,却能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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