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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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5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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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只能一个人看,其他人围成一圈,等着依次观测星象,为了避免影响观测效果,这个房间内只点了一个昏暗的油灯。

    隔壁房间灯火通明,为遮光已放下窗帘,数人围坐在案前低声讨论着,案上放着许多绘有图形的白纸。

    “此图上的星云,呈螺旋状,有旋臂三条…”

    刘焯介绍着自己的观测成果,见着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心中不由得沾沾自喜,他来到黄州西阳城后,有了宇文温的大力资助,得以自由自在做学问。

    白天,在州学开堂授课,闲暇时为求学社校书,晚上到观星台观测星象,每天都在忙,不停的忙,数年的时光对刘焯来说如白马过隙,度年如日。

    黄州州学有藏书量巨大的图书馆,其中有些从未见过的古籍残卷,头一年几乎是个人专用的天文镜,而自己校对过的书籍和各种古籍注解又不断出版,刘焯在西阳如鱼得水。

    黄州出版的书籍销往天南地北,信都刘焯之名也跟着流传各地,“二刘”之一的刘焯,名声可要比数年前更响亮了。

    他全家定居西阳,得良田数百亩,宅邸两座,仆人若干,家用不缺,在州学授业又有丰厚的薪酬,收徒还有束脩,为书肆校对书籍亦有酬劳。

    每旬邾国公府还有拨款,刘焯不再为生计发愁,他如今不敢说家财万贯,但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财是不缺了,剩下的就是要青史留名。

    要著书立说,要编制一部精准的历法,而得益于前所未有的天文镜,他还要绘制出详细的星空图。

    满是坑洼的月亮,带着光环的土星,还有那如云如雾的星云,从未在典籍中出现的星象,将由他来一一编制成图册。

    这些事情工作量很大,刘焯一个人可没法完成,所以他想到了亲朋故交,而如今在面前的几人,还有隔壁观星的几人,都是应他的邀请来到西阳做客的学者。

    观测星空,必须依靠神奇的天文镜,而西阳城有天下唯二的天文镜,邺城钦天监的那座天文镜,虽然亦是邾国公宇文温所献,但寻常人根本无缘使用。

    所以西阳的天文镜,是有志天文的学者们唯一指望,他们一收到刘焯的书信,便尽可能往西阳赶来。

    自古以来,人们就将天象和王朝命运联系起来,甚至日食、月食都能引得皇帝率领群臣祭天,或者下罪己诏,所以星象学说一直为朝廷把持,如有私自学习者很容易被说成居心不良,民间人士要深入研习殊为不易。

    永嘉之乱后,中原数百年来战乱不断,朝代更替频繁,对于天文、星象学说的控制没那么严格,民间学者学习天文、星象、历法的环境颇为宽松,所以许多天文知识渐渐流传开来。

    即便如此,黄州的这座观星台却是由黄州总管宇文温上奏朝廷,得皇帝御准之后才开工建造,所谓“敕建”,自然是得到皇帝允许的。

    又有朝廷派驻官员管理,严防居心叵测之人借机窥探天象,所有在观星台学习、游学之人,必须有官府开具的凭证,证明其来路清白。

    所以大周国境之内,除了京师邺城,如今就只有黄州西阳城能正大光明的公开学习天文、星象学,城郊的这座观星台,成了各处学者汇集之地。

    他们之中并不光是天文学者,有的是应刘焯之邀到黄州州学任教,有的是得知黄州州学图书馆藏书丰富所以慕名前来。

    而那些天文学者人来西阳不光是想看天文镜,还因为这里的观星台有大型浑仪和浑象,还有高大的圭表,还有精密的“西阳钟”,这都是别处难得一见之物。

    “西阳钟”,作为一种奇特的计时工具,如今已经渐渐为世人所知,黄州总管宇文温每年进献给朝廷的西阳钟,已经在邺城展示过许多次。

    和沙漏、漏刻相比,这种西阳钟的驱动力是“摆锤”,不需要水力驱动,用起来十分方便,虽然故障率高了些,但走时十分精确,着实让人惊奇。

    对于一般人来说,惊奇也就惊奇了,再精准的时间,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没用,可是对于天文学者来说,这就是一件利器,因为若想编制出一部准确的历法,就需要知道精确的时间。

    为了观测日影,为了记录一年内不同节气里太阳走过的轨迹,需要确保观测时都在同一时刻,这就需要精确的时间。

    与此同时,要观测日月运行轨迹需要浑仪,要观测天象星辰需要浑象,这两种仪器十分复杂制作不易,而西阳的观星台都有。

    不但如此,西阳观星台用于测日影的圭表也比别处高大许多,为精确测量日影提供了有力保证。

    所谓圭表,由两部分组成,一为自立在平地上的标杆或石柱,汉以后改用铜制,叫做表。

    一为正南北方向平放于地面的尺,是用玉或石制成,汉以后也有改用铜制,叫做圭。

    圭和表互相垂直组成圭表,根据正午时度量表影的长度,可以推定二十四节气,从表影长短的周期性变化,可以确定一回归年的日数。

    古代表一般高度为八尺,汉时一度改为十尺,到了南朝梁时,有过九尺高的高表用来测影,而如今的西阳观星台,用的是高台做表,高度达到了四十尺。

    与此同时制作的圭也长达七十余尺,有了这座巨大的圭表,测量起日影来会更精准些,再加上神奇的天文镜,西阳观星台对天文学者的吸引力是无穷大。

    有如此利器在手,测天,不再是幻想。

    “方才孝冲所问,还得杨司马来答疑,西阳钟结构复杂,是杨司马的杰作。”

    刘焯将西阳钟的问题转到在座的杨济那边,时钟的原理他已经弄明白,但要若要详细说明,还是得正主来办。

    “房先生方才所问,急切之间可说不清楚。”杨济侃侃而谈,作为宇文温的“包身工”,他也是很忙的,“首先,要知道何为‘擒纵’。”

    他拿出一个擒纵器的专用模型,向着在场之人讲解着何为“擒纵”,这是时钟的核心装置,关系着时钟能否正常运行。

    众人看着模型,倾听杨济的讲解,房门轻轻推开,一名年约七八岁的男童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杨济手中的擒纵器。

    “擒、纵,原来如此,难怪西阳钟能够精确运行。”

    “不光如此,观星台的浑仪、浑象,运转时亦用了擒、纵之法,这都是杨司马的奇思构想。”

    刘焯说到这里,见着门口侍从做了个手势,拍了拍手低声说道:“诸位,该去看天文镜了。”

    众人闻言面露急切之色,依次起身走向隔壁,方才发问的房彦谦,走到孩童身边问道:“方才看过了么?”

    “看过了!”

    男童点点头,兴奋地说着:“阿耶,星云真的是螺旋状的啊!”

    “不止螺旋状,还有其他的各种形状,日后可要仔细观测。”杨济走到一旁,笑着向这对父子说道,“房先生,令郎年幼便已博览群书,可真是教导有方啊。”

    有人夸儿子,房彦谦心中自然高兴,当然面上的谦虚还是要的,刘焯走上前来,饶有趣味的问那男童:“小郎,在西阳可住得惯?”

    男童先望望父亲,见其点点头,便向刘焯行了个礼:“住得惯,阿乔和家父打扰先生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陆,邾国公府别院,宇文温正在看杨济的来信,对方在信中提起一件事情,那就是山东一名叫做房彦谦的士人,带着将近八岁的儿子房乔来到西阳,和故友刘焯探讨学问。全本小说网;HTTPS://。m;

    房彦谦,清河房氏子弟,是山东士族一员,当然这里所说的山东,不是后世的山东省,现在是泛指太行山以东的一个地理名词。

    杨济之所以特地提到其子房乔,那是因为这位男童将来会有一个表字:玄龄,也就是历史上的初唐名相、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之一房玄龄。

    房乔字玄龄,以字行于世,所谓房谋杜断,李唐建立之后,房玄龄是秦王李世民的重要谋士之一,为一代贤相。

    如此一个历史名人,如今还是个孩子,跟着父亲来到西阳暂居,他是不是要趁机笼络、从小培养,让房玄龄将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不可能。

    不是宇文温高冷,也不是他目空一切,而是不现实,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没能力让房彦谦为己所用,所以不可能连带着把房玄龄留下来。

    不要说是受限于如今的地位,即便是他父亲宇文亮也不可能留得住房彦谦,甚至连丞相尉迟迥想要让房彦谦为己用都很麻烦。

    是房彦谦不屑于做官么?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尔。

    这个问题说起来既复杂又简单,简而言之,是山东势力和关陇势力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在历史上可是横贯隋唐,激起无数腥风血雨。

    山东势力,在这个时候可以称之为山东士族集团,到了隋末唐初,又多了一个成员,叫山东豪杰,是为山东士族、豪杰。

    而关陇势力,就是后世所说的关陇贵族集团,两者之间的矛盾很深,要想短期解决可是比登天还难。

    山东士族是魏晋以后,特别是北魏孝文帝改革定族姓之后固定下来的概念,是指太行山以东广大范围内的门阀士族,主要有李、崔、卢、郑、王五姓士族。

    他们都是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经学传家自诩书香门第,看不上庶族,更看不上粗鄙的武人,尤其最近数十年异军突起的关陇贵族集团。

    何为关陇贵族集团?

    北魏六镇之乱,一片血雨腥风之中涌现无数军事强人,其中一人名为宇文泰,率领武川军人入关中,和关陇豪右相结合,建立西魏以及北周,是以军事能力为基石的关陇贵族集团。

    他们的身份,在山东士族看来不值一提,又是靠着打打杀杀起家,更是让山东士族看不起,因为武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意味着灾难。

    一切又得溯源到北魏迁都洛阳那个时代,孝文帝汉化改革,与中原士族融合,其中一个严重后果就是边军的地位急剧下降。

    魏国北部的六个边镇,为朝廷抵御草原上的蠕蠕(柔然)大军,戍边的军人在改革之后,上升的通道被割断了。

    谁断的?山东士族,按着魏晋的九品中正制,他们这些天生贵种,还有北魏的达官显贵,其子弟轻而易举能够当大官。

    那些在苦寒之地戍守的边镇军人,原本可以靠军功进位到京城当大官,结果份额被占,从此以后只能子子孙孙在六镇喝西北风。

    矛盾越积累越多,叛乱随后爆发,摧毁了北魏王朝的根基。

    朝廷大军四处镇压,军事强人不断涌现,以军功起家的权臣尔朱荣,发动针对皇族和百官公卿的屠杀,是为河阴之变。

    北魏皇族被屠戮大半,而在朝为官的山东士族子弟伤亡惨重,从此烙上了对武人的恐惧记忆。

    后来东西魏对峙,东魏是权臣高欢说了算,他的起家班底是北镇军人,是六镇之乱时的叛军或者官军,这些勋贵对于山东士族绝无好感,双方的矛盾和斗争,贯穿了东魏、北齐。

    内斗频仍,加上皇帝昏聩,直接导致国力强于北周的北齐被对方所灭。

    周国灭齐国,山东士族认为迎来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周帝宇文邕抵达邺城之际,被高齐压制多年的山东士人欢欣鼓舞,云集邺城要为即将统一天下的雄主效力。

    宇文邕做出很高的姿态,下诏称:邹鲁缙绅,幽并骑士,一介可称,并宜铨录。

    然而被周国录用的山东士子,往往降等授官,作为周帝所征用的山东士人,有十八人的经历可作为代表:

    阳休之仕至和州刺史,袁聿修仕至东京司宗大夫,元修伯仕至载师大夫,崔达拏仕至小御正,源文宗仕至司成下大夫,李孝贞仕至少典祀下大夫。

    颜之推仕至御史上士,辛德源仕至宣纳上士,王邵,闲置,陆开明仕至宣纳上士,卢思道告病还乡,薛道衡初为御史二命士,后来也告病还乡。

    还有李祖钦、司马幼子、李若、陆又、高行恭等,所任皆非要职务,唯一例外的是李德林,但总而言之,山东士人并不为周国朝廷重视。

    这些人都是当时山东士族之中颇有才学之人,满怀欣喜仕周,结果做的都是闲散官员,宇文邕实际上并没有打算重用他们。

    换而言之,是有意压制。

    为何压制?因为周国的基本盘是关中,关陇贵族的地盘,有你山东士人什么事?

    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周国选官无“清浊”之分,身为天生贵种,居然被任命为卑贱的浊官,让他们斯文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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