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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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5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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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香山县衙真的过来人时,那岂不是早就迟了,好歹几条人命呢!她这不是因为相信汪孚林肯定不会单纯等待援兵,而是会自己做点什么,这才一面派人往香山县衙报信,一面在汪孚林离开码头后,乔装打扮成肥羊,故意撞上大龅牙,冒险到船上走了一趟吗?

    更何况,她上了那条里斯本号交易后,根本没给那个冒牌货露出真面目的机会,吹得天花乱坠,东拉西扯虚与委蛇,让人相信她还能拉两个肥羊过来,这才,成功把时间拖延到了那个真正佛朗哥男爵出现的时候。

    等到混战一起,她就趁乱直接挟持了大龅牙去找人,至于那几个小商人丢失的东西,她甚至还抽空子去找了一下,结果因为仓房太多,只看到一箱又一箱用木板箱钉好,用油纸包好防止受潮的货物。倒是在混战开始之后,她机缘巧合从某间大约是船员舱房的抽屉里摸到了一封信。

    虽说都是葡萄牙文,但说不定能有点别的线索?

    不过,知道汪孚林肯定在气头上,小北当然不会去辩解这些,更不会真的跟一行人去提调司——笑话,难不成她这见不得光的人还去当证人不成,到时候是承认女扮男装,还是直说自己是汪孚林的妻子?反正她救人也不是要人感谢,不过是给汪孚林帮个忙而已,因而半道上她就悄悄叫了碧竹以及码头上留守备马的一个随从,趁乱和汪孚林一行分道扬镳了。

    以至于当逃出生天的一行人抵达提调司时,三个小商人还想感谢一下带他们逃出生天的那一对年轻主仆,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发现之前在船上主导救人的主仆俩不见了,大龅牙的心思立刻空前活络了起来。被刘勃拎下马之后,看到马提调大步迎上前来,他还来不及站稳就嚷嚷道:“马提调,我冤枉啊,我真是不知道里斯本号上竟然有人冒充船长,我也多了一个心眼,这才又找了帮手上来救人,还在码头上准备了接应的人,否则那几匹马哪来的?我是一不小心上当害了人,可我也把大家都救了出来啊……哎哟!”

    猝不及防挨了马提调重重一个耳光,大龅牙简直快懵了。他捂着脸眼看马提调从身边匆匆过去,到了之前自己在香山县城那客栈里认识的富家公子面前,毕恭毕敬叫了一声汪爷,他终于意识到刚刚为什么挨那一巴掌,而吴有望为什么会用那般怨毒的目光瞪视自己了。

    要知道,他可是把人家当成肥羊,带去了冒牌货船长那儿,事有不成又挑唆了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去找茬!骗了这么多人,终于骗到了一个硬点子身上,他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汪孚林却没去理会大龅牙。他直接将事情原委始末,包括码头上的那场暴乱全都对马提调言简意赅说了一遍,这才吩咐道:“既然是佛郎机人内斗,而这些商人我已经安排了人把他们救出来了,那么码头上的争斗你只需派人密切关注,不用派兵直接镇压。要知道,大明子民的命都很金贵,不用花费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至于财货,回头让这三人一一罗列开具清单,到时候去和佛郎机人打擂台。”

    他毫不客气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虽说挺不满妻子逞强,但他更恼火的是大龅牙竟然死到临头还想耍滑头——果然,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大龅牙那嘴唇哆嗦得厉害,显然也意识到了刚刚抢功劳的愚蠢。

    这时候,汪孚林又侧头扫了一眼那三个终于露出了些许惊惧之色的小商人,淡淡地说道:“虽说你们死里逃生,受了莫大的惊吓,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些佛郎机人又不是蠢货,会任由你们狮子大开口。之前从香山县到濠镜这一路上,你们大致带了点什么财货,我也心里有数,那张清单若不是太离谱,我可以做主让佛郎机人照单赔偿,但要是太离谱,那其中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马提调见三个小商人还在发懵,明白这三人就和之前踢到铁板的吴有望一样,根本不知道汪孚林的身份,当下沉着脸说:“汪爷便是现任广东巡按御史,为了你们几个人东奔西走,不但亲自去找佛郎机人谈判,还不惜在码头上立于围墙之下,你们还杵在那里,连谢都不知道谢一声?”

    一瞬间,别说三个小商人倒吸一口凉气,大龅牙更是双股打颤,一下子瘫软在地。

    “多谢汪爷救命之恩!”一个小商人见机得快,迅速跪下磕了个头,“小民回去一定为汪爷供奉长生牌位,祝汪爷公侯万代。”

    “对对,汪爷救命之恩,小民没齿难忘!”

    “要不是汪爷做主,小民三个就被这丧尽天良的黄天仁害了!”

    随着三人先后磕头如捣蒜一般叩谢不迭,黄天仁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也顺势磕了两个头,带着哭腔辩解道:“汪爷,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被那个佛郎机人要挟……”

    “住口!”汪孚林一声喝止这家伙后就厉声说道,“有什么话,直接到香山县衙再说,本宪没工夫和你耍嘴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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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七八章 灾星高照香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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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山县衙,上任已经三年多的县令顾敬言正端坐在书房中,心不在焉地看着手头的一卷书。他人到中年,身材发福,原本是最怕热的,可此时虽说外头夏日炎炎,窗外知了的叫声聒噪到极点,室内却有一个红衣丫头用手摇风扇给他送风,而书桌旁还有绿衣丫头把井水湃过的水果削皮切块,用竹制小叉子叉了送入他口中,单单从表面上看,他这种日子好似是比红袖添香还要惬意。

    自从朝廷逐渐将久任法推行到全国,县令从之前的一任三年变成一任六年,不少贫瘠之地的县令可以算是倒了大霉了,但位于膏腴之地的县令,那却是日子过得非常滋润。而香山县虽说在广州府下辖的诸县中,最初算不上顶尖富裕,但架不住南面有一块一等一的膏腴之地——濠镜。历来在香山当县令,都有一份例钱——每逢有一条佛郎机人的船停泊澳门,都会给县令送上一份孝敬。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濠镜也就是澳门属于香山县统管,丈抽的事情,也是驻扎在濠镜的市舶司副提举会同香山县令一同处置。然而,身为县令,每日要应付的事务多如牛毛,所以真的有佛郎机船只停靠码头,等到一层一层禀报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所以至少顾敬从上任之后,所谓的会同抽税就变成了不时抽查,一来二去,这丈抽的职权他一点都没办法从市舶司抢过来,再加上濠镜治安等一般都是当地提调、备倭、巡检三司统管,他好像就只管收例钱。

    虽说就凭这份例钱。他当香山县令这三年来。已经从初上任时的清贫举人一跃到如今的婢仆成群。生活优裕。如果不是朝廷法度不容许,小富即安的他甚至不希望调任别处,只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把这个香山县令当下去。可那种白玉微瑕一般的遗憾,总是压在他的心里,挠痒痒似的让他心里不痛快。

    “老爷,蔡师爷来了。”

    听到外间传来这声音,顾敬当下眼皮子也不抬,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声进来。然而。蔡师爷一进门,顾敬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这位素来和自己一样优哉游哉的师爷满脸惊惶,而且不等他吩咐,蔡师爷竟是自作主张,把两个丫头都给赶了出去。手摇风扇一停止,屋子里一下子就闷热了起来,可蔡师爷却顾不得许多,快步来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东翁。外头有人报信,说是新任广东巡按御史汪大人已经去了濠镜!”

    顾敬起初还一副心不在焉听着的模样。等到听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他右手猛地一松,那书直接掉落在地。他却无知无觉地霍然站起身,声音中竟是带着几分颤抖:“什么时候的消息?怎么过境香山的时候没有半点风声?送信的人呢?”

    “送信的人只是到门口捎带了个口信就走了,现如今连此事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蔡师爷见顾敬脸色一松,却仍是郑重其事地说道,“东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知道,这位汪巡按上任之后,去拜会过按察司凃臬台,两广总督凌制台,然后是南海番禺两地县令和广州知府庞府尊先后去拜会过他,他自己则是又去濂溪书院露了一面,再接着就无影无踪了,天知道是不是下来微服私访了?而且,濠镜的富庶是整个广东有名的,粤商闽商无不趋之若鹜!”

    顾敬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恼火:“你知道的,那块地方早就租给了那些佛郎机人,就算我是香山县令,说是要主持丈抽,但这种事历来都是市舶司副提举主持的,濠镜日常事务又是三司负责。只有那边出了纠纷报到我这儿,又或者是人命官司,我才会去升堂管一管,平常我压根手伸不到那么远,真要出了事算在我头上,岂不是冤枉?这位巡按真是哪来的念头,什么地方不好去,竟然先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

    蔡师爷见顾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觉得委屈了,顿时暗自鄙薄。要知道,顾敬的前任周行一样是举人出身,但却因为清廉有为,拒收濠镜那边佛郎机船只送来的例钱,再加上禁走私,严查诱拐良民子女,在任期间香山风气肃然,因此得以入祀名宦祠。对比之下,顾敬这个眼高手低,干不过濠镜那边的市舶司官员以及豪商的县令,根本就是一介庸人而已。然而,他到底是拿着顾敬的束脩,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当下不得不出主意。

    “不论如何,历来巡按御史下到各县巡查,当地县令都是要扫尘相待,敬奉有加的。东翁如今既然得到了消息,不论是真是假,还请立刻坐轿出城往濠镜去,对外就说是巡视乡里。到时候东翁自己不用深入,派几个差役进去广而告之,道是县衙挂出放告牌,准告欺诈、拐卖、人命等事。这样的话,汪巡按如果在,至少会觉得东翁是循吏,如果不在,办几天案子,也有利于民间风评。”

    “很好!”

    顾敬顿时喜上眉梢,想都不想地一拍巴掌说,“就按你说的办!”

    县尊突然要坐轿子去濠镜,香山县衙上上下下登时鸡飞狗跳。然而,无论他们心中如何腹诽,县太爷终究是县太爷,他们也只能张罗了凉轿,又抽签定了跟着去的倒霉鬼,把这么一尊大神给送出了县衙。

    尽管不用自己走路,但坐在摇摇晃晃的两人抬凉轿上,身材肥硕的顾敬还是不消一会儿就出了满头满身的汗,而且太阳实在太过火辣辣,那把伞根本就遮不住。当走了约莫二十里路,听说这一程竟然有一百里路,他更是空前后悔了起来。

    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中午,这显然是要在外过夜了。要是半路上没有旅舍怎么办?而且因为是匆匆忙忙决定了此行。他根本没顾得上带换洗衣裳。这一身汗黏糊糊的,到时候又怎么办?

    不管怎么纠结,顾敬都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走。而他都觉得辛苦,满头大汗抬凉轿的两个轿夫那就更加叫苦不迭了。除此之外,头前举着回避牌子开道的白役,跟在后头走路的捕快,一个个都觉得汗水哗哗往外流。就算是之前出主意的蔡师爷,骑在骡子上只觉得双股被汗水磨得生疼。也同样有些后悔自己这所谓两全其美的主意。更何况他可以想见,如果是白跑一趟,回去之后顾敬绝对不止甩脸色给他看,肯定要大发雷霆!

    这真是何苦来由!

    眼见太阳越来越偏西,莲花茎关闸却还没到,轿夫换了三拨,步伐都开始渐渐疲惫无力,差役也一样把举着的回避牌子扛在了肩膀上,就连骑在骡子上的蔡师爷也被太阳晒得蔫了。可就在这时候,头前的差役就只见前头过来一行大约十人。其中甚至有两人同乘一骑的奇怪现象。可还没等他们吆喝对方让路,那一行人已经勒马停了下来。

    “可是香山县顾县令?”

    昏昏沉沉的顾敬隐约听到差役说有人拦阻。耷拉的眼皮子微微往上一挑,继而有气无力地叫道:“是谁挡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回答。

    “本宪广东巡按御史汪孚林!”

    顷刻之间,满身睡意和疲惫的顾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似的,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可还没等他说上一句话,就只觉得身下的凉轿猛地一颠,竟是前头抬的那个轿夫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跪了,可怜他这大胖子被这股劲一带,整个人一骨碌翻了出去。眼看他就要狼狈滚落在地时,一个差役总算眼疾手快,出手拉了他一把,可却禁不住县尊身材太过丰满,两人须臾之间滚作一团,可总算是避免了鼻青脸肿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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