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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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6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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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考成法便一味用赋税来催逼地方官,这岂不是让他们再去催逼百姓?而如今历经夺情风波,元辅将来只怕会更加急功近利,而满朝正人君子全都求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此次入京,自知做不了别的,只希望能够调护一些为官清正的真君子,一则免元辅行事过激,二则是将来若有万一,也能适当时候让这些君子给时局泼一盆凉水。”

    汪孚林上次还记得,王畿对自己说过,心学各派就是一帮聚在一起就要吵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拧成一股绳,可如今谢廷杰却跑来告诉他,进京当这个光禄少卿,是为了结交君子保护清流的,他不禁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谢老师,你可知道,去年的状元沈君典曾经和我是生死之交?”

    见谢廷杰不明其意,他就将和沈懋学冯梦祯的分道扬镳说了,见谢廷杰一张脸渐渐沉了下去,他就淡淡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谢老师你想要保护的那些对象错了。把名誉和理念当成坚持的那些清流君子,素来是最不容易被说服的人,到时候你不止碰一鼻子灰,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毫无原则。而且他们眼下被压制,日后得势起来难道又会饶人?

    你只看到科道言官如今被元辅压制,可你难道没看到,之前那些科道言官喧嚣尘上,以至于很多好好的政令几乎都没法推行?有时候,无论内阁还是六部,全都被这些人裹挟了,换谁谁都受不了!你如果真想保存元气,将来关键时刻影响时局,你不该找我,也不该打清流君子的主意,得找另外一批人。”

    “比如说?”

    “比如说,像刚刚入阁的申阁老,像翰林院的许学士。他们处事圆滑,却又比较能够隐忍,看事情比较深入。而且关键时刻,他们站在高位,也拥有相应的话语权。至于君子,宁折不弯,他们不会感激你的好意,也不会接受你的意见,更不会领你的情,只会觉得你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和稀泥。而且,谢老师,您太高看我了,要知道,在大多数清流君子的眼中,都恨不得朝我踩上一万脚,您指望我会维护这些人?谢老师你找错人了。”

    我对大部分的清流君子没好感!

    姚少师影堂中这一番交谈,除却汪孚林和谢廷杰本人,以及门前那个背对坐着,看上去傻乎乎的小书童,再也没有别人知道。谢廷杰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显然是没想到汪孚林把话说得这么犀利,完全浇灭了他大部分干劲。而汪孚林离开这座享用朝廷香火的影堂时,也同样觉得有点儿滑稽,心想王畿那种百无禁忌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理学气息浓郁的事情来,估计是谢廷杰自己的想法。

    想到他当初给谢廷杰送行时,曾经因为尿遁,秋枫转述,而当成自己作诗的那两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得不说,这位谢大宗师,真有点像是心学的皮,理学的骨。

    然而,当汪孚林直接从崇国寺后门出来时,却看到一辆马车慢悠悠过来,车夫的位子上竟是坐着刘勃。至于这辆车是从哪来的,今天分明独自骑马过来的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但刘勃又是使眼色又是动下巴,让他上车的意思,他却明白了,因此不管怎样糊涂,他还是最终上了车。

    可等到熟悉了车中昏暗的光线,看清楚对面那人,他就不由得呆若木鸡。

    那不是何心隐吗?难不成谢廷杰不成,就换成何心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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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一章 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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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心隐什么时候进京的?何心隐知不知道,张居正曾经在私底下的场合大骂包括他以及王畿罗汝芳在内的王氏心学讲学者,认为他们是败坏朝廷法度,败坏儒学纲常,而且在骂的时候赫然咬牙切齿?在这四处都是厂卫监视的京师之中,这位又是怎么弄来这么一架马车,还找来刘勃来当车夫的?

    汪孚林只觉得心头一团乱糟糟的,相形之下,上次张宏的干儿子南京守备太监张丰守在自己常去的那个面摊见自己时,他都没觉得这么惊悚。毕竟,张宏好歹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想要瞒过冯保的眼睛,总会有相应办法的。

    尽管千头万绪在心头,但汪孚林还是尽量平复了心绪,沉声问道:“先生,之前你转托人送来的高拱文稿,我都收好了。你这次入京是因何而来?”

    又是将近两年过去,何心隐瞧上去却并没有多少苍老的迹象。头发花白的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去岁年末,弹劾过张四维?”

    “是,其妻兄王海在甘肃囤积居奇,确有其事,虽说并未追究张四维的责任,但王海已经被责令运粮四千石作为补偿。”

    “那你知不知道,此次张居正做出回乡葬父守制的姿态,有人邀我入京,商量如何揭破当年张居正和冯保联手蒙蔽两宫以及皇帝,逐高拱出京的真相?指出当初高拱不是擅作威福,而是冯保诬告,张居正勾连,于是构陷高拱,更用王大臣案,几乎置其于死地?”

    汪孚林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居正人虽不在京师,但两宫皇太后和万历皇帝已经做出了最坚决的姿态,而且还有冯保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坐镇京师,张居正又把异己分子全都狠狠清洗了一遍,这才会放心地归乡葬父。在这种完全不适合的时机,揭穿那么一件还不算久远的往事,成功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尽管他和张四维可以说是不死不休,可他完全不认为,张四维就这么忍不住,否则张四维会不惜和王崇古“决裂”?

    “先生说的有人,肯定不会是张四维吧?我不觉得,即将荣升次辅的张阁老会这么不理智。”见何心隐没有回答,汪孚林又补充了一句话,“而且,我也不觉得先生会莽撞到有人邀约便如此爽快地入京。”

    “那是因为有人传话给我,若是不来,便会派人到东厂投书,拿着我的文稿告我在外讲学妖言惑众,因此缉捕我以及那些门下弟子。”何心隐剑眉一挑,却是流露出了一丝锐利的锋芒,“若单单只及我,我自无可惧,可我活了这么打一把年纪,儿孙都有了,更是无所谓生死,却不喜欢被人要挟,所以就来了。至于是张四维也好,是别人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只想瞧瞧,竟敢动起拉张太岳下马这种主意的人,到底打算让我这老不死的干什么?”

    “何先生真准备去见那居心叵测之人?如此岂不是太危险了!”

    见何心隐没好气地瞪了过来,汪孚林想到当年在广州时,就打算让王畿劝何心隐好好退隐田园,别四处讲学惹祸,结果何心隐二话不说走得飞快,根本没劝成功,他就知道,如今也一样拦不住这样一个固执的老人。然而,他跟着何心隐学了自保有余的剑术,也算是半个弟子,总不能看着人家在这龙潭虎穴的京城冒险吧?

    “若先生坚持要赴约,那么不妨先过了明路?”

    “嗯?你不要动歪脑筋。”何心隐轻哼一声,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我既然来了,便是置生死于度外,特意如此来见你一面,只为了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你也不要觉得张四维就真的不会狗急跳墙,你以为高拱那几卷文稿我是从哪里来的?呵呵,我劫了张四维派去新郑的几个家丁,虎口夺食抢到了这东西。我还以为别人会当成是厂卫动的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摸到我身上来。”

    如果不是在车上,汪孚林险些没跳起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他拿到东西后,正好趁着张居正夺情事件,灵机一动提了醒,心里盘算着只要张居正会派人去监视高拱,于是就可以将和高拱暗地往来的张四维给抓个现行,说不定提早就能把这厮给赶出内阁,赶回蒲州老家去的,可没想到何心隐的东西居然如此来历不正,而且一旦惊动了张四维,张四维还怎么会和高拱往来?

    可如果按照何心隐的说法,张四维竟然没有因此而龟缩,反而查出了是何心隐,还把这位给约到了京师,这怎么可能?张四维如果真能查到是何心隐做的,那得是怎样的实力?

    但是,瞬息之间,很快就有一个念头盖过了之前这些迷惑和遐思,以至于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问道:“先生此来,莫非也有徐公华亭的缘故?”

    所谓徐华亭,便是徐阶,华亭是徐阶的籍贯,和高拱人称高新郑,张居正人称张江陵,那是一个道理。

    “别提那徐老儿!”何心隐终于拉长了脸,赫然气怒交加。可是,见汪孚林显然已经洞悉了这最最关键的内情,他长叹一声,也不再含糊隐瞒了,“我去查高拱,就是受徐华亭之托,好歹当年有过一段情分。徐家之前占的田亩全都被清退了出去,他的儿子也被高拱授意人查处流放,所以要说这天底下最恨高拱的人,除却冯保,恐怕就是徐华亭了。他让我去新郑看看,说是高拱正谋求起复,我本无可无不可走了那一趟,结果看到有可疑人,出手一试,拿到的是那文稿,我想着交给徐华亭也不妥当,就让人转交了给你。”

    汪孚林知道高拱和张居正之间仇深似海,没有和解的可能,劝张居正做个和解也纯粹是一个姿态,但他更知道,高拱和徐阶之间也同样是结仇结大发了。徐阶当初先是把高拱赶出内阁,但却得罪了看重高拱的隆庆皇帝,因此自己黯然请辞,一辞就准。而等到高拱重新回朝,第一件事就是重用海瑞,把徐阶家中多占的田亩全都清查了出来不算,还把徐阶的两个儿子全都发配充军。直到张居正当权,徐家二子方才得以回乡,据说当中还有些金钱交易。

    不但如此,万历二年,也就是汪孚林自己及第那一年,张居正自己的长子张敬修会试落榜,但徐阶的长孙徐元春却进了二甲,虽说不清到底是否有张居正援手,可二甲的名次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张居正和徐阶之间情分匪浅,这却总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听到何心隐承认,真的是徐阶拜托其去高拱那边探查,而何心隐阴差阳错从张四维的人手中劫下了文稿,汪孚林忍不住轻轻捶了捶额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先生,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真不该答应徐阶,卷到这种漩涡里头去的!”

    就是去了,也别一时兴起去劫张四维的人啊!这是一般饱读诗书的老先生会干的事情吗?

    “我这个人最讨厌做的事,便是后悔。”何心隐强硬地回了一句,继而就沉声说道,“此次我不得不来,便是徐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次子徐琨,竟然对人把我卖了。他以为张居正可能会丁忧,到时候说不定会举荐他的父亲徐阶,因此对一个自称是张居正信使的人吹得天花乱坠,还说出了徐阶托我去打探高拱的事。事后有人找到我邀约上京之后,我就去了一趟华亭徐家,徐阶虽说气得将那徐琨打得下不了床,可我也已经撂下话去,日后再不相干。”

    这都叫什么事!

    汪孚林只觉得暗自头疼,可还是打起精神问道:“那先生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进京,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多加提防,至于剩下的事,和你无关,你即便探知什么,也不用想着我的安危。我既非拥张,也非反张,只纯粹随着本心去做,若让我抓到幕后算计者的破绽,自会反击。你记着,此事你吕师兄一无所知,不要惊动他,知道吗?”

    汪孚林还没说答应又或者不答应,却只见何心隐已经悄然打起了一边窗帘,突然一个窜身,竟然打起前头车帘,直接跳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探头出去看时,却发现马车恰好来到了一处巷口,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集市,这会儿四下里人头攒动,哪里还能找得到何心隐人在哪?他干脆也不放下车帘,直截了当地对刘勃说道:“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我有话问你!”

    当马车穿过这处集市,复又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暗巷之后,刘勃不等汪孚林发问,便直截了当将自己出门为小北到许家送信,结果回程途中被何心隐半道截住,打探了汪孚林今天和谢廷杰在崇国寺见面后,就弄了辆马车在崇国寺后门守株待兔的事情说了。见汪孚林有些气恼,他赶紧请罪道:“公子,虽说何先生那时候直截了当表明了身份,又说找您有急事,可我到底不该透露了您的行踪,都是我的过错。”

    汪孚林摆手制止了刘勃的请罪,若有所思地说:“他认得你,你却不见得认识他,到底他是怎么截住你的?更何况,以你吃了那次大亏后就小心谨慎的秉性,总不至于他一说你就信?”

    “这……我当时其实是不大相信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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