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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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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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租用夏天公司的旅游直升机,再见!”直升机的旋翼又旋转起来,它像
一只驯服的小精灵,自动飞回去了。

    他们走进客厅,元元伏在妈妈怀里,叽叽嘎嘎地说着今天在海边的见闻,说
着怎样与深冷电脑打了个平手。妈妈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笑着一个劲儿点
头。重哲回卧室换衣服去了,宪云没有去。她侧耳听着夜空,似有所待。不久,
隐隐约约传来直升机机翼的旋转声。这个声音消失后不久,孔教授进门了。他拎
着一个小包,面色冷漠,对妻女微微点点头,便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元元已回
到自己的卧室,宪云苦笑着对妈妈说:“又跟踪我们一天。”她不愿让重哲听见,
声音压得很低。对爸爸这些怪僻得令人脸红的行径,即使对丈夫她也隐瞒着。宪
云妈也熟知丈夫的怪癖,她惟有苦笑:“这个怪老头。”

    宪云有些话已憋在心中很久了,她迟疑地问妈妈:“妈,是否请精神病医生
为爸爸诊治一下?”

    妈妈一个劲摇头:“绝对不行,孩子,你知道老头子性子刚烈,自尊心极强。
让他意识到自己有精神病,会马上要了他的命。我们还是为他遮掩着,叫他安安
心心度过晚年吧。”

    重哲换好便服走出来,喊妻子快换衣服:“元元呢?该为小寿星祝寿了。”
妈妈赶紧换上笑容,催促女儿:“快去快去,我去摆好饭菜。”

    孔昭仁走进书房后,顺手关上厚重的橡木门,拿过遥控器按了一组密码,墙
上那幅国画又变成了屏幕。他习惯性地把屏幕切换到各个房间。元元的卧室内,
元元正在摆弄从海边带来的贝壳,表情十分投入,看样子他早已忘了在海边时偶
一闪现的思虑。客厅里,母亲和女儿正在密谈他的精神病,她们没料到被议论者
正在清清楚楚地监听他们的谈话。但这位“性子刚烈”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仍是表情冷淡,不动声色。后来,宪云也回卧室换便服去了。重哲躺在沙发上看
电子报纸,妻子开始用微波炉加热菜肴。

    一切正常。

    他一边观察屏幕,一边把提包内的东西拿出来藏到一个秘密抽屉里,有假发,
假须,最后一件东西沉甸甸的,赫然竟是一把大功率的激光手枪!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了手枪的功能,放入秘密抽屉,为手枪蓄能器充上电。然
后,他细心地锁上秘密抽屉,关上屏幕。室内电话响铃了,妻子出现在电话屏幕
上:“昭仁,该吃晚饭了。”

    他简短地回答:“好”。然后再一遍检查了秘密屏幕和秘密抽屉。出门时他
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锁,他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

    餐厅里,5 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方餐桌上。灯光熄灭了,元元妈端着一个硕大
的蛋糕走进来,5 朵黄色的烛光摇曳着,映着元元妈喜气洋洋的面容,也为餐厅
空间涂上温馨的暖色。宪云和丈夫拍着手笑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元元,许个愿,吹蜡烛吧。

    小元元咧着嘴笑,他闭上双眼默默祝告一番,然后噗地吹熄蜡烛。灯光亮了,
元元雀跃着拿来刀子切开蛋糕,分发给大家。大家都在吃蛋糕时,元元凑到姐姐
跟前悄声说:“姐姐,你猜我祝愿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祝愿爸妈长寿,也祝愿我快快长大。姐姐,这是我的第三十七个5 岁生
日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到6 岁呢。”

    宪云心房猛一紧缩:他还没有忘记这档子事!但元元并没真正把这事放在心
上,说完这句话,他仍然毫无心计地又说又笑。宪云放下心来,不过她仍觉得心
头隐隐作疼。

    第二天拂晓,宪云很早就起来了。太阳的晨光透过落地长窗,几乎是水平地
射进屋内,屋内到处是一片金红色。宪云吃了一些早点,把旅行箱收拾好。她走
过去,踮着脚吻吻丈夫:“重哲,再见,记着我昨天的话。”

    重哲用力拥抱她,笑道:“放心吧,祝你一路顺风。”

    “喊醒元元吗?昨天他一定累了。”

    重哲惊奇地看看她,笑着揶揄道:“你是怎么了?你以为元元是人类的小孩
子?对于他,只问能量是否消耗完,不存在累不累的问题。”

    宪云也哑然失笑了:“怎么搞的。重哲,我告诉你,小时候,很长时间我从
不把元元当成智能机器人,我认为他是我亲亲的小弟弟,是人类的一个成员。虽
然他有种种怪异之处,比如他不会流泪,他有睡眠开关,他是爸爸生的,等等。
但我总觉得这只是正常中的特殊,就像人类中有秃子和络缌胡子一样。长大了,
理智能够战胜感情了,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亲密无间,他和我们不是同类。
但这几年,大概是老糊涂了吧,我又重复了儿时的错误,常在无意识中把他当成
人类的儿童,当成咱俩的亲生儿子。”

    重哲从妻子的话语深处听出几分怆然。他们婚后一直未能生育。年青时两人
在事业上都太投入,把要孩子的时间一推再推,等到主意打定时,宪云年纪已经
偏大了。而且,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与元元有关,这个长不大的小元元常常使宪
云心怀歉疚,她把加倍的母爱倾注到傻弟弟身上,连重哲也总是把元元当儿子看
待。他开玩笑地说:“不,你不老,你仍然像20年前那样漂亮。我去唤醒元元。”

    两分钟后,元元慌慌张张跑来了:“姐姐,我不让你走!要不我也和你一块
去非洲!”

    “元元,你还小!”

    “我不小了!你看。”他轻而易举地把姐姐举起来,就像蚂蚁举起一只大豆
荚,“你看,我多有劲儿,狮子来了,我还能保护你呢。姐姐,让我跟你去吧。”

    宪云在空中笑着喊:“小坏蛋,快放我下来,快放下来!”她挣下来,蹲到
地上哄元元:“元元,你不能走呀。我走了,朴哥哥又太忙,爸妈年纪大了,你
得留在家里照顾爸妈呀。我知道元元是个又孝顺又能干的好孩子。”

    元元想了想,慨然答应:“好,你放心走吧。”

    门外响起喇叭声。一辆马力强劲的全地面越野车尤尼莫克停在栅栏门外,老
托马斯一只手搭在车喇叭上,一只手向朴重哲抬手致意。妈妈也赶出来了。这位
在课堂上气度优雅的卓教授这会儿神情凄然,眼眶略微发红,勉强笑着同女儿吻
别。宪云拿起室内电话,低声说:“爸爸,我走了,你多保重。”

    电话那边爸爸没有打开屏幕,所以只能听见爸爸的声音:“你走吧,我不送
了。”

    朴重哲拿起皮箱送她出门。托马斯先生下车打开汽车后盖,把行李放进去。
他已经58岁了,身体很健壮,面色红润,茂盛的红胡子。他亲切地捶捶朴的肩窝
:“朴,你有个难得的好妻子,漂亮,又非常能干。你是怎样挑选妻子的,能向
我两个儿子传授经验吗?”

    重哲笑道:“你知道吗?后天是我们结婚20周年,你的日程是多么残忍!”

    托马斯哈哈大笑:“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或者,我们推迟两天?”

    “让她走吧,她的心早已飞到猎豹、狮子和狒狒身上了。”

    托马斯笑着重复:“抱歉,非常抱歉,喂,小元元,喜欢老托马斯送给你的
鸵鸟蛋吗?”

    元元声音清脆地说:“喜欢!谢谢托马斯伯伯。”

    “元元,喜欢我这匹新马吗?”他拍拍汽车车顶,“是我新买的,氢氧燃料
电池和太阳能双驱动,时速250 公里,无论是在沙漠还是在沼泽里都一样行走如
飞。我要把它空运到肯尼亚去。元元,跟伯伯一块去非洲吧,在一望无际的大草
原上飙车,绝对的刺激!”

    元元看看姐姐,一本正经地说:“不,我要留在家照顾爸妈。”

    托马斯笑起来,“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好,我们要走了,等下次回来给你
带一只非洲犀鸟,好吗?”

    元元调皮地说:“不,我要一只犀牛,或者大象,要不带一头河马。”

    托马斯哈哈大笑:“好,咱们一言为定,我一定在旅行箱里装一只河马带回
来,你先在院里挖一个水池吧。孔,请上车。”

    宪云最后同元元吻别,坐上尤尼莫克。托马斯发动了汽车,汽车尾管喷出淡
淡的白烟,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元元妈把元元抱起来向汽车招手,她看见在汽车
转弯时,女儿还特意从车窗里伸出头向他们一个劲儿地挥手。她笑得那样畅快,
就像个18岁的无忧无虑的女孩,元元妈扭回头埋怨女婿:“重哲,后天是你们结
婚20周年,你该留宪云多住两天的。咳,我的记性也不行了,本来我该记住的。”

    重哲笑道:“妈,不行的,你知道,宪云是一个事业至上主义者,恐怕我们
都一样。”

    元元已经挣下地玩耍去了。妈妈轻轻叹息一声:“真快啊,已经20年了。重
哲,我们总是可怜元元,可怜他的灵智被囚禁,一辈子也冲不出蒙昧的禁锢。其
实,有时候我倒希望像他一样永远不会长大,不会变老。”她笑着对自己作了评
价:“纯粹的胡说八道。”

    重哲也笑了,他向岳母点点头,径自返回工作室。

    20年前,那时宪云正是鲜花般的25岁,是一个才貌出众的姑娘。有人说,没
有意识到自己美貌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漂亮,宪云正是这样的美貌天成。她从不花
费心思去刻意求美,因而也就没有那些“美女”们的通病:矫揉造作,顾影自怜,
自我封闭等等。

    她24岁读完博士后,投到托马斯教授门下,兴致勃勃地到非洲去了——那儿
及亚马逊流域有世界上仅存的大规模自然保护区。秋天回来时,她晒得又黑又红,
粗糙的手背和面颊记载着非洲的风霜。她风风火火闯入家中,扔下背包,和爸妈
紧紧拥抱起来。宪云爸表情冷漠,在女儿的拥抱中像一株枯干的橡树,但宪云妈
知道,他的内心是十分喜悦的。宪云急急地问:“元元呢,真想他呀。”

    “他就在外边玩。”妈妈揶揄地说:“云儿,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还带着猎豹
或黑猩猩的野性,那个文雅恬静的大家闺秀到哪里去了?”

    宪云笑道:“妈妈放心,我马上就能装扮成那样的乖女孩。”

    元元大概听到了动静,抱着家养的白猫在门口探探头,立刻大喜若狂的跑过
来:“姐姐!姐姐!”

    宪云把他抱起来,蹭着他的脸蛋问道:“元元,想姐姐吗?”

    元元调皮地说:“想,没人玩儿的时候才想。”

    宪云抱着他坐到沙发上,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黑黝黝的非洲木雕:“元元,姐
姐送你的礼物。”

    这是一个黑人男孩,浑身赤裸,卷发,体形瘦长得十分夸张,撅着小鸡鸡。
元元高兴地搂入怀里:“谢谢姐姐。”

    这时白猫挣下地跑了,元元也从姐姐怀里挣出来。宪云喊:“元元别走!姐
姐还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元元的声音已到门庭外了:“姐姐,晚上我再找你玩!”

    听着急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宪云对妈妈苦笑着:“这个孩子,还是一点不
开窍,只知道玩,按说他已经23岁了。”

    妈妈立即接过话头:“说起年龄,宪云,你已经不小了,你答应过这次回来
要考虑婚事的。”

    宪云落落大方地笑道:“爸妈不问,我也要向你们汇报的。晚上我想让他来
家里。”

    妈妈揶揄地说:“是哪个‘他’呀?”

    “他叫朴重哲,韩国人,遗传学家。他今年夏天在非洲,我们在察沃国家公
园相处过一个月。爸爸,据他说你们认识。”

    爸爸刻薄地说:“我认识,一个狂妄的小天才,属于一个咄咄逼人的暴发户
民族。

    我怀疑你们是否能长相厮守。要知道,你是在5000年的中国文化中浸透的,
血液和胆汁里都溶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而他,“他轻蔑地说,”多多少少有点暴
发户的心态。“

    宪云不满地低声喊:“爸爸!”

    爸爸一挥手,冷淡地说:“不必担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说完拂袖而去。

    宪云和妈妈相对苦笑。妈妈皱着眉头说:“云儿,不要难过。你知道任老头
的脾气。

    不管他,晚上你把重哲领来吧。他……也是研究DNA 的?“妈妈忧心忡忡地
说:”孩子,恐怕你也要做好受苦受难的准备。DNA 研究是一块噬人的泥沼,投
身于此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或者胜利,或者被拖垮,甚至疯狂。这是一个遗传学
家老伴的人生经验,孩子!“

    晚上,宪云挽着重哲的胳臂走进家门。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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