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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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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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禁中军队的控制,章惇远不如韩冈,当过枢密使都没用。

    韩冈抬头城上,眯缝起眼睛看了一下,就转头对章惇道,“没事,走吧。”

    韩冈是怎么确定安全,章惇更不多问,随即便与韩冈一同驰马入宫。

    有苏颂开道在前,两人一路都无阻拦,抵达慈宁宫时,先在门外见到了一脸焦色的王中正,还有被堵在了门外的苏颂。

    看见章惇和韩冈,王中正的双眼亮起,“相公终于来了!”

    韩冈和章惇一步步登上阶梯,一名内侍拦在两人的面前,“太后寝殿,请相公止步。”

    殿前鸦雀无声,就只有几个灯笼在屋檐下晃动。多少双眼睛在明处暗处看着,等着宰相们的反应。

    章惇的脸上一阵怒意闪过,跳过那内侍,喝问后面的王中正,“怎么回事?!”

    那名内侍却大胆,高声叫,“官家有诏,太后病重,正在诊治,诸人无诏不得妄入,以免惊扰到太后。”

    韩冈带着几分不满,以苏颂的身份,不该被这等小人拦在门外,“子容兄……”

    苏颂抿了抿嘴,却没说话。

    苏颂一直都很注意对天子的礼节,寻常向太后奏事,还要对皇帝复述一遍的大臣,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如果是天子的口谕,他当真不会违逆。

    ‘皇帝得到消息可真快。’

    章惇和韩冈对视了一眼,同时轻叹了一声,俗话说人走茶凉,在宫廷中,这茶汤凉得尤其快。

    如果太后安好,这宫中没人敢兴风作浪。但她一病倒,立刻就有人倒向天子了想赌一把,又有胆子,从来都不少,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而心怀犹豫之人更多,只要章惇、韩冈有一点应对不对,他们立刻就会倒向天子。

    幸好还有许多人是没办法跳槽的。尤其是在上面一点的那位王留后。

    “苏平章,两位相公,还请回吧。有官家侍奉太后,太后很快就会康复的。”

    那位内侍甚至都趾高气昂起来,在三位宰辅面前指手画脚。

    韩冈懒得多话,指了那内侍,对王中正道,“拖下去。”

    王中正有了主心骨,立刻就有了精神,一声低喝,“听到没有,拖下去,别吵着太后。”

    两名班直随即应声而上,将那内侍掀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先一脚踢碎了他的下巴,牙齿乱飞,满口溢血,顿时就说不出话来,随即一柄长剑自腰后捅进去,顿时就没了气息。

    韩冈和章惇对此理都没理,径自排门而入。平章军国重事的苏颂皱眉看了内侍一眼,也跟了上去。

    寝宫之中,天子赵煦平静得站着,对宰辅们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

    太妃朱氏则抬起头来。看见外臣,朱太妃都没有躲避的意思,拿着条雪白的汗巾,稳稳的坐在床榻旁。

    赵煦侧过身,偏头看了看依礼参拜的章惇和韩冈:“两位相公也入宫来了。”

    继而又看到了苏颂,“苏平章,还是进来了啊。”

    小皇帝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讽刺味道。

    韩冈、章惇、苏颂先后在天子面前参拜,赵煦也没说平身,又返身望着太后的卧榻。

    韩冈径直起身,“太后一身系于天下,乍闻病情,臣等安能高卧家中?”

    朱太妃转过身,眼中喜色甚至都没有遮掩,她拿着汗巾蹭着眼角,带着浓重鼻音:“谁想到太后好端端就昏倒了。相公们也真是公忠体国,大晚上的入宫来探问。”

    “太后入睡前曾有口谕,诏臣等入宫。”章惇面不改色的欺君罔上,这就只要一个借口,剩下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着就与韩冈一起向前。苏颂也没再犹豫,一同上前去。

    当值的翰林医官安素之正坐在太后榻前,拿着银针在太后手上慢慢捻着。雷简在旁坐着,手上提笔,似乎是在写医案。

    韩冈对太医局中一应翰林医官的情况了解很多。

    雷简就是个凑数的。但安素之的医术在太医局中也算得上是出挑。尤其是针法,当可算得上是一绝。如果太后病情不重,几针下去,至少能够醒来一会儿。

    韩冈走近了几步,就见榻上的太后紧闭双眼,脸色蜡黄,颧骨在腮上落下了深深的阴影。

    平日里隔着一重屏风,又画着妆,竟然没有发现,为了国事,向太后已经憔悴到了这般田地。

    盖了厚厚的被褥,胸口甚至难见起伏。

    在太后的手上扎下几支银针,安素之放下手,先起身擦了擦汗,回头对三位宰辅拱手,权作行礼。

    “太后病情如何?”

    章惇立刻问道,视天子如无物。  

 第40章 何掌纶言奉帝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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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冈问太后的病情,这是情理之中,但他前面一句刚落,后面又补上了一段。全本小说网,HTTPS://。m;

    “那些恐吓病家,给自己预留退步的套话,就不要多说了。谁都知道怎么回事。说实情!”

    医生给病人问诊,若有疑难重症,当然是会先给自己留个退步的余地。说重点,救不回来不会被怨,救得回来那就是功劳。

    这是医生自保的办法,韩冈突然间这么就捅破掉,安素之和雷简的脸色都变了。

    章惇一口长气出了来,这分明是让医官们不要把病情往重里说。

    一直提起来的心,也放下来了。要不是这话只有韩冈来说才名正言顺,他早就想这么说了。

    雷简闻言,连忙站起,“太后是劳累过度了,需要多歇息,其实并无大碍。”

    安素之停了一下,低下头,“相公放心,扎了针,太后很快就会醒过来。”

    韩冈点了点头,对板起脸来的赵煦道:“臣看也是,太后只是操劳过度,一时心力交瘁,故而晕倒。陛下也不必心忧,太后歇息几日便好。”

    赵煦还没话,朱太妃当下就念起佛来了,双手合十,虔诚无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佛祖保佑,当真是太好了。”

    》    她眼中的笑意一闪即逝,转瞬就被眼角溢出的泪水给遮掩了。

    一手拿着汗巾擦眼角,一手又为太后掖了掖盖得好好的被褥,面容悲戚中带着安心,死死压着心头的兴奋。

    韩冈这话大半是要说给外面听。如果太后的病情过重,甚至沉疴难起,那呼应太后的朝臣们怕有大半就要改弦更张了。

    可人还在宫里面呢。韩相公再有通天的本领,当真是药师王佛投胎转世,也不能把太后拉到他家里面去照顾吧。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太妃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端正,宰相们看向赵煦,年轻的皇帝点点头,闷声闷气道:“幸赖祖宗庇佑,太后无事。”

    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韩冈就走到桌边。

    低下头看了看,雷简方才站起来急了,手上的笔在开了个头的医案上滑了过去,写过字的地方给墨水污了大半。

    韩冈瞥了雷简一眼,这位老相识真是个伶俐人。医术不成,心术倒不差。这神来之笔,竟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雷简点头哈腰,忙不迭的道歉,“下官手误,相公见谅,这就再写一份。”

    “别耽搁。”韩冈道。

    雷简赶急赶忙的换了一张纸,将对太后的诊断报告写好,安素之看过后,默不作声的点头认可。

    两名医官随即签名画押盖印,雷简写得又急又快,安素之倒是手抖了两下才签好。

    两个小巧的铜纽官印沾了红印泥正正盖上,就如物勒工名,两名翰林医官就此为自己的诊断具结作保。

    韩冈站在桌边,仿佛主人一般叫来主事的宦官,“杨戬,把医案带着。一同去太医局,今夜就招在京的医官来,一起斟酌一下如何医治。”

    他这是半点也不留空隙,亲自监视着把这白纸黑字往太医局一放,太后的病情就再无可议之处。

    杨戬应声过来,也没有去顾及天子的颜面,听着韩冈的吩咐,将桌上收拾好,就连作废的那张纸都一并收起。

    苏颂静静的看着,他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太后若无事还好,若有事,那可就要图穷匕见,到最后不论是哪样的结局,都不是他苏颂愿意看到的。

    不过从立场上,他必须要站在章惇、韩冈的一边。如今的这个皇帝还有他的生母,实在是太不成话,若少了太后主持,让天子恣意妄为,这好不容易才有几分盛世气象的大宋,转眼就会盛极而衰。

    即然如此,他干脆就放手让韩冈去做。

    只是看到杨戬收拾好医案后,就老老实实站在了韩冈身边,苏颂这个老派人还是忍不住要摇头。

    官家就站一旁,宰相倒把天家家奴使唤的滴溜溜的转。

    这叫什么事?

    君不君臣不臣,什么体面什么讲究都没了。换作是十年前,也不至于如此。

    但苏颂也能明白韩冈小心谨慎的心情。稍错一步就是无底深渊,谁能不谨慎?

    如今君臣相忌,实在是可悲可叹。说到底,都是当年的那一场悲剧,才让局面走到了这一步。

    苏颂也只能盼着不要走到最后那一步。

    杨戬拿着医案走过来,韩冈便不再多话,该做的事他都做完了。太后那边,一时半会儿看起来也醒不了

    苏颂、章惇等了半日,韩冈完事了,他们也不想在这嫌疑之地多留。

    苏颂束手向赵煦、朱氏欠了欠身,“太后违和,臣等外臣,不便宿卫禁中,今夜臣等就在政事堂中值守。还请陛下和太妃多加照料太后。”

    如果是皇帝重病,宰辅们能在福宁宫外殿轮班,但换成了太后,谁也不能在保慈宫中久留。

    “苏平章放心,官家是做儿子的,怎么敢不照顾好太后?”

    朱太妃说话时,眉眼间都透着得意劲儿。皇帝亲政就在眼前,到时候,她也是太后了。

    宰相们还在挣扎,但这还能拖多久?人还在宫里,宰辅又不能宿卫禁中,到时候,人没了,还不是全凭宫里面的一句话。没了太后撑腰,谁还敢跟皇帝较真去?

    三位宰臣,哪个不是人精,朱太妃浅薄得就像一条溪,一眼就看到了水底。

    苏颂稳重,韩冈则懒得跟这妇人置气,又考虑着接下来的应对,也没做搭理,但章惇,却当下瞪起了眼。

    当朝首辅本就一肚子郁积,就像存了一仓库的火药,朱太妃这么一逗火,登时就爆了,他也没冲太妃,转头就向赵官家冲过去了。

    “臣还有一事要奏明陛下,”章惇向着赵顼行礼,“方才臣等来探问太后,竟有内侍阻拦臣等。值此人心惶惑之际,却意图隔绝中外。依臣看来其心可诛,其行亦可诛。”

    外面发生的事,隔着几重门,也没人敢进来通报,赵煦无从得知。听了章惇的话,他的脸色就更见冷硬,腮帮子咬得死紧,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急促的缓了几口气,待气息稍平,他才发落道:“此人不能留,远远地打发了吧。”

    打发?等过两年召回京再抬举他吗?

    章惇冷冷的抬头看了赵煦一眼,“臣等无状,已经命班直将其处置了。擅决之过,请陛下治罪。”

    章惇的话声刚落,寝宫中登时就如同结了冰,好似连空气都凝固了。

    赵煦的手直抖,嘴唇哆嗦着。宰相能冲破外面的阻拦,那是意料中事,可他再有想象力,也全然没想到宰相就能跋扈到在外面直接杀了他身边的近臣。

    寝宫之中,一时间人人都在关注赵煦。三位宰辅,更是等着赵煦的反应。

    “官……官家。”

    朱太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唯恐让宰相们听见。

    当年宫变之后,太后亡羊补牢,宫中的人事给换了一个遍。

    几年下来,到处见缝插针,福宁殿和圣瑞宫两处,连个体己都找不到几人,大事小事都能传到太后耳边,守在外面的禁卫,全都只听太后吩咐,天子竟插不上半句嘴。

    现在宰相一句话,就能使动班直杀了天子身边的内臣。当真撕破了脸皮,那苏、章、韩三位宰相联起手来,寻了个罪名,将自己和官家给囚禁了,又哪里是难事?

    “相公杀得对。”

    赵煦终于开口。

    区区三个措大,那还没什么可怕,即便是曾经当朝捶杀宰相的韩冈,也不可能就在太后宫中捶杀天子,但宫中有听命于宰相的禁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翻了脸,就要危及性命,他又怎敢强硬,眼看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了,又何必立于危墙之下。

    只是赵煦年纪还小,受不得气,这番服软的话说得极是艰难,一开始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字来,倒是后面越说越顺畅,一口气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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