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昂然道：“咱们赌项上人头，你敢吗？”
廖栋登时语塞，他真不敢，万一输了，就凭辛明的狠劲，只怕真要把他斩了。但辛明输了，他又没胆子去杀辛明，这不是必输的赌局么！
赵彦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咱们的目的都是杀敌，这不是一朝一夕的着急事情，即便今天不成，还有明天，早晚能剿灭这群害人的流寇。”
这时候，远处已经传来车队行进的隆隆声音，只见西边烟尘滚滚，有大队车马过来。
这边，闻香教的哨兵也已经发现，连忙示警，散乱的闻香教徒，立刻向大营靠近，排成队列。显然，这些教徒平时也是经常训练的。
只见距离闻香教大营二里远的地方，出现一个大方阵，有四五千人的样子。这些人行进速度并不快，这是因为在队伍前方和两侧行进的是百余辆战车。
车阵是整个戚家军战阵中最复杂的一个阵势。最早戚家军在南方抗倭的时候是没有车营的，因为南方山间小路，密林水田也不允许车阵的出现。那时候戚家军主要就是鸳鸯阵和鸟铳、虎蹲炮的配合。主要是步兵范围内各个兵种的配合，以及冷热武器之间的配合。
等到了北方抗击蒙古骑兵的时候，戚继光将军发现只靠步兵不足以对付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于是，大力发展骑兵，主要是火枪骑兵和轻骑兵，然后又建立了一支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可与各个兵种相互配合的车营，这时候戚家军才真正发展到了极致。
在纪效新书中写到建立车营的初衷时候，戚将军写到，“……往事，敌人铁骑数万冲突，势锐难当，我军阵伍未定，辄为冲破，乘势蹂躏，至无孑遗。且敌欲战，我军不得不战；敌不欲战，我惟目视而已，势没在彼，敌常变客为主，我军畏弱，心夺气靡，势不能御……”
其实看戚继光将军的兵书，写的最多的不是鼎鼎大名的鸳鸯阵、戚氏军刀、虎蹲炮这些，着墨最多的就是这个车营，车营的主旨就是为了在大规模野战的时候，为步兵、骑兵，各种冷热武器，提供一个强力的支持后盾。
车营的设置极为复杂，根据用途可分为重型战车，偏厢车、火炮车、轻车、冲置车等等，类似于现代不同种类的坦克、装甲车。且比现代战车多了结营防御的特色。辛明的车队新学咋练，***车都是普通马车改装的，还没有戚家军战车那么多功能，而且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使用。
就戚家军后来在北方的战斗而言，车营已经成了整个战阵的核心，攻守兼备的作战单元。仅就一辆战车而言，用法就极复杂，同时与马、步配合，包含正奇兵两队，两挺威力强大的佛朗机炮做火力后盾，可以独立作战，也可以依照任务不同，弹性的加入马、步等主力战斗小单位，作为车营的额外攻守武备。同时数辆战车单元如何配合。数十辆甚至数百辆战车如何配合，如何结成车营，真是复杂到极致，这才是真正的古代阵法的巅峰。
远处，在闻香教的大营中，徐鸿儒和身边十多位护法看到这么多大车都感觉十分新奇。他们也算没少和明朝军队作战了，见识过明军的火炮、火铳，骑兵、步兵，各种稀奇古怪的火器，但这种大车上战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大车慢吞吞的，能有什么用处？
徐鸿儒吩咐手下道：“他们人不多，派两个万人队去击溃他们，让这些官军知道咱们野战的厉害。”
徐鸿儒没见到京营被辛明这点人马打的有多么惨，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托大了。
只见闻香教的大营前集结好的队列中突出来两个方阵，各自一万人，然后大营擂鼓，这两个万人队缓缓前进，越来越快，最后呼喊着狂奔起来，直冲向远处的辛家军。
辛明在城墙上看着这第一波冲来的起义军，不禁撇撇嘴，太散乱了！连点阵形都没有，冲到一半的时候，两个方阵就混成一片了，变成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再看义军装备，更是简陋的可怜，手中的武器只有两种，长矛和刀，弓箭手屈指可数，两万人的队伍，却只有一二百的弓箭手，而且这些人手中的弓都是手工制作的猎弓，并非战场上用的硬弓，射程、力量都十分堪忧。
起义军中有一半人身上没有一丝铠甲，就是普通的布衣短衫，剩下一半人铠甲简陋，都是从明军那里抢夺过来的，明军自己的铠甲都偷工减料，他们穿在身上又能好到哪去，而且最夸张的是，冲过来的这些人没有一块盾牌。辛明简直要无语了，如果自己用两千弓箭兵来两轮吊射，这些人要怎样防御？只能用自己的脑壳和身体硬抗了。
如果非要夸赞一下这些义军，那就是气势很足，口中喊着弥勒降世，教主无敌之类的口号，疯子一般的冲过来。
距离辛家军五百步的时候，中军吹响号角，各兵种同时停步，前列和两侧的车队缓缓横移，结成一条简易的车营防御阵。这是车营最基本简单的用法，辛家军车营刚刚组建，别的用法也不会。
义军冲到二百步的时候，已经有弓箭手迫不及待的放箭了。这种距离就是辛家军最强力的反曲弓都没什么威力，他们这种普通猎弓更是没有一点杀伤力了。但辛家军这边还是按着平时的训练，数百面盾牌兵在车阵里面举起藤牌，为自己和战友遮挡羽箭。
当义军冲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辛家军中营号响，只听步兵阵营中传来整齐的口令声，数百手持鸟铳的火枪兵站起来，点燃火绳，瞄准，随即嘭的一声枪响，一排青烟袅袅升起。这时候，最前面的义军刚刚冲到一百步的距离上，只见数百发铅弹划过空气，瞬间射入前排义军的身体，没有盾牌，没有铠甲，单薄的一层衣衫对铅弹没有一丝阻碍作用。就如同忽然开放了数百朵红色的花一般，数百名义军士兵身体一震，向后仰倒，同时发出惨叫声音，弹洞飞溅的鲜血，随着他们仰倒，在空中出现一个红色弧度。巨大的痛感从被重创的伤口传到大脑，让他们倒在地上还在惨嗥，或着在濒死前身体本能的抽搐。
第一排射击完毕的士兵后退蹲下，按着辛家军的标准操作规程，开始重新装弹，一共十一个步骤，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错，否则就有炸膛的危险。在训练中，这些士兵必须保持全神贯注，就是敌人冲到眼前也不许慌乱或者中断，必须相信战友，他们会宁可牺牲性命也要保护你们装填子弹，这是每一名士兵都要灌输的信念。所以这些士兵都蹲下低头认真操作，完全不理会敌军的情况。
第二轮射击，第三轮射击，随后第一轮已经装填完毕，再次射击。
随着每一轮的射击都有大批的义军倒地，这些义军每行进十几步就会遭到一轮射击，从一百二十步开始被射击到冲击到车阵前三十步这段距离，一共承受了五轮射击，至少两千名义军死伤，死亡率高的惊人，简直如同屠杀一般。
第174章 兖州之战（下）
这是在辛明只有两千鸟铳兵三段射击的情况，试想一下如果是两万鸟铳兵呢，这两万义军冲到阵前的时候已经一个不剩了。（全本小说网，HTTPS：//。）但这种死亡率跟随后的一幕简直无法可比。
虽然承受了巨大的损失，但义军已经冲到阵前，根据往常的战争经验，后面应该是肉搏战了，义军人数占优，作战又勇敢，没理由不胜的。远处徐鸿儒捏紧了拳头，给自己的属下打气，喃喃道：“冲吧，孩儿们，杀光他们。”
这时候义军们已经冲到三十步之内了，前面就是辛家军的车阵。不过这车阵看起来并不可怕，车厢不高，只要一跃就能跳上去。
辛明的车阵是偏厢车，只听一声号令，数百辆大车一面竖立的车厢同时放下，板车上全是虎蹲炮，数百门虎蹲炮，是辛明的全部家当，此刻都放置在战车之上，黑洞洞的炮口，连绵不断，好像无数通向地狱的通道。
战车一般都放置大炮，一般装载的都是佛朗机炮，甚至重型佛朗机炮——大将军炮。但辛明还没有佛朗机炮呢！只好把这些虎蹲炮放在车厢中，但对付这些没有一点与火器作战经验的义军来说，虎蹲炮都已经超越时代了。
虎蹲炮是一种轻型的臼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榴弹炮，只能发射散弹而无法射击空心装药弹或者实心弹，说是大口径的散弹枪也差不多。发射时候先装填火药，然后再放入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一百枚，上面再用一个重三十两的大铅弹或石头压顶，发射时候轰声如雷，大小铅子、石子一起发射出去，杀伤力和范围都特别大，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很近，只有三十步。特别适合野战，而且敌人阵形密集，蜂拥而来的这种情况。
眼前正是如此，因为辛家军的阵形密集，所以冲过来的义军阵形也不知不觉的挤到一起，车阵面前是密密麻麻的人。
“轰隆！”数百门虎蹲炮同时齐射，天崩地裂，大地摇晃，这大概是有这种大炮以来，创造的最辉煌的一次齐射效果了。
只见大炮前面三十步之内，瞬间被清除一空，许多冲到车阵前仅有一步之遥的义军，霎那间被无数高速飞来的石子铅子打成筛子，甚至直接被撕裂成碎片，这是热武器的威能，其强悍之处超过从古到今的一切冷兵器，一刀一枪杀人的时代结束了，高效杀人的现代战场出现了。
成千上万的石子铅弹在火药的威能下四散飞射，其动能足以破坏掉脆弱的身体结构，义军简易的铠甲毫无用处，况且他们大多数的人是没有铠甲。
接近一千人一声不响的倒在地上死去了，而在死尸的后面更惨酷的景象是数千人因为轻重伤倒在地上翻滚，或者匍匐哀嚎，满地的都是残肢血肉，哀嚎惨叫声音呼天震地。只一瞬间就在车阵之前形成一道尸体血肉组成的红色直线。接近两万人的军队眨眼间被消灭了三分之一。这种战果当然是有偶然性的，即便是数百门佛朗机炮放在车上也不能有这样的效果。只能说野战最强的散射炮刚好遇到了一群队形密集却又毫无防护的傻瓜。
这一刻，城上城下似乎全部被这一幕惊呆了，城上官员们都张大了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种恐怖的杀伤力和战场上的惨状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徐鸿儒和一群护法们也惊呆了，不是没见过大炮，但这种大炮密集齐射，取得这样的效果，简直不可想象，太恐怖了。
正在冲锋的义军也惊呆了，前面忽然倒下几千人，而且是在一瞬间，看看前方血泊中的战友，那可怕的一幕，简直让人心胆俱寒。无数人在血泊中惨嗥，有人浑身是血的爬着，伸着手徒劳的想抓住什么，但没有用处，这些重伤的人都会死去，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中，几乎没法取出这些射入肉体中的石子铅子，更没法缝合被撕裂的肌肉内脏。
唯一冷静的只有辛明这边的军队，只听整齐的号令声再次响起，又是一轮清脆的啪啪声音，三段鸟铳的射击再次开始，又收割起剩下义军的生命。
没人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在必死的情况下，没人不会心生恐惧，尤其前方如此惨相。冲锋的义军胆怯了，有人大喊一声向后逃，随其后的是所有人都在逃，但鸟铳的三段射击不会停止，在背后仍然不停止的收割他们的性命，甚至直到二百步开外都有杀伤力。在逃亡的路上，无数义军的后背又开始一朵朵的绽开红色血花。又扔下千余人的尸体，这群义军才逃回本营。
战场上的惨状让人作呕，从辛家军的车营二百多步的范围内遍布尸体，残肢内脏，惨嗥的伤员是如此密集。鲜血将这片土地染红，浸透，变得泥泞。
辛明在城头撇嘴，简直是不堪一击，这样的对手用热武器对战，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人多怎样？一刀一枪拼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新时代的帷幕该拉开了。大明朝只有戚继光将军看到了帷幕后面的风景，否则他怎么只死十几个人，就把数万蒙古骑兵打得屁滚尿流。可惜，戚继光将军终究还是敌不过大明朝的党争，被流放致死。由此看来，党争才是最厉害的武器，堪比核弹，大明朝用它来自杀，亡的不冤。
看着满山的逃兵，辛明大营中的霍毅有点心动，他负责骑兵，几千匹战马在营地最后面跟随，当然，由于士兵不足，现在这些骑士在充当火枪兵。但如果需要骑兵追击，他们只要翻身上马，就立刻变成杀气腾腾的轻重骑兵，这也是辛家军兵丁的特色，一个兵丁可以充当数个角色。
现在用骑兵追杀一下逃兵，也许可以趁机冲开敌方大营。霍毅看看身边的曹斌，见他面无表情，只好压下心中念头。辛明不在的时候，曹斌就是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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