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的。”我把车停好，“今天阴阴沉沉的，没有阳光，不晒人，出门是个好天气。咱们去河堤上走走吧，骑着自行车能走远一点。我家里有一辆，这一辆是我从邻居那里借来给你用的。话说，龙腾，你会骑自行车吗？”
龙腾浅笑着：“我不会骑的话，你能载我吗？”
“载不动。”
龙腾还是笑着，“那就让我载你吧。”
“一人一辆。”
我说着要进屋推我家里的自行车，龙腾拉住我，深情地说道：“你不觉得我载着你去兜风更有情趣吗？”
他也懂情趣了……
为了情趣，我温顺地坐在自行车尾上，龙腾载着我在河堤上慢腾腾地一摇三摆。
“你到底会不会骑的？”
看他这样的车技，我真怕再摇摆几下，我俩都要摇进河里去洗个免费的澡。
龙腾不答话。
河边很安静。
自从我们上次在河边钓鱼，结果钓起了小蝶的尸体，村里的人都控制着自家的孩子，不让孩子们随便地到河里洗澡。就算有孩子要来河里洗澡，也会在下水之前看看有没有小朋友跟着。
我没有说去哪里，龙腾也不问。
在我说了他一次后，自行车终于不再摇摇摆摆的。我想他应该是不会骑自行车，或者会骑但车技生疏，不过他聪明，很快就能掌握好。
经过一处竹林的时候，我让龙腾停下来。
“怎么了？”
我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一位老奶奶，答着：“让她先过吧。”
龙腾望向前方，从他微微地蹙起的剑眉，我知道他明白我说的话了。
那位老奶奶不是人。
还是我不认识的。
她和其他鬼魂没什么区别，都是脸色苍白，像铺了一层白粉似的，不同的是那些鬼魂多少有点吓人，她看上去不吓人，衣着很整齐。
她不知道我能看到她，不过龙腾身上散发出来的罡刚之气倒是惊到她。在快要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畏惧地看着龙腾，迟疑着要不要过去。
“呜呜……”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救护车的鸣叫声。
我寻声望去，看到我们镇上医院的救护车从一个路口开出来，沿着河堤走，走到另一个叉路口的时候，拐个弯，弯入了另一条路。
村子里谁出了事？
那个女鬼似是知道怎么回事，显得有点急了。
我看她鼓着勇气要从龙腾的眼前走过。
谁知道龙腾挨到我的身边来，顺着我的视线看，无形中便挡住了女鬼的去路。他虽然没有阴阳眼，但他的感觉非常的敏锐，再加上我刚才已经说了，他知道有阴魂出现。
“她有问题。”
龙腾低低地对我说道，“有怨气。”
怨气？
是凶灵？
“呜呜……”
救护车又从原路出来。
那个老女鬼突然就勇猛起来，不再顾忌着龙腾，快速地从我们身边掠过。
我能感受到阴凉的气息从我的身边刮过。
老女鬼死时的年纪应该在九十岁以上，可是死后变成鬼的她，走起路来却很快。很快就追上了救护车，不，是她利用她的气场整得救护车抛锚了，救护车被逼停下来。她则飘进救护车……
“玉香……玉香！”
距离不算很远，我听到了救护车内传出了惊叫声。
玉香？
这个人我倒是认识，是我们邻村的，不过玉香的家就建在两村交界处，我们小时候不会分，都当她是我们村里的人。玉香年纪比我小了好几岁，现在才十八九岁。
她出了什么事吗？
不管玉香此刻出什么事，那个老女鬼走进了救护车里，玉香的家人才会传出惊叫声，说明那个女鬼是冲着玉香去的。
如果她是个过路鬼，我就像刚才对龙腾说的一样，让她过，不动她。
现在她却去害人，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龙腾……”我才想叫龙腾抄家伙，那家伙已经先我一步朝救护车走去了。
我连忙追着他。
等等，貌似他没有带着家伙呀。
龙腾快要逼近救护车时，倏地加快了速度，我看到他从怀里摸出了一道符，飞扑上前，迅速地就把那道符贴在救护车的车后门中间。
就知道他身上随时都带着捉鬼的家伙。
龙腾并没有停下来，身形如闪电般围着救护车转了一圈，待我追到的时候，救护车的四周都被他贴上了符。
我看到那个老女鬼被困在了救护车内，她畏惧着龙腾的符，无法从车内出来。
除了她之外，我还看到玉香。
确切来说是玉香的魂。
老女鬼竟然是想带走玉香，让我奇怪的是玉香对着老女鬼哭，老女鬼慌乱地搂着她，心疼地安慰她的哭泣。
这个老女鬼肯定是玉香的亲人！
判断这个老女鬼死时的年纪，应该是玉香的曾祖母辈了吧。
可是玉香的曾祖母死的时候，我都有记忆了，我有印象的。被困救护车内的老女鬼却是我不认识的。
“亚太……亚太……”
我听到了玉香哭叫着老女鬼做亚太。
这个亚太在我们乡下里是“曾祖母”的意思。
老女鬼真是玉香的曾祖母？那我怎么不认识了？死了还能换一副模样？
车内的人看不到女鬼，也不知道玉香的灵魂出体，跟随着救护车而来的医生正在对玉香进行着抢救。对于龙腾往车身上贴符的举动，医生没有理睬，只要不阻碍他们救人便行，不过倒是引起了玉香的母亲注意。
看到我就在车外，玉香的妈脸色一变，然后就要开门。
“别开门，门开了，她便带着你女儿的灵魂飘走，到时候你的女儿就真的死了。”隔着车门，龙腾冷冷地喝斥着玉香妈。
玉香现在是暂时灵魂出体，只要灵魂归位，就不会死。
玉香妈动作一顿。
“野晴，是谁？”
玉香妈慌张地问着我，脸上有着泪。
“一个老太太，我不认识，不过我听到玉香叫她‘亚太’。”
闻言，玉香妈脸色大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即就在车内跪下来，不停地叩着头，哭叫着：“奶奶呀，你最疼爱的便是香儿了，求求你原谅香儿吧。你去的时候，香儿在外地读书，路途太远，赶不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呀……”
原来车内的老女鬼是玉香妈的奶奶，也就是玉香的外曾祖母。
虽说是外曾祖母，却对玉香极为疼爱，玉香上学之前又是老人家带着的，上学后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去看望老人家。
在玉香十七岁的时候，年过九十的外曾祖母得了重病。
可玉香却去了外地读书，未能在床前尽孝。外曾祖母是在九月初病死的，八月底也就是开学的前一周，玉香跟着母亲回娘家，看望过外曾祖母，在她走的时候，外曾祖母问她什么时候再来看她，还说她快不行了，请求玉香在她去的时候一定要来看她最后一面，算是给她老人家送终。这是一个老人对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提出的一个请求。
玉香答应了外曾祖母一个星期再来看她，但她没有做到。
因为一个星期后，她去了学校。
外曾祖母却一直记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答应了她，一个星期后会来看望她，她便一直等着，一直等着，结果一天天过去了，她老人家直到死都没有等到孩子的看望。
玉香答应过在她去的时候，会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又没有做到。
一个后辈对垂死的长辈许下了承诺，但后辈没有做到，让长辈带着遗嘱离世，以致于灵魂带怨，难以安息，便时刻想着回来带走她最疼爱的后辈，陪伴她！
“奶奶，你老原谅玉香吧，玉香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在外地读书，太远了……她当时赶不回来呀。她不是有意不回来看望你的，她是真的赶不回来呀……奶奶，你老原谅玉香吧，她是你最疼爱的孩子呀。”
玉香妈不停地哭着。
在抢救着玉香的医生当她神经发作。
老女鬼缓缓地看向了玉香的魂，玉香泪流满面，满眼都是歉意，不停地呢喃着“阿太，阿太，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奶奶，求你原谅玉香吧……”
玉香妈哭得声音都哑了。
玉香突生重病，应该就是她的外曾祖母作怪，想整死她再把她带走……
老女鬼神色和缓，终是松开了拉着玉香的手，并示意玉香的灵魂回到躯体身上。
我看得很紧张。
说实在的，经历了那个恐怖又揪心的夜晚，我真的不想再看着生离死别，不想再看到凶灵行凶，也不想看到阴魂要么被打散，要么被送走。
我希望如龙腾所说的一样，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过着他们的日子，我们在我们的世界里过着我们的日子，互不影响。
老女鬼的怨气顿消。
“龙腾，放她走吧。”
望着怨气顿消的老女鬼，我轻轻地对龙腾说道。
龙腾眼神深深地瞅着我，他的本意应该是打散女鬼的魂吧，害人的凶灵，他最不能容忍的。
“送走她吧，她，怨气消了。”
龙腾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题外话－－－－－－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奶奶。她老人家临终前就交代她一手带大的外孙女，在她死后，让我表妹要送她出山（送到山上葬）还交代了我表妹很多事情，不久后便去了。当时我表妹六岁，表妹满月后，我姑为了能生个儿子，便把我表妹送我们家里抚养，所以我表妹是由我奶奶一手带大的。
我奶奶临死前也有预感的，她最疼爱的便是我姑，想见我姑，老是让我们给我姑去电话，当时我姑在广西做生意，可是我姑一直没有回来，我奶奶对我们说，我姑再不回来，我姑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每次我姑都会说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结果在我奶奶死的时候，我姑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奶奶便带着遗嘱这样走了，死后，我姑回来哭得肝肠寸断，然，有何用？
番外（五，完外）
因为这个插曲，让我们都失去了去游玩的兴致。
谁知道回到我家里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我不太想见的人，便是东方宁。
她的车子停在我家门口，她的人就靠着车子而站，并没有进屋里去，她怔怔地看着我家门口。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才转过身来，看到我和龙腾的时候，她更显怔忡。
“东方小姐。”
先开口打招呼的人是我。
龙腾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绷着一张脸，哪怕他前一刻笑容满面。
忍不住地，我同情东方宁。
她本性并不坏，她只是太爱龙腾了。她对龙腾的爱，也是我无法体会的，那是从小就建立的，在她过去的岁月里，她想到的便是成为龙腾的妻子。如今龙腾妻子这个位置即将被我占据，她怨我，恨我，其实我都能理解的。
“野晴，我，我就是来看看。”东方宁显得有点慌乱，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龙腾，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眸，让我们都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
“现在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龙腾冷声说道，我连忙扯了他一下，偏头瞪他一眼，他不悦地抿唇不语，还扭头别开了视线。不理他，我请着东方宁进屋里坐坐，东方宁却拒绝了。
“野晴，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东方宁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似的，抬头定定地看着我。
我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了以前那种恨不得撕了我的眼神，于是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野晴！”
龙腾扭过头来低声地叫了我一声。
知道他是担心东方宁会伤害我，我拍拍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抚他一下，就把他往屋里赶进去。
等到龙腾进了屋，我对东方宇说道：“东方小姐想说什么，请说。”
东方宁的视线却是追随着龙腾的背影进去。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里望去，没有打扰她的痴恋。她爱了这么多年，想让她一下子就放下对龙腾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龙腾很爱你。”
东方宁轻轻地说着，“哪怕你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可他就是爱你，还很爱。我与他一起长大，不管我多么的努力，他都不肯爱我。”东方宁说得很苦涩，“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我。”
我沉默。
“现在我想想，或许是我爱他爱得失去了自我吧。”东方宁自嘲地笑着，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到泛动的泪。“我原本并不喜欢学术法，但为了他，我逼着自己去学。如今，我才觉得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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