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再说了，明儿看看能凑多少，怎么也不能让小妹空手回去。”盛亚农叹气，实在坐不下去了，下炕穿鞋，跑到屋檐下卷一根旱烟抽了起来。
盛蓝蓝陪着小锋和苏诺在门边玩，天色越来越暗，雨却越下越急了。
晚上小锋被赵继红带到东屋去睡，盛蓝蓝挨着她表妹睡，一阵阵嗖味钻进盛蓝蓝鼻孔，她背过身去，拧愿闻砖墙的泥灰味，也忍不了苏诺身上的味道。
大座钟又当当敲起来，盛蓝蓝下意识地跟着数数，十二点了。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家都睡熟了。
盛蓝蓝突然感到脸上有水滴落，伸手摸了摸，又一滴水掉了下来。屋子漏雨了。
“漏雨了！”盛丽丽睡在另一侧，拉开灯火，抬头望着屋顶一大片水渍。
大家都坐了起来，雨水像不可抑制的洪流，从两侧迅速漫成一线，滴滴嗒嗒掉落，不一会就成了一片细细的雨帘。
第十一章 找个当兵的
赵继红把两个女儿叫到东屋去睡，回身望着房顶叹气，“不知是谁家的猫踩碎了一行瓦，弄成这样，明天得找人来修修。”
赵继红趿着塑料拖鞋带上门，对小姑子住的屋子漏雨，没有采取一点措施，更没有抱歉的意思。
盛蓝蓝去灶间拿了几条毛巾绞成麻花铺在炕上，又把褥子往炕里挪成横条，这样总算能住人了。
拉灭灯火，盛蓝蓝和盛亚欢横躺着，调换了头脚方向，便再也睡不着了。苏诺到底是小孩，又跟车累了一天，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蓝蓝，睡了吗？”
“睡不着。”盛蓝蓝很明显感觉到小姑的难过，刚才拉开灯火时就看见她眼圈红红的，一定是哭过。
“你二婶对你好吗？”
盛蓝蓝顿了一下，“嗯，挺好的。”
“你想不想你爸和你妈？”
盛蓝蓝心想，我还没见过他们呢，怎么想呀，便没作声。盛亚欢以为她是想爸妈想得心酸无语，跟着哽噎起来。
过了好一会，盛亚欢平息一下情绪，伸手轻拍女儿，喃喃着，“蓝蓝呀，我知道你在这儿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看丽丽好像不太好相处。我和他们七八年没见了，突然跑来借钱也是没办法。我很后悔当初走错了一步，不然，现在我也可以回到城市里风风光光地生活了。”
“小姑后悔什么？”
“唉！”盛亚欢的目光穿过黑暗，又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听见盛蓝蓝又问一句，叹道：“女人嫁人就好比第二次生命，当初我要是嫁给军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听小姑的，以后一定要找个当兵的，最好找个当连长的官。不要说什么浪漫情怀，都是瞎扯蛋，女人就要过好日子。”
“小姑不是嫁到村里队长家吗？不是也挺好的？”盛蓝蓝捕捉到了小姑晶莹的目光。知道小姑一定有故事。
“好什么好！那男人是个瘸腿。当初如果不是用了强，我会嫁给他？”盛亚欢突然又捂嘴抽泣起来。
盛蓝蓝慌了，“小姑你别哭了，别把小诺吵醒了。”
盛亚欢止住哭泣，怔怔地望着屋顶，她知道这次厚着脸皮找二哥二嫂借钱，总不会空手而归，可也是杯水车薪，儿子苏岩的病是个无底洞……
“小姑，女人不必委屈自己活着，如果你不喜欢那个男人，就跟他离婚，将就着过日子，小诺也不会幸福的。我发现她胆子很小，很内向，她爸爸是不是脾气不好？”
“她爸经常耍酒疯，动不动就拿孩子撒气，就连小岩都被他揍过。”
盛亚欢突然意识到是在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话，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讪讪地笑笑，“赶紧睡吧，天快要亮了。”
“嗯，不过小姑，为什么要嫁给军人呢？嫁给军人有什么好？”
“嫁给军人好处可多了，军婚受法律保护，如果老公的军衔高，还能随军安排工作。男人也不敢出轨，不敢动手打人，有组织帮你看着管着呢！我就想我家小诺以后嫁给军人，这样我这辈子的苦也算没白吃。”
“这么好哇！”盛蓝蓝突然有了奋斗目标，以后一定要找个当兵的。
盛蓝蓝做了个美梦，梦里有个身着军装的帅气男人朝她招手……
“快起来了，炕上都发河了。”
赵继红一声吼，把盛蓝蓝从美梦中惊醒，腾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竟然忘了梦里那个当兵的军装是什么样式的了……
上午十一点左右雨终于停了，赵继红领着两个男人进门，喊儿子来架梯子。听丽丽说盛剑楠不在屋里，啰嗦两句，打算自己去后院搬梯子。
盛亚欢跑去帮忙，赵继红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屋顶一排灰瓦全碎成了渣，盛蓝蓝和盛亚欢在梯子下往上递瓦。屋顶的男人看着盛蓝蓝笑道：“这丫头越来越开朗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她才十岁，十八变还早着呢！”赵继红搬个小桌在院子里，沏茶招呼他们下来喝水。
盛蓝蓝这才知道刚才夸她的是李春鹏爸爸。
“也快，小孩一眨眼就大了，就像我家春雷，我还没注意，就长成大小伙子啦！”
“可不是！听说他在部队当了炊事班的班长啦？”
“孩子要强又肯吃苦，我希望他还能进步。”李春鹏爸爸笑得更欢了。
盛蓝蓝心想，眼前不就是有个现成当兵的吗？可以考虑考虑及早培养，不然等到被人抢了去，就又来不及了，这辈子可得趁早嫁人。
盛蓝蓝有了这想法，再看见李春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她带着表妹和弟弟在河边玩，李春鹏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
盛蓝蓝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李春鹏他哥哥的情况。虽然李春鹏的哥哥比她大九岁，她也还能接受。可是当李春鹏说他哥有一百七十斤时，盛蓝蓝立刻断了念头。
她是有底线的，再急着早点嫁人，也得找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四十左右的小鲜肉。这个绝对不能将就。
“什么大胖子呀？我哥才不胖，那叫福气。”李春鹏嘟囔着。
盛蓝蓝又不想理他了，再活一世，就这么现实。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看得人有点眼晕。河岸上新开了不少好看的花。好多都是盛蓝蓝从没见过的，她高兴地伸手去摘。
李春鹏跟上帮她摘，盛蓝蓝扭身又去别处摘。
“蓝蓝姐姐！”突然传来苏诺的喊声，盛蓝蓝惊恐地发现苏诺掉到河里了。
苏诺才喊一声就被水冲向下游，惊得盛蓝蓝不知所措。她是会游泳的，可在河里还从没游过，何况还是这样急流中。
“救人啊！”盛蓝蓝一边喊人一边在河岸上奔跑，眼看着表妹挣扎的双手，情急之下折一根树枝想要捞苏诺。
李春鹏飞快地脱掉胶鞋跳入河中，几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了人影。
盛蓝蓝吓得都不敢呼吸了，突然看到苏诺的身子漂了起来，李春鹏也露出了头，顺势向岸边靠来。
盛蓝蓝把树枝伸向河里，李春鹏荡开树枝，伸手抓住岸边的茅草，将苏诺推到岸上……
“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这要是淹死了，可叫我怎么活啊……”
盛蓝蓝听着小姑一声高一声低的抽泣，心里愧疚自责不已。
第十二章 背上的补丁
盛蓝蓝向小姑认错。
盛亚欢搂着女儿，似乎根本听不见她的道歉。这让盛蓝蓝有点尴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前满脸怨气的女人，哪里还像昨夜长谈时语重心肠的小姑。
赵继红喊盛蓝蓝去端菜，算是给盛蓝蓝解了围。
农场习惯，找人帮忙少不了好吃好喝招待。
赵继红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一桌坐着帮忙的两个师傅，一桌坐着孩子们。盛亚欢识趣地和孩子们坐在一起，一直往女儿碗里夹菜。下午要赶着回家，这算是在她二哥家吃的最后一顿饭。
“小舅，家里来客人了，我妈让我喊你回家。”
王春燕站在院门口朝里张望。看见盛剑楠埋头吃饭，根本不瞅她一眼，王春燕心里顿觉空落落的。昨儿盛剑楠也是这副样子，看见她就像没看见似的。
早上王春燕和少先大队的几个同学一起去落后同学家访，在半路上碰上盛剑楠，盛剑楠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
“唉，那个偷窥的家伙今儿倒不偷看了？”
“看他那样子，好了不起似的。”几个同学私语窃笑，王春燕觉得脸刷地红了。在学校里人人逢迎她，男生的三八线，到她面前都变成了火热的友情线，上赶着跟她打招呼。
盛剑楠偷窥也好，揪辫子也好，表面上王春燕很生气，心里还是挺欢喜的。毕竟盛剑楠是城里来的，模样长得秀气，往人堆里一站，自有一种书生气质，显得与众不同。
虽然盛剑楠总是嘻皮笑脸，可那笑要是看得多了，竟然发现那么迷人。盛剑楠的骚扰，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成了王春燕的骄傲资本。
王春燕见她小舅又倒一杯酒，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索性开门进院，一阵风似地从盛剑楠身边刮过。
“小舅！”王春燕拖着长音，眼睛瞟着盛剑楠。
盛剑楠埋着的头稍微欠了欠。盛蓝蓝咳，悄声说：“忍住！坚持就是胜利。”
盛剑楠欠起的头又埋进碗里，再也无视王春燕的存在。
王春燕拉着她小舅出院，还不望回头再看一眼盛剑楠，气得“哼”了一声。李春鹏的爸爸也跟着告辞，正好看见盛亚农回来。
盛亚农热情地挽留他们，王春燕没好气地说：“我妈做了一桌子饭，就等我小舅回去开饭！”
“这孩子！”盛亚农笑笑，又感谢李春鹏爸爸，昨儿接盛亚欢辛苦，顺手掏出一包烟揣进他兜里。
“有事就说话，大妹子什么时候回去，跟我说一声。”
“我下午五点的火车。”盛亚欢赶紧接话，有人能送她去车站，赶紧应下最好。看赵继红的脸色，她很怕要搭牛车去车站，那还不得把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不用了，李哥也忙。我看车队的油罐车要去县里拉油，正好可以把她们一直捎到火车站。”
“那赶情好！”
盛亚农送走客人，回身喊他妹妹进屋说话。
“诺诺乖，一会妈妈就出来了。”
苏诺见妈妈进屋，顿时没了主心骨，眼泪汪汪地盯着屋门，很想进去，又要怕妈妈骂。
盛蓝蓝拉着苏诺的手，“诺诺，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妈妈。”苏诺低垂着头，蚊子哼一样。
“这名字真好听，很洋气。你喜欢爸爸吗？”
苏诺手指绞着衣襟上的扣子，好半天摇摇头。
“你喜欢弟弟吗？”
苏诺又摇摇头，“他总抢我东西，我的柳哨笛子都被他抢走了。”说完，又抽泣一下，“我奶奶说我弟弟快要死了，骂我妈是扫把星，连个儿子都养不好。”
“什么是扫把星？”小锋趴上来，伸手帮苏诺抹泪，“姐姐不哭，再哭大灰狼该把你叼走了。”
苏诺吓得立即闭上嘴。
赵继红进进出出收拾桌子，耳朵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
“亚农，你在单位吃饭没，要不要给你热一热，他们也没吃几口菜，这酒还有大半瓶呢！”
赵继红是想盛亚农快点出来，他越是和他妹妹在屋里呆得久，赵继红的心里就越慌。
盛亚农应着和他妹妹走出来，“下午我请假了，去送送你。大老远来一趟，正好有酒，咱们喝两杯。”
盛亚欢进屋时满面怨气，出来时神情明显开朗了许多，跟着她二哥坐到小桌前，随手倒酒。
盛亚欢端起一杯递给盛亚农，“二哥，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别说了，喝酒！”盛亚农一口干下。
他把赵继红存的私房钱，从抽屉的暗格里翻出来给了他妹妹。明知道这钱有去无回，明知道赵继红会跟他没完没了，可救命大于天，一点家底算不了什么。
不一会盛亚农就喝醉了。
车队的师傅开着油罐车在他家房头直按喇叭，盛亚农醉得完全没有反应。赵继红连推他几次，他就像一瘫泥萎到地上。
赵继红没有办法，一边喊孩子们扶盛亚农进屋躺着。一边从炕柜里掏出一个包裹，对盛亚欢说：“这是几套我和亚农发的工作服，你带回去，看妹夫能不能穿。”
盛亚欢不接，赵继红非往她怀里送。两个女人在屋门口撕扯好一会。
“再不收下就是嫌弃我这个二嫂招待不好。”赵继红顺势把包裹塞进盛亚欢手里。
盛亚欢只好收了，连忙喊女儿过来谢谢二舅妈。
走到门口，赵继红又想起什么，急忙跑进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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