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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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爱-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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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的石子路上,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男子迈着轻快的脚步急匆匆穿过,他长着一张四方脸,看上去忠厚可靠,此刻,这男子脸上现出喜悦的神色,仿佛急于将一个什么喜讯去通知谁。

    他走进一处院落,院子里种着海棠树,花季来临之前,已有几株早熟的海棠,正自含苞待放。男子穿过月亮门,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子,正在奋笔疾书。

    “焕新,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屋里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迎面走过来。

    梁焕新笑着把一本书递给这女人,身材略丰满的女人接过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京华故梦》,落款处印着“杨朔”,不禁对着梁焕新展开了笑颜。屋里奋笔疾书的男子也走出来,看到面露喜色的两人,梁焕新上前激动地说道:“先生看了你的连载,给予了高度的赞赏,这书能出版多亏了先生的帮助呀。”

    年轻的男子一笑,他知道梁焕新所说的先生,乃是上海滩一个鼎鼎大名的作家。杨朔接过这本书,抚摸着扉页,他本无意走上写作这条道路,只是为了抒发内心,唯有这种方式,才能祭奠他的爱人,才能表达自己对黑暗世道的强烈不满,才能获得心灵上的一点救赎。读者纷纷来信,表示对书中女主人公的同情,女主人公那种为爱牺牲奉献的情怀感动了很多读者。

    他和梁焕新的重逢,正是因为《京华故梦》这本书。这本书他多年前就开始动笔写了,后来,不间断地修改,也不断写着新作品。那天,他正在家里写作,门房进来通报,说道:“有一位报馆的梁焕新先生,想见一见您,少爷可要一见?”

    杨朔放下自来水笔,觉得梁焕新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就在嘴边,却一时很难对号入座,于是问道:“他是哪个报馆的?”

    “是,是,”门房显然记不清这些,说道,“好像是,世界什么报,很大来头的样子。”

    杨朔猜想是自己发表小说的《世界晚报》,于是说道:“请他进来吧。”

    梁焕新走进来,很爽朗的一个人,方脸,戴着圆框金边眼镜,笑着说道:“久闻杨先生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杨朔记起,说道:“梁先生不是供职于《京华日报》吗?”

    “半年前换了工作,到了《世界晚报》。”梁焕新说道,杨朔连忙招待他看座沏茶,梁焕新带来一个麻袋,打开来看,里面厚厚一摞信,他笑道,“你的小说快成了我们副刊的摇钱树了,这些都是读者的来信。有个读者说,求你不要再连载了,眼睛要哭瞎了,我本不负责你的小说,实在好奇就看了看,实在写得好极了。主编建议修改一些过于激烈的言辞,说,虽然写得是北洋政府,似乎暗喻国民政府,要求改掉许多,开会时,很多人都不肯,执意保留作品的原来面貌。”

    杨朔一拱手:“多谢,多谢。”

    两人从这篇稿子说起,聊起了文学,聊起了张恨水的小说、鲁迅的杂文、泰戈尔的诗歌,越聊越投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两人性格迥异,相处却融洽,杨朔仿佛很孤独,仿佛很久没有如此与人畅谈过了,梁焕新是个豪爽之人,两人一见如故。

    晚上,杨朔和梁焕新夫妇三人坐在院子里小酌,算是庆祝,此书历经坎坷,最初在《世界晚报》连载,可主编胆小怕得罪人,尽管梁焕新等人为此作品奔走,读者呼声强烈,最终还是半途而废。后来,转到上海的《申报》,或许时局已变,或许大上海更能容纳不同的声音,终于得以连载。后又受到著名作家的赏识,得以成书出版。

    杨朔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脸上毫无喜悦可言,梁焕新看着,猜测他的心事,和他认识了这么久,虽然过去的事情他闭口不提,梁焕新也明白,或许小说中的男主角正是杨朔本人。酒入微醺,梁焕新红着脸问道:“老弟呀——”

    妻子转头打量丈夫,知道他喝多了,平时他会文绉绉地叫别人的名号,只有醉了才会兄弟老弟的叫。

    杨朔睁开朦胧的醉眼,看着眼前的梁焕新,“你怎么会,写一个这样悲伤的故事?”

    杨朔惨淡地一笑,笑容比乌云背后的月光更加惨淡,他靠在酒杯上,说道:“为了怀念一个人。”

    他看着梁焕新的眼睛,眼神中露出悲怆,“我爱的人。”(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119章 误入军界的文人

    (全本小说网,。)

    “你送咳嗽药水的女孩?”

    杨朔点点头。往事浮上心头,他感觉鼻子酸酸的,他不想再哭了,无数个深夜,他一边写一边泣不成声,毫无男子气概可言。

    梁焕新同情地看着杨朔,小说的结局,他知道:“难怪,我每天阅览无数稿件,有些人故作深沉,其实肚里草包,你的故事,虽然语言平实,无甚华丽辞藻,也不悲天悯人,却字字血泪,饱含真情,令人动容。”

    杨朔拿起酒壶倒上一杯酒,以前他是滴酒不沾的,也看不起酒鬼,看不起那些因为生活失意便醉酒麻痹自己的人,如果要他变成酒鬼的样子——拎着酒壶,破口大骂,眼袋浮肿,满身酒气,他简直难以想象。现在的他,倒也不是那副样子,更像李白杜甫等诗人,借酒浇愁,酒可以麻痹他的神经,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和心。

    “我一直都不相信,她真的,离开我了。我不敢对周围的人说,怕他们说我是过度思念而胡思乱想,以为我魔怔了。可我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总觉得她没有死,我发疯一样找她,是因为我觉得,她就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与我重逢。”

    梁焕新知道,这是杨朔不愿接受现实的一种心理慰藉,不过,他不忍心拆穿,太多事情就像那层窗户纸,保持朦胧反而更好,捅破了一切明晰了,便也残缺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你,当初,有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妻子在桌下拧了梁焕新一把,梁焕新猛然酒醒,这话对杨朔来说,无异于在他皮开肉绽的心口上再插一把匕首,“尸体”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梁焕新猛地灌了一口烧酒,比平时味道辛辣。

    杨朔歪倒在桌边,闭上眼睛,脸上闪现出痛苦的表情,他喃喃道:“我,我看到报纸了,那个,恶棍派副官出去找,找到,他们府里丢失的车子,车子被炸得……四分五裂,他们把车牌拼凑起来……确认是丢失车辆……里面,有三个女人,从形貌特征,从身上的物件,可以……确认身份……”

    杨朔痛苦的样子,令梁焕新后悔不已,他后悔自己酒后胡喷,又勾起友人的伤心事,女人皱着眉头看着杨朔,责怪的眼神看向丈夫,梁焕新羞愧地低下头,想着该如何转换话题,只听得杨朔继续喃喃自语:“你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惨,逃跑,遇上滦河打仗……梁兄,我现在就算有出息,出了书,她也看不见了,我一生,就算建功立业,她都看不见了……”

    梁焕新叹口气,心绪烦乱,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妻子抱怨着夺下酒杯,埋怨他喝酒误事还喝个没完,对面的杨朔,却忽然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说道:“嫂子,我和梁兄其实早就认识了,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我送咳嗽药水的女孩儿……”

    那是一个大雨天,这种天气,最适合窝在被窝里看小说睡觉了,可男孩儿的心蠢蠢欲动想要外出,因为他心爱的女孩儿生病了。

    他买了咳嗽药水和点心,准备去看她,雨伞难以抵抗狂风的袭击,被吹得东倒西歪,他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一双皮鞋早湿透了,雨水不断地打在脸上,进入眼睛里,弄得男孩儿睁不开眼睛,他索性扔掉了雨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湿漉漉的头发都捋到脑后,在蒙蒙的大雨中向着女孩儿家的方向奔跑起来。

    可能是雨雾模糊,男孩儿猝不及防地撞上一辆迎面而来的自行车,车子擦着他经过,他应声倒地,倒是没觉得多疼,只是听到“啪”地一声,被保护在怀里的咳嗽药水掉了出来,摔成粉碎。

    车上的大男孩过来扶起地上的男孩子,问道:“你没事吧。”他看到男孩的衣服袖子破了,血迹从胳膊上流出来。而这男孩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只是呆呆地看着棕黑色的咳嗽药水流了一地,很快被雨水冲散。

    “喂,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我家包扎一下吧。”

    “我不要紧,”男孩说道,“我要去看望病人,可是我买的药水……”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紧紧抱着怀里的点心。

    “来,上车,”梁焕新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说道,“你先跟我回家,我帮你包扎一下,我家附近就是一个药铺,我打碎了,我赔,帮你再买一瓶,我家很近的,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男孩跳上了梁焕新的自行车后座,不过他并未跟他回去包扎伤口,只是再买了一瓶咳嗽药水而已,他急匆匆转身再次跑进雨帘。

    梁焕新叫住他:“喂,你手上的伤……”

    “不打紧。”男孩子头也不回地喊道。

    望着他的背影,梁焕新笑了,他长这男孩子几岁,明白情窦初开的美好。只是他不知道,这男孩和他要去探望的女孩儿,他们的故事总是和大雨息息相关,他不知道,当男孩见到女孩艰苦而坚强的生活之后,会送她去上学,给她租一栋房子,给她一个家。那时,他只是骑车追上那男孩,一壁摁着自行车铃,一壁说道:“你去哪里,我送你去比较快,这样淋下去,伤口怕会感染,上来吧。”

    男孩子跳上车子,说道:“我去钱粮胡同67号。”

    “我叫梁焕新。”梁焕新扭头说道。

    到了地点后,男孩子跳下车子,表示感谢后边跑边回头,那会儿天晴开了,男孩子奔跑在刚刚出现的阳光中,回头笑道:“我叫陈振中。”

    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院子里的电灯都打开了,窗外刺眼的亮光照进来,歪在单人沙发上看书的沈月眉,此刻正袭来几分倦意瞌睡着,被门外的声音和光亮吵醒,不由得眯起眼睛,很快,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凡柔和一个男人低低的说话声,是韩景轩回来了吧,沈月眉披上衣服起身。

    t韩景轩似乎很是疲倦,这种倦怠在他脸上很少看见,他似乎总是精神饱满,这次一回来就摊在沙发上,见沈月眉过来,指了指桌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说道:“我给你带了草莓回来。”沈月眉最爱吃草莓的,他一边脱下军装一边问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t沈月眉把他的军装挂在衣架上,又拍了拍帽子上的土,整整齐齐地放好,听到韩景轩的话,想了想说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t“门房说有个记者来找过我,还留了名片。”

    t沈月眉打了毛巾来给他擦手,听闻此言,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感谢你上次的帮助。”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梁焕新的名片递给韩景轩。

    t韩景轩说:“我最近忙得很,改日得闲再去见他吧。”

    t沈月眉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这么忙,这点小事何必亲力亲为呢,派你的秘书处理不就是了?”

    t韩景轩一笑,说声也是。他其实很想见见杨朔,他常笑称自己是误入军界的文人,平时也喜欢读书,做读书笔记,写日记,很爱结交那些文笔老练思想深刻的文人,不过这种附庸风雅之事,不适合现在这个多事之秋,还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吧。韩景轩便把此事抛在脑后,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他邪魅狷狂地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横抄着抱起沈月眉,走向那张宽大的铺着深红色被褥的柔软的床。

    t夜里,韩景轩正在熟睡,忽然感觉沈月眉柔软的身体凑过来,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韩景轩猛地醒过来,沈月眉不太主动与人亲昵的,是思念么,韩景轩心里涌上一阵暖流,他回身紧紧抱住那个娇小的身体,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t沈月眉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声音说道:“对不住,吵醒你了。”

    t韩景轩火热的心被沈月眉柔和的声音融化,他听在耳朵里,就像那日在吴府,沈月眉追过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说自己从小受苦接受一点善意便牢记心间,虽然沈月眉现在日子好多了,可她那特有的柔弱的声音依然常常令他心疼。

    t韩景轩抚摸沈月眉的脸颊,看着那双秋水般的眼睛,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多么容易让人产生愿意为她死上千万回的冲动:“怎么了,眉儿,有什么心事吗?”

    t沈月眉眨了眨眼睛,说道:“前日,是我爹的忌日,我妈这两天心里又难受了……胸口闷的很……他们感情很好,结婚十年也没红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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