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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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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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笔记本被后排男生弄残缺后,许霜降限于情面,没有破口大骂,但脸色确实很难看。随后,她连续两个星期不肯出借笔记本,那两个星期正是期中迎考的复习阶段。离考试只剩没几天的时候,斜后男生拿了家里十个菜卤蛋,说是他生日,给前后左右的同学中午加菜,许霜降也分到了一个。

    盐茶酱油蛋常能吃到,菜卤蛋吃到的机会不多,许霜降觉得味道真不错,再加上斜后男生“宝姐姐”叫了十七八遍,她嫌吵得慌,于是就勉强又借出了她的笔记本。

    那时候复印不流行,全得靠手抄,斜后男生落下了两个星期的工作量,放学时腆着脸请求拿回家去。许霜降不情不愿地让他把笔记本拿走了,第二天一早见面就立即收回来。

    正后的男生没顺到,只得用同桌那版本。还是那句话,那时候复印不流行,许霜降笔记上那爽心悦目的字体版面到了同桌那,就成了笔走龙蛇一般,只限于他本人懂。正后的男生越抄越窝火。

    期中考试考完了,生物老师就领着他们上了公园。

    许霜降一组八个人,四男四女,老师相中了许霜降做临时小组长。小组长没啥荣誉,只有三项任务,一是保证整组进公园,整组出公园,不能有一个人脱队,二是盯着组员,果皮纸屑别乱丢,不能给学校给老师丢脸,三是负责收自己组的门票钱,收完了交给老师统一买票。

    许霜降就是在收门票钱的时候,注意到了正后男生那双黑布鞋。那是一双正宗全手工的布鞋,因为那鞋底也是老粗布一针针纳起来的。

    当天没有体育课,许霜降穿着搭袢圆头淡粉红牛皮鞋,配了一双丝袜。她向那男生收钱,面对面,自钞票缝里看下去,是一双大大的黑布鞋,鞋帮处露出了白色的薄棉袜,颜色对比特别醒目。

    收了钱,老师去买票,因为人数众多,售票窗口点了好久,老师又陪着看门人清点学生总数。他们在忙乎着,学生们就按组列队在公园门前。

    许霜降没啥事做,随处打量,视线又被那双布鞋吸引住。

    那是一个布鞋全线隐退、还没有卷土重来的年代。许霜降家里压根儿没布鞋,只剩一双她小时候的虎头鞋,是洗三请酒时一位老亲送的,鞋面绣得非常精巧。小胖囡长得快,她统共就没穿几回,所以宣春花没舍得扔,一直收着,黄梅过后,衣柜箱子捣腾出来晾晒,许霜降才知道自己曾穿过这么一双虎头鞋,当初还稀罕了老半天。

    这会子她在琢磨好奇,那男生家里,居然还留有工艺如此淳朴的布鞋,别是他穿了他爸或者他爷爷的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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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蛇莓的影响

    那后排男生,其实离许霜降家里也不远,隔了俩街口,住在百货大楼后面一个小支弄。逢到六月台风汛期开始,总要穿几回高筒胶鞋到学校里来,他一穿,他同桌就会关心地问:“你家积水了?小板凳飘起来了吗?”

    他家那片住户多,地势也略低,排水设施跟不上,有一回暑假里遇到一个台风,下了一夜暴雨,据说他醒来发现家里进了水,板凳和他的拖鞋一起飘荡在水面,开学后给同学们讲,暑假作业都泡烂了,正好不用做,报名时班主任老师特别通情达理,不用他补。

    许霜降瞅着他的布鞋,总觉得布鞋其实不适合他家那块低地。

    闲着的她,扭着脖子低头看的时间稍稍有点持续度,一会儿布鞋不见了,那男生走去后面,和其他男生说话去了。

    许霜降最不该在顺势抬头时和那男生对了一眼,然后讪讪背转身,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盯着别人的黑布鞋暗地里转了些念头。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她听到公园小土包上那片树林里,鸟儿叫得热闹,建议去那儿观察时,遭到了那男生的抵制。

    “组长,你看这么多蛇莓,蛇不知道舔了多少口唾液在上面,你准备让大家去喂蛇?”那男生道。

    许霜降的组长威信,因着这一片旺盛的蛇莓,被一扫到底。后来,大家七嘴八舌寻地方,她也就寂寂无声地随大流。观察活动结束,出了公园门,她领着组员在老师面前齐齐站好,老师一瞄,确实多少人进,多少人出,一个不缺,她的临时组长就卸了任。

    许霜降回家问过父母,宣春花对蛇莓的习性不清楚,但她可不喜欢女儿去那些荒僻地,于是说道:“那种像野草莓一样的小果子啊,是听老人说过蛇爱吃,大概因为这样才叫蛇莓嘛,以后见到离远点,草丛里别去。”

    许霜降就这样把蛇莓的恐怖传说牢牢记住了。当然,知识面宽了,她就知道这多半是以讹传讹,但是初始记忆太过深刻,她此后一见到蛇莓,总能顺利联想起蛇。

    “睿伢子,不要采。”她阻止道,“那个不可以吃。”

    汪睿抬起头,露出小门牙:“婶婶,我吃过的。”

    许霜降瞪着汪睿无语一阵,半晌问道:“什么味道?”

    汪睿偏着小脑袋想一会儿,摇头道:“没味道。”他眼睛亮闪闪,“婶婶想吃吗?这颗给婶婶尝尝。”

    许霜降瞅瞅离地没有多高的小红果,牵起汪睿,温和地教道:“睿伢子,长在外面的东西,我们不要随便采来吃。”

    汪睿眨着眼睛,指着柑橘树道:“爷爷说,等果子黄了,就采给我吃。”

    “这是你爷爷种的,当然可以采来吃,那些随便长出来的野果,你不能乱吃。”许霜降急中生智道。

    汪睿听话地点点头,一转眼就不再纠结,他高高兴兴地拉着许霜降,指着一颗枣树道:“婶婶,这个也可以吃。”

    青红相接的小枣挂满枝头,看着煞是喜人,大概再过些时日,就可以打下来吃了。

    许霜降在汪睿的带领下,还参观了板栗树,一个个绿色的刺毛球长在枝叶间,那凶猛的果实造型让她眼睛一亮。她在家时,每年的九月之后,桂花香时,她妈妈都会去买新鲜上市的板栗,烧一顿板栗鸡,她还不忘吃几回糖炒栗子。

    许霜降在树下对着刺毛球垂涎不已,十分遗憾她等不到它们成熟。

    汪睿就像一个拥有巨大宝藏的小孩,急于向客人显耀自己所有的宝物。“婶婶,那边还有一棵不一样的。”

    许霜降随他过去,瞅了半天,猜测是棵柿子树。

    真是可惜,如果她秋天到此,在这个果园里,随采随吃,不知道多幸福。

    汪睿带她将柑橘园里的这几棵杂树看过后,口渴了,他拿起苹果就要往嘴里塞。许霜降急忙拦住:“没洗过,不能吃。”

    刚刚烧纸的时候,苹果上指不定沾了多少灰呢。

    汪睿年纪小,却是跟着爷爷一直泡在果园里,对地形极熟,他带着许霜降到了一间简易的棚屋里,汪忠德平时用来存放镰刀、篮筐、水管等工具,屋檐下露天接了一个水龙头。

    许霜降瞪着眼睛,瞧着汪睿熟门熟路地将手探到门口堆放的一捆树枝下,摸出了一把钥匙。

    “婶婶,里面有凳子。”

    许霜降迟疑了一秒,傻乎乎地问道:“睿伢子,这好吗?”

    汪睿显然不太明白许霜降的意思,他解释道:“婶婶,我们坐在凳上吃苹果。”

    许霜降眨眨眼,顺从地接过钥匙开门,棚屋里比外面还要闷热,因为没有挖窗户,光线比较昏暗,许霜降才从亮处踏进去,一时看不清。

    汪睿比她灵活,吱溜钻进来,到门内侧拖出一个帆布小马扎,又指了一张长条木凳说道:“婶婶,你坐这个。”

    许霜降弯腰去拿,直起身时瞧见对面一张桌子的桌肚里垂落一样物事,当即条件反射般“啊”一声叫出来,僵滞一秒后转身就跑。

    她是拎着凳子一起跑的,那老式木凳看起来是自家手工做的,凳面的木板块又长又狭,每端的两条凳腿用卯榫连接着。她奔出门时,汪睿大概被她的惊叫吓得傻在门外,许霜降下意识就把凳子前腿往她这个方向偏,免得撞上汪睿。

    棚屋的门本就不宽,凳子这么一斜,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凳子卡住了门,挡住了冲势正急的许霜降,她被绊倒了,合体扑在侧翻的凳子上,尽管最后一刻她已经调整姿势,用前手肘支撑着地面,使得胸腹尽量抬高,堪堪擦到凳角,但还是自心口往下都有点疼,最惨的是,她从手掌到手肘的整条前臂都疼。

    许霜降一时爬不起来,但她更害怕的是身后屋内。她咬着牙坐起,见汪睿拎着小马扎,扁起嘴就快要哭了,忙忍着疼痛急叫道:“睿伢子,快过来。”

    “婶婶。”汪睿手一松,小马扎就落到地上,人跑到她面前。

    许霜降挣扎着站起,拉上汪睿待要再跑,转头之际望屋内瞥了一眼,那物事似乎还在老位置,她讶异地再定睛望一眼,心头疑惑,紧张地盯牢了再观察,越看越觉不对,最后她压低声音对汪睿说道:“睿伢子,你看里面桌子那里,像不像一条蛇?”

    她战战兢兢的神情影响了汪睿,小孩子立时屏气凝神,瞅了好一会儿后,悄声道:“婶婶,那是我爷爷的花绳子。”

    许霜降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默默地辨认再辨认,最后鼓足勇气走进了棚屋,终于肯定那的确是彩纹绳。

    她惊魂初定,捡起小马扎,让汪睿坐好,给他洗了苹果,让他啃苹果压压惊,她自己则到水龙头下冲洗手臂。

    棚屋前的这方地经常来回走动,已被走得硬实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暑热干旱,地面被越发晒得板硬,许霜降刚刚这倒地一摔,将手臂都蹭破了皮,露出红红的血印子,被凉水一冲,嗖嗖地生疼。

    她坐到那条罪魁祸首的长凳上,舒了一口气,才放松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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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地道的味道

    许霜降牵着汪睿去找陈池,远远地,望见他坐在坟前。

    此时太阳快要偏西,他的身影看上去非常孤单。

    “吃吗?”许霜降走过去,把洗净的苹果递到他鼻子下。

    陈池抬眸,柔声微笑道:“你吃吧。”

    许霜降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只当没看见,也不再多说,把苹果收了回来。

    陈池忽然把她的手腕抓住,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摔了?”

    汪睿口快,竹筒倒豆子般呱呱说道:“表叔,婶婶绊到凳子了,摔了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他的小手忙忙地拍了自己的手臂、肚子和膝盖。

    许霜降看得极赧然,汪睿演示的是狗啃泥的姿势。“我没事,把一根绳子看成蛇了。”她讪讪解释着。

    陈池的指腹轻轻地顺着她的血痕拂两下,她的手肘四周已经泛出了淤青块,他的目光再在她身上腿上转了一圈,锁紧了眉心:“其他地方摔疼了吗?”

    “没。”许霜降瞄了瞄四周,不放心地问道,“你说,这里有没有蛇?”

    “真有也别怕,我会抓。”陈池安慰道,“走吧,伤口要消毒。”他手一撑,站了起来,凝目望向墓碑,将巴在石碑顶沿的两小片纸灰用手掌细细拂落地上,方转头弯腰将汪睿抱起。“睿伢子,我们回家去。”

    汪忠德做好晚饭,还不见陈池三人回来,出门到后山坡去叫,半路上迎面就望见了他们。

    陈池单手抱着汪睿,身后侧跟着许霜降,手里拿着一个苹果。陈池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她,伸手递一把。许霜降靠近后,则把苹果放到他嘴边,让他咬一口,然后转一面,再让汪睿咬一口。

    他们三人在山间小径上时走时停,汪睿眼尖,遥遥挥起小手就喊:“爷爷。”

    “池伢子,睿伢子,回来吃饭啦。”汪忠德站定,向他们招手。

    晚饭就在后进的厨房里用,那条大黄狗竟也掐着点趴到了厨房门口,见到他们才站起来迎候。它七凑八凑走到许霜降身边,许霜降吓一跳,不知为啥招了那狗的喜欢。

    “霜霜,苹果核给它看。”陈池提醒道。

    许霜降照着陈池的吩咐,把手里捏着的苹果核现出来,大黄居然昂着头仍要凑过来,似乎要闻闻才甘心。

    陈池纵然知道这条狗不大会伤人,还是把许霜降往他身边拉了拉,接过她手中的苹果核,大黄立即就转到他这侧。陈池摊着手掌,大方地给它嗅,那狗转瞬就摇着尾巴无趣地走了,而且直接走到餐桌下卧着。

    许霜降看得颇是无语。

    “池伢子,我们到堂屋吃。”汪忠德道。

    陈池却摇头道:“舅舅,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就在这里吃吧。”

    陈池知道,逢年过节,来客多,他舅家才会挪到堂屋支大桌摆饭,平日里都是图近便,直接在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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