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渔夫到国王- 第181部分

　　　　香江目前还没有大型制作公司，很多电影项目是由投资人立项后，成立一家公司以方便应对财务问题，然后临时组建制作团队进行拍摄制作。

　　　　当电影上映后，如果票房理想，这家公司可能会保留下来，以筹办下一部电影，如果票房失败，投资人也没有新的设想，那公司基本上就以结业告终。

　　　　因此后世，如果看50年代的香江电影，会看到很多电影公司的名字，有些公司甚至仅仅拍了一部孤本电影而已。

　　　　再加上这两年涌进香江来的沪上电影人才很多，林海相信无论收购公司，还是招募人员，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同意了陆运涛的方案。

　　　　“会长，要不，我们把楼下的老袁拉进来？”陆运涛忽然问道，“我和他也算多年好友，公司能够租借这里，也是他帮我引见了业主，而且我听说，他在长城的位置并不是很稳。。。。。。”

　　　　“袁先生啊。。。。。。”林海踌躇道，之前在半岛和袁仰安第一次见面握手，自己就了解了这人的未来走向：

　　　　1947年，袁仰安加入张善琨和李祖永建立的永华，去年年底，袁张二人与李祖永之间的矛盾日趋激化，于是离开永华创立长城影业公司。

　　　　可惜这个被称为“旧长城”的公司，在今年九月底就会随着局势变化土崩瓦解，有人北上参加庆典获取功名，有人心怀不安留下坚守，其中张善琨、袁仰安拉来航运商人吕健康成立新长城——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

　　　　然而这个新长城内的编委会也是由左翼控制的，有着曾经前国家队“华影”履历的张善琨很快被扫地出门，袁仰安的权限也受到极大压制，郁郁不得志，最后于57年脱离新长城，另组新新电影。

　　　　此时，他们两个应该已经被这些人包围并拉拢了吧。

　　　　“老袁背景有些复杂，其志向又非常远大，暂时并不适合公司，”最后，林海摇摇头，决定还是让他走完这段难得的经历，也可以为华语电影保留一份珍贵的记忆。

　　　　比如夏梦，她就是在长城才焕发出灿烂的光芒的。

　　　　比如查某人，他也是在长城才开始被香江市民熟悉，并最终成为一代文坛巨匠的。

　　　　不过，夏梦和姓查的，也是在长城转变了方向，只不过后来一个又戏剧性地反转再反转，被人蔑称三姓包衣，而另外一个大美人则终生不渝，最多远避他乡、最后还是叶落归根。

　　　　“这倒是的，袁先生为人四海，交往甚广，当年在沪上时就广为人知，张善琨又有国营背景，我们还是同他们保持距离为好。”陆运涛点头称是，“那就收购龙马公司吧，他们老板吴性栽和我算是票友，经常一起听戏。。。。。”

　　　　林海听了他的介绍，对这个吴性栽来了兴趣。

　　　　这是一个可以称得上闲云野鹤的人物，商人出身，却如同陆运涛一样，喜好艺术，京剧，在沪上创办文华电影，曾支持华夏电影艺术大师费穆拍摄了周信芳主演的《斩经堂》，梅兰芳主演的《生死恨》，以及充满人文情怀的传世杰作《小城之春》。

　　　　吴性栽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不关心zz，来香江也不过是想找个避世之所，对于两派势力的拉拢，从来不加回应。

　　　　刚刚创办的龙马电影，他是董事长，费穆担任总经理，人才倒是收罗了一批，然而至今还没有制片计划。

　　　　“你觉得他们愿意并入我们公司的可能性有多大？”因为有这两个大师级人物，以及一批有经验的沪上从业人员，林海对龙马很感兴趣，可对招募他们并无太大信心。

　　　　“我觉得希望很大！”陆运涛忽然笑了。

　　　　原来龙马电影遇成立快半年多，一部电影都没有投拍，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资本。

　　　　吴性栽和费穆这两个有着极高艺术天分的电影大师，混得也实在惨了些，可见这年头电影行业是多么不赚钱。

　　　　“都已经中午了，我们先吃饭，”林海看看手表，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吃完饭就去龙马！”

　　　　陆运涛带着林海，先去了四楼，想去找袁仰安一起吃饭，结果他已经有事出去了，两人只得出来，此时楼道里突然有个男青年拎着个纸袋冲过来。

　　　　林海站着不动冷眼相看，烂鱼仔早就迎上去，一脚把那人踢倒，纸袋里的汤水洒了一地。

　　　　“死扑街，走路不知道看前面啊，你眼睛长在头顶上啊？”

　　　　“好了，他是无意的。”林海阻止了还想上前踢打的烂鱼仔，“把他拉起来吧。”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男青年摩挲着从地上捡起眼镜戴上，起身朝几人鞠躬道歉。

　　　　“是我手下太过冲动，你没事吧？”林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二十多岁，偏黑的国字脸，略肥胖的身材。

　　　　“我没事，几位先生，我先走了，还得去买午餐。”青年转身就想走。

　　　　“喂，”林海叫住了他，见他脸色难看下来，笑道：“你不用去出去买了，既然我们打翻了你的午餐，那就让我请你吃午餐好了。”

　　　　“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下去再买的。”青年还是不愿意。

　　　　“我想请你去楼下那间京菜馆吃，听你口音，是北平来的吧，听说那里的烤鸭可是正宗全聚德出来的大师傅做的哦。”林海瞥了眼地上打翻的炒米粉，诱惑道。

　　　　青年犹豫了，喉咙动了一下，“那个，那个。。。。。。太不好意思了吧？”

　　　　“走吧，不用客气，应该我们请你的！”林海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在那里愣了会，很快用热切地目光看着他，“请问你尊姓大名？”

　第0332章　那时的香江电影人

　　　　京餐厅的东主据说是来自老北平的某个贝勒爷，两百多平米的餐厅，被装修成四合院格局，大门进来，中间的院子是大厅，三面的正屋和厢房则分出各个包间。

　　　　大厅里全是仿石桌凳，桌边随意摆放着种在大陶罐中的文竹、女贞、山茶等各种花树，大理石地面上特意镶嵌着巴掌大小的彩色长江鹅卵石用于分辨走道，各桌之间隔着大开面姑苏双面绣立地屏风，上面图案不是花开富贵就是龙凤呈祥之类。

　　　　院子中央有个青石井圈，前面摆着一桌一凳，一个长袍老者端坐着，也不看人，光顾着弹弄手中三弦，曲子清淡，却别有一种大气和怀旧。

　　　　这一切很古风，也很有富贵气，林海感觉很舒适，很喜欢。

　　　　餐厅包厢非电话预约不可得，陆运涛想去和熟识的经理要个包厢，林海阻止了他。

　　　　他们就在院子角落找了个小桌坐下，穿着花团锦簇短旗袍的女服务生上来给三人拾掇好茶具，一个青衣小帽的后生仔拎着个长嘴大茶壶，一口京腔招呼着各位爷，手轻轻一抖，提溜几下，三个茶碗满了。

　　　　女服务生一个万福，双手把富丽堂皇的菜单恭送到坐在主桌的林海手上。

　　　　“好久没有吃到国内的菜了，来这边吃的也都是改良的粤菜，今天可要大快朵颐一番。”林海也不推辞，一张嘴先点了好几个硬菜，再搭配几个素菜：松果烤鸭，黄焖羊肉，贵妃鸡，酥小鲫鱼，京酱肉丝，莲蓬豆腐，五彩葫芦，雪花桃泥，清酱茄子。

　　　　“你们不要嫌弃我点的菜，我可是无肉不欢，”放下菜单，林海笑着对两人说，“这些菜够吃了吧？”

　　　　陆运涛微笑不语，青年人似乎欲言又止，林海笑道：“翰祥，你有什么直接说，和我不要吞吞吐吐。”

　　　　“林先生，能不能加个福寿肘子，”他有些羞赧道，“我在北平时，最喜欢吃这道菜了，南锣鼓巷那家孟三春做得最地道。”

　　　　“肘子啊，很好，该吃，我也喜欢！”林海哈哈笑道。

　　　　“翰祥，听你口音，你在北平待了好久吧？”等菜上来的空档，林海笑眯眯看着这个叫李翰祥的青年人，心中满是唏嘘。

　　　　“918后，我全家移居北平，从小学、中学直到艺专，我一直在那里，直到前年才南下，”李翰祥拘谨地说道。

　　　　眼前两人，据说是楼上新成立的太平洋国泰的大老板和二老板，自己在长城做临工，可是听很多同仁讲过，这家公司来历不凡，威势赫赫，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自己冲撞了他们，反而还被客气地带进这间从未踏足的餐厅。

　　　　我无财无貌，他们又不能吃了我，今天能吃到肘子和烤鸭就是大赚，哪怕等会出去被那个凶恶的保镖再暴打一顿也值了，24岁的李翰祥横下心来，迅速恢复了伶俐口齿和坦然自若。

　　　　林海见他说着话，神情慢慢放松下来，自然很高兴，询问了他在长城的工作。

　　　　李翰祥倒也光棍，毫不避讳地坦诚了自己的经历，他在48年底来港后，考入永华训练班，没料到因为与某当红女演员发生感情纠葛，惨遭永华开除，后来长城初创，他又被介绍进去，负责广告看板和布景美术，另外担任特约演员。

　　　　特约演员听上去高大上，其实不过比群演稍微好那么一些而已，电影公司往往会把一些做幕后的人员当做特约演员，缺个背景就让人上去站着，缺个乞丐就上去坐下，缺个尸体就上去躺下。说穿了，这就是星爷所说的“死跑龙套的”。

　　　　林海没有多说什么，等菜一个个上来后，先带头大吃起来，席间，偷偷观察了下他的吃相，大概了解了他的窘况。

　　　　三人战斗力极强，桌上十道菜竟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喝了口茶，更了次衣，回来后，林海笑着说道：“翰祥，你留个住址给陆经理，大家同在演艺行，以后多多来往。”

　　　　“好的，谢谢林先生、陆先生高看！”李翰祥不是拎不清的人，当即写下地址，三人起身往外走。

　　　　服务生拎着三个竹编盒子等在门口，在外面用过午餐的任锦球二人也早已守候在门外。

　　　　“小任，你们两个每人拿一个福寿肘子，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林海吩咐道，又对李翰祥说道，“这一个是你的，也带给夫人和孩子们尝尝吧，里面加了冰块的，傍晚拿回去都没事。”

　　　　李翰祥感谢一番，提着竹盒匆匆往楼上去，陆运涛转头对林海道：“会长，听他所言，最多在美术上有些功底，我看您对他很有兴趣？”

　　　　“运涛啊，这个年轻人，你可以多多交往下，或许可以尝试把他挖进公司，”见陆运涛有些不以为然，林海很正式地说道，“或许他现在还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可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样的年轻人，值得我们培养啊，公司的未来还长着啊。”

　　　　“好的，我明白了！”陆运涛醒悟过来，郑重应下。

　　　　半个小时后，汽车在油麻地众坊街百老汇剧院门口停下，陆运涛带着林海走进剧院旁边的一家颜料店，里面一个中年妇人正在逗弄一个男孩，见两人进来，对陆运涛点点头。

　　　　“吴夫人好！”陆运涛笑着和妇人打过招呼，把路上买的一包冬瓜糖递给男孩，领着有些发懵的林海往里面走，小声说道，“这是吴性栽的铺子，他当年在沪上起家就是做颜料生意的，龙马影业在二楼。”

　　　　沿着阴暗逼仄的楼梯上到二楼，一整间大厅出现在眼前，楼梯旁的柱子上挂着一幅裱在镜框中的条幅：龙马精神——右任1949。

　　　　大厅里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道具，戏服，甚至还能看到生锈的刀枪，靠窗位置摆着三张办公桌。

　　　　然而大厅里可不止三个人，因为其中一张办公桌前就围了三个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偏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略胖的中年男人直接坐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三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鑫斋兄，敬庐兄，因何事而争吵？”陆运涛走过去，大声说道。

　　　　“运涛老弟过来啦。”坐着的那个人站起来，桌上那个人也跳了下来，另外那个年轻人退到边上去。

　　　　“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老板林海先生，”陆运涛拉着两个中年人，指着瘦的那个，“这是吴性栽，吴鑫斋，”又指着胖的那个，“这是费穆，费敬庐。”

　　　　“林先生，久仰大名，之前听说连威震星马的运涛老弟都被你收罗了去，我们已经非常惊奇，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有为。”吴性栽客气地抱拳道，这是个有着浓郁书生气息的男人，给人的感觉不错。

　　　　费穆稍微含蓄些，微笑着点点头。

　　　　林海先抱拳，后又伸出手去，两人愣了下，连忙伸手和他握了下，林海脸上微笑，心中吃了一惊，看了费穆一眼。

　　　　“白沉，劳驾给两位贵客倒杯茶去，就用林先生拿来的龙井，今年还没有喝过新茶呢。”费穆从角落里拖了两把椅子过来，吴性栽招呼两人坐下，笑着把林海拎上来的两盒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