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俞琴。
俞琴满头白发，双手已轻轻按在了琴弦上，酝酿着感情，随时都准备弹。
傅红雪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此处？”
燕南飞露出挑衅的目光，道：“因为俞琴先生的琴声并不为俗人而启，只会为我一人而弹。”
“那想来这样的琴再高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顾闲看向那架琴，琴身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似已有上千载的历史。琴尾处微有焦黑，好像是被烧过一般。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名琴‘焦尾’？”
俞琴正色道：“正是焦尾。此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他果然坐下，正好衣冠，将琴放稳，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铛！
如空旷的幽谷中混杂着清晨的雾霭同时飘来，一下子就将人带入了一种玄之莫名的境界。
或者说将顾闲带入了另一番境地。
这样的体验，顾闲曾有过两次，一次是在瀑布下聆听《笑傲江湖曲》时，一次是在无名山下听的一首《旧山松竹老》。
现在他又有了这样的感受。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首曲子几乎要让他忘却了凡尘俗世的一切，只是在空灵的心境中飘荡晃动。
杀人？
——为什么要杀人？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杀人这种事？
我怎么会杀人呢，世界太乱，太血腥，不如一死了之了吧。
顾闲脑中刚升起这样的想法，便被他立刻打消。
他从那种听乐的境界中惊醒过来，一头冷汗。以往他知道慕容复下珍珑棋局时居然想要自杀，他是不能理解的，今天却终于相信了。
俞琴一曲刚好奏罢。
他起身道：“我这一关规则很简单，只要你能够在琴技上胜过我就可以了。”
顾闲目光闪动，问道：“又是谁来评判？”
燕南飞道：“良心。”
“在场的诸位都是有良心的，俞琴大师的琴技已达到了通神入境的地步，能将人带往另外一种境界，这是大家都能够感受到的。你的琴技若不能至此境界，那便不用比了。”
这个评判方法很公平。
若是顾闲连那种引人入胜的琴声都弹不出来，当然不可能比得过俞琴。
傅红雪、明月心、秋水清等人都为顾闲捏了一把汗。
顾闲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可是俞琴大师用的是四大名琴中的‘焦尾’，那我用什么琴？”
燕南飞早有预料似的拍拍手，让人蹑手蹑脚地抬出一架琴来。
同样是古琴。
“若你有眼力，便知道这是同为四大名琴之一的‘绕梁’！”
古琴绕梁。
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众人正以为顾闲还要继续提出一些刁难要求的时候，却不料他径直走到了绕梁之边，随手拨了拨。
琤！琤！琤！
顾闲赞叹道：“好琴！”
燕南飞道：“你若是满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
“可是你若是连一曲乐都不会弹的话，就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
燕南飞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瞧着顾闲。
今天只有一更。。。心态有点不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琴和宗师
珰。
顾闲弹动了第一声琴响。
全场所有人都紧紧凝视着顾闲，看看他能奏出什么样的乐曲来。
珰，珰，珰。
一连三声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琴声上。
顾闲将衣袍拂开，两手拨弦，手法如梦如幻，曲声清幽淡雅，若即若离，仿佛将人引入世外桃源。
但这与先前俞琴所奏之曲意又有不同。
俞琴那一曲是让人放弃所有，不思不想，无忧无虑，抛开了尘世的一切。
而顾闲则是奏出了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世外桃源，虽人人劳动辛苦，但却隐含着安居乐业的快乐。
都是隐世，但一为静，一为动。
这一首《旧山松竹老》的高妙之处绝不逊色于俞琴方才所奏之曲，但是顾闲的琴艺显然比起俞琴来是有所差距的。
众人仍然被琴声深深吸引，却始终没有进入过那种神游天外、人曲一体的境界。
铿。
一曲奏罢。
燕南飞笑道：“好琴，好琴，想不到这架‘绕梁’琴在巴山顾道人手上也未埋没，只是恐怕比起俞大师来。。。。。。”
无论谁人都看出，顾闲的确精通琴道，但是要想胜过俞琴，还差了一个境界。
看着燕南飞的得意，萧四无的冷淡，郝厨子的讥笑，傅红雪的惋惜，秋水清的难受。。。。。。
各色各样的神情，顾闲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琴声仿佛还在顾闲的心中回荡，如丝如缕，悠悠不绝。
顾闲忽然叹息一声，竟又奏起了琴。
琴声虚无飘渺，似有还无，竟慢慢荡进了人的心中。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顾闲不但奏响古琴，还高声唱起了这首鹧鸪天。
唱词愁苦悲伤，其中更是包括了他在此位面中经历的种种。
暗杀、刁难、算计、比武、论画。。。。。。说都说不过来的辛酸悲苦全部融入了这首词当中。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曲中有情，情合为曲。实是折动人心！
顾闲唱罢，琴声却还未断。
众人也都陷入了种奇妙的境地中，甚至萧四无竟仰天无声而泣。
玎。
最后一声罢。
余音仿似未断绝，袅袅地绕在大堂之间。
何日禅定心静，何日琴音方绝。
“玩家突破境界，琴道提升至宗师级！”
系统提示传来，顾闲成为了宗师级别的琴师！
可以说，他就算是武功全废，但单单凭借这一手琴艺，也可以闻名于世，享受数不尽的礼待，各方大势力都会将他奉为上宾。
这已是和俞琴一样的境界！
明月心率先哀叹道：“谁敢说这曲不是仙音，我第一个不能放过他！”
俞琴叹息道：“莫说是姑娘，老朽也饶不了他。”
秋水清缓缓点了点头，死死盯着燕南飞，眼神中带着强烈的仇恨之意。他是又想起了孔雀山庄的惨案。
其实顾闲也沉浸在深深的情感之中：“呼。”
他看着燕南飞，目光忽然变得凌厉！
“问此曲尚可么？”
燕南飞久久沉默着，一言不发。
雪善良却道：“这局应当是顾闲赢了！”
燕南飞霍然盯着雪善良，道：“你。。。。。。”
雪善良也厉声道：“你莫忘记了我代表的是谁！”
雪善良背后的人是真正的公子羽。
一个能够随时让燕南飞成为公子羽，也随时能够让他消失的大佬。
燕南飞垂下了头，似变得沮颓无比，慢慢走到了顾闲的面前。
他惨笑一声：“是你赢了，是我输了。”
“唉。。。。。。是我输了。。。。。。”
燕南飞拍了拍顾闲的肩膀，然后像是一个失败者，与他错肩而过。
可是就在他走过顾闲身边的一瞬间，他的右手突然摸到了剑上。
唰！
宝剑出鞘。
剑锋划空而过，从后面刺向顾闲。
这一变化实在来得太快，让傅红雪都没来得及出手，甚至没有时间去提醒顾闲。
谁又能想到，江湖名人榜排名第一的燕南飞，权势滔天的公子羽会做出这等偷袭之事？
蔷薇色的剑，如在滴血。
蔷薇剑本就很快，再加上是从背后而来，恐怕江湖上能防得住这一剑的人不会超过三位。
燕南飞也是这么想的。
“江湖上能抵挡我这一剑的人绝不会多余三个，顾道人绝不会是其中之人，只要我将他斩于剑下，即便违背了规则，可公子羽的位置就还是我的！”
燕南飞一念及此，出手更又快了三分。
而顾闲呢？
顾闲处在了一种不动不静、无悲无喜的状态。
这种状态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他此刻面临着有性命的威胁的一剑，更多的是因为他刚刚仔仔细细地聆听了俞琴的乐声。
然后他自己又在方才突破了琴道宗师境界，其间获得的感悟不可谓不多。
在这种情绪之下，他隐隐已进入了一种悟道的境界。
但是燕南飞的剑却已到了他的左边背上。
从这个部位刺进去，一击必然会击破顾闲的心脏。
燕南飞算得很准。
而且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顾闲的身法真的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否则此时是闪都闪不开的了。
顾闲没有闪躲。
当他感受到后背的寒芒时，他当然也知道没法闪开了。
在场中的人都看得出这一点。
所以顾闲拔剑。
灵蛇剑从剑鞘中甩出。
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从天而降，是从虚空中破出来的神剑。
铛！
灵蛇剑居然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挡住了燕南飞的蔷薇剑。
快！
好快！
这种剑法的速度，几乎已比得上了傅红雪的魔刀之神奇！
“啊！顾闲，你。。。。。。”
这个时候，明月心的惊呼之声才响起。
雪善良扑了上去，大声道：“燕南飞，你居然敢违背约定，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明月心冷静过来，冷冷道：“他不需要知道了。”
燕南飞确实不需要知道了，因为傅红雪的刀此时已劈在了他的背上。
横身而断，血肉乱飞。
燕南飞表情复杂地倒在了地上。
顾闲喘过气来，手上、背上、额头上已全浸满了冷汗。
“好险。”
“刚才是什么剑法。。。。。。能这么快？”
第二百九十二章 拔剑术
“刚才你用的是什么剑法。。。。。。怎么能够这么快？”
明月心问出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疑问。
顾闲刚才用出的剑简直可以说是神出鬼没，快之又快！
在这个堂中能接下来的人大概只有两位。
一位是傅红雪，一位是燕南飞。
“只因我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巧合之下领悟到了傅红雪老兄拔刀术的些许精髓奥义！”
顾闲慢慢抚摸着灵蛇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玩家在战斗中获得领悟，习得金色绝技《拔剑术》！”
“《拔剑术》：金色绝技。江湖之中，剑法数不胜数，变化千奇。可是真正的拔剑方法只有一种！该绝技可极大地提升玩家出剑的速度！”
金色绝技！
这或许是《江湖行》当中第一个被异人学会的金色绝技。
虽然在顾闲手中还没有傅红雪那种真正神鬼辟易的威力，可是对他剑术的加持也绝对可让他有了挑战顶级高手的资格！
明月心大惊道：“你也学会了拔刀术？”
不止是明月心，秋水清、萧四无、拇指等人也都大为惊讶。
谁都知道这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绝技之一，向来是傅红雪的专属杀招，可如今，居然顾闲也学会了。
反倒是傅红雪不怎么吃惊。
他道：“拔刀术的秘密就在于那一道灵光，抓住了就可以瞬时顿悟，抓不到就只有靠时间慢慢磨。可是若没有苦练积累的人，也是绝不可能抓得住的。”
顾闲道：“方才琴声引我进入的那种神乎其神的境界。。。。。。妙不可言，灵感如泉般涌来，是不能复制的了。”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笑：“但其实还要感谢燕南飞的那一剑，若非将我逼到那种地步，我也不可能迸发出潜力来。”
在苦苦摸索之后，要学会一个东西其实也并不难。
——只要将他逼到不得不去学、非学不可的时候，那么他就可以学会了。
可惜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逼迫自己的。
顾闲也是这样，要不是他经此偷袭，想学会拔剑术不知还需多久的时日了。
雪善良走过来，将燕南飞的尸体一脚踹开，笑着道：“顾掌门，恭喜恭喜了，您从今之后又多了一个身份——公子羽了！”
萧四无等人都没有动手，他们本没有动手的必要。
燕南飞对他们没有推心置腹，他们对燕南飞也不是忠心耿耿，互取所需而已。
雪善良道：“诸位请退避一二，我要带顾掌门去其他地方了。”
两人走出了这一间琴房，往远处行去，重重环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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