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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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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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到座位上:“我把面吃完了再跟你说。我们得尊重食物。”

    本来我就是随便一问,她这么一说我反倒来劲儿了,立刻窜到她身边坐下。

    “你干吗?”她警惕地看我一眼,面条还剩下一点儿挂在嘴边,“别那么八卦。”

    “你都把余淮他妈要求换同桌的事儿讲成评书了,你好意思不给我个交代吗?”

    于是,β竟然用一种有点儿羞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一开口就把我吓得膝盖一软。

    “耿耿,你觉得,张平这人怎么样?”

    β一直以为,张平是个乐观朴实的呆瓜。

    所以,当她两眼干干低头假装抹泪说自己爸妈凶残冷血,一旦得知她成绩不好还瞒报军情并将家长会时间篡改到他俩出差期间,一定会扒了她的皮来包沙发。

    我听完就扳手指头算了算,β这次踩得的确是连环雷。

    她以为张平肯定吃这套,没想到,对方端着罐头瓶子(张平自从连碎了四五只茶杯后,就开始用黄桃广口罐头瓶子接水喝了),一边喝水一边悠悠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蒋年年同学,别装了啊,来之前也不知道往手背上抹点儿芥末,你是不是很藐视我啊?

    β呵呵干笑了两声,放下了抹眼泪的手。

    β的爸爸是北京人,不知怎么考到我们市的医科大学来读书,一直读到了博士,在本地娶妻生子,近两年又和β的妈妈一起被调回北京的医院,只是β的户口暂时还没落实。夫妇俩的打算是在β高一时将她转入北京的某所高中借读,户口办好了再转为正式生。所以,β在这边的中考志愿是乱报的——可是,她竟然考上了振华的自费生。

    振华也算是全国高中名校,至少比β原本转去借读的那一所高中要好很多。于是她爸妈当机立断,让她留在我们这里读完三年高中,高考前再去北京,正好占一下北京高考分数线的便宜。

    “你也算留守儿童了。”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β。

    不过意外考入振华之后,她吃的苦头可不少。β底子还不如我呢,振华讲课的速度让她完全吃不消,当我还在数学课上负隅顽抗的时候,β已经和自己下了几十盘五子棋了。

    “我当年是非典的幸运儿,要不是因为非典,考试题能那么简单吗,我哪能考上振华?”

    β说这话的时候,可一丁点儿感激或者庆幸的神色都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家不幸诗家幸”,非典这个大人们谈之色变的劫难,在我们看来倒像是一次晚自习上的大停电,喘息中的狂欢,更有很多人,比如我和β,在混乱中意外得利。

    死亡的恐慌都没有威胁到我们。威胁到我们的是之后怎么活下去。

    “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撒谎,我爸妈的确能扒了我的皮。”β低下头叹口气道。

    这话倒是真的。

    β的生活自由又寂寞。她的爷爷奶奶都在北京,外公外婆常年身体不佳,偏偏又只生了β妈妈一个女儿,没有姨妈舅舅一类的亲属可以照管她。她爸妈都是大夫,医院的工作压力巨大,导致这对夫妻脾气很暴躁。β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是从小练就的,专门用来哄爸妈,顺便逃避责罚,隐瞒祸患。β的父母也没太多时间来细细教导女儿,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只会拍桌子发火。如果爸妈知道β把家长会日期谎报在了他俩去北京的时间里,还做了假假条让他俩填,估计都等不及听到她篡改排名表这一项罪名,就已经把她活体解剖了。

    怪不得β会想要去人才市场雇个爹。如果试用期表现良好,她甚至都可能撺掇这个爹转正。

    β东拉西扯,跟张平唠叨完了她的家事和自己认定了永远烂泥糊不上墙的学习成绩,就摆出一副“我已经脑癌晚期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盯着他。

    张平可能是被她气得头疼,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把办公室的窗子拉开一道缝,低头点了一支烟。

    张平居然抽烟,点燃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学生,半吊子地绅士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β敢介意吗,吸二手烟是几十年后肺癌死,不吸二手烟今天就得死。

    更何况办公室里橘色的台灯和烦躁却沉默的张平,让β的心里忽然有点儿异样。

    β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作为转校大王,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种老师。在和张平交锋前,她已经模拟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比如生怕担责任地拿起办公室电话的听筒说“这可不行,得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比如义正词严地大声数落她“开家长会是为了让家长了解情况,你爸妈难道还能害了你?”,再比如笑嘻嘻地安抚一通,鼓励她还是要加油好好学习,成绩总会有起色,然后在她前脚踏出办公室,后脚就把她爸妈从北京请回来训话……

    但是绝对不会有老师认真地听她胡扯一通自己的成长史,忍受她拽得二五八万地说自己早晚是要去北京高考的,并在她自我放弃之后,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沉默,似乎真的在为这个冥顽不灵的死丫头想出路。

    似乎从来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几句正经话,认真地为她想一想未来。

    张平终于抽完一支烟,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他没有看β,反而一直盯着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几张照片,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上不下的。努力学习吧,振华的这个压力和氛围可能真不适合你;不努力学习吧……当然,咱不能这么干哈,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能不努力,”张平无奈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早晚去北京考试,那边分数线比咱们低,试题也相对简单些,但是你现在还没去呢,每次月考期末考你还得面对,这不上不下的……使不上劲儿啊,是吧?”

    β都快热泪盈眶了。

    我们父母那一代基本上都没经历过为高考呕心沥血的过程,经历过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法儿理解孩子所说的“学不进去”。在他们看来,给你一副桌椅、一套纸笔,就已经具备了学习的全部条件,至于喜不喜欢老师,和同学处不处得来,还有那些自尊心和抵触感,通通不是理由。

    而张平懂得。β嬉皮笑脸的生活背后,那种找不着方向又借不上力的颓废感,张平说的都对。

    “怎么说呢,咱们功利一点儿地看待高中三年的学习,不过就是为了让你们考上个好大学,其他的都白扯,虽然我作为班主任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不过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只要你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学习,进度快慢,学校好坏,其实都不重要。”

    β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她早就这么想了,其实她爸妈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却偏要在细节上纠缠她,说白了还是不信任。

    或者是为了省事儿?因为条条框框最简单。

    “你还是慢慢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吧,家长会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这次我不戳穿你了——当然你也别把我卖了,”张平诚恳地看了一眼β,“我当班主任的,这么做是会被你家长整死的。”

    β这次真的热泪盈眶了。

    “期末考试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别再撒谎了,正常让你爸妈来参加家长会,我会单独找他们谈一次,保证你不会被扒皮的,行吗?”

    β眼中的张平头上都戴着光圈,他说什么都行。

    张平很男人地大手一挥:“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吧。你爸妈常年不在家,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自己长点儿心,有什么事儿就来找老师。走吧走吧。”

    张平长叹一口气,又点了一支烟,对着窗外吐了个烟圈。β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很认真地,看了张平一眼。

    那件让我和余淮笑岔气的白衬衫,在β的眼里,帅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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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理直气壮(No。162 … No。167)

    余淮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坐在β身边听她轻声讲话。β轻声讲话是千载难逢的奇景,她的大嗓门下曾经没有一丝秘密的影子。

    也许平凡如我们,拥有的第一个秘密,就叫作喜欢。

    等教室里充满了嗡嗡嗡的讲话声时,徐延亮背着大书包出现在我面前。我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因为徐延亮说自己假性近视看不清黑板,他现在已经被张平往前调了两排,坐在β身边。

    “假性近视个屁,还不是为了坐到β身边去。”

    以上是简单对此事一针见血的评价。简单一直坚信徐延亮对β有种难以言说的好感——我想破头也不明白那好感来源于哪里,是被《鲁冰花》感动了吗?

    我给徐延亮让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余淮已经戴上耳机在听英语听力了,我们也就省略了互相问好的过程。我从书包里翻出数学书,把最后一点点关于指数函数的内容看完,开始攻克对数函数的部分,也就是昨天张峰驾着马车把我狂甩下的那一段路程。他们晚上停车休息,我追着车辙死命往前赶。

    至于那些我听不大懂也记不过来的张峰的板书,我都偷偷用相机照了下来,所以需要的时候就能用相机预览功能把板书都调出来放大了看。

    幸亏我每天都带着相机。本来只能存四百多张照片,眼看着就要满了,我却没有借口去找我爸要钱买新的存储卡。眼下看着张峰的板书,我忽然觉得上帝敞开了一扇窗。

    我忽然感觉到,余淮有段时间在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可我硬着头皮没有抬头,集中注意力继续在纸上推导那些在他看来扫一眼就可以理解的定理。

    我曾经完全无法招架余淮的这种眼神——课堂小测时,他先我好几页写完后放下笔无意中投来的一瞥,或者张峰准备拎人上黑板前做题时我缩脖子低头时他笑弯了的眼睛……没有恶意,一丁点儿都没有。

    甚至他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看了我。

    可我无法招架,为这一眼,本能地给自己的窘迫披上一层徒劳的伪装。我也不是多虚荣的人,如果对方不是余淮,我是不是也可以对自己的笨拙坦然一点点?

    我不知道。

    然而,今天我把这件蠢事坚持下来了。我觉得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第一堂就是张平的物理课,我从斜后方悄悄观察着β。她背挺得笔直,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发出骇人的光芒,热切地盯着张平。

    张平似乎对β今天的学习状态非常满意,还特朴实地朝β笑了笑。

    这个傻帽儿,β像头要捕食的母狮子,他还以为自己逗猫呢。

    我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羡慕她。她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虽然这也一样是个不能对别人讲的秘密,但她让一切都显得明媚而坦荡。

    然而,β的美梦破碎于张平转身在黑板上写弹性公式的那一瞬间——先是徐延亮扑哧笑出声,然后会意的笑声就如弹簧的耸动一般,从教室后面一路传递到前方。

    只有余淮正在低头看笔记,完全没有关注教室里的骚动。我本想推推他,让他瞟一眼张平,刚抬起胳膊肘,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又轻轻放下了。

    张平的米色风衣上,沾上了一双黑色的女式长筒袜。

    张平在前排同学混乱的哄笑声中明白过来,背过手去拂了几把,仗着讲台的遮掩,将袜子胡乱地塞进风衣的口袋。

    “静电,静电,”张平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电能电势电磁学,咱们高二就要学习了,哈,高二就要学了,哈。”

    “老师,您这么提前就开始做教具了啊,真敬业。”

    徐延亮一句话让教室里的哄笑升级,他自己也很得意,反正他和张平没大没小惯了。

    反正张平有女朋友,大家早就知道了。

    反正徐延亮沉浸在大家崇拜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发现,β阴森森的目光已经把他活剐了好几遍。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张平正倚着讲台跟我们闲扯物理学史。

    “反正这才叫治学,我是很崇拜德国的这几位科学家的,你们要是骨子里有他们一半的认真和严谨啊,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行了,就到这里,下课。”

    “其实我好像也有点儿德国血统,我记得我妈跟我提过,”我听见徐延亮对β吹牛,“你别不信。”

    “我信,”β阴阳怪气地拿起水杯走出教室,“一看就知道你小时候肯定被黑背咬过。”

    背后的简单轻声笑起来,徐延亮懵懂地看着β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门,转过头问:“我怎么惹她了?”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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