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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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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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大概是养成了习惯。

    每年下雪,他都会在地上写于好的名字,用他小时候学过的各种字体,写多了,于好这名字比写他自己的都顺手。

    最后一次写她名字似乎是两年多前,记不清了。

    陆怀征想到这,人往后仰直接躺平在草地上,手垫在后脑勺上,眼睛微微眯着,翘着脚,嘴里的狗尾巴草被他咬得直晃。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他嘴上的尾巴草给拽下来了,陆怀征狐疑看过去,抬眼的时候,额头往上提,压出几条纹路,看了眼来人又懒懒地把眼皮掀下来。

    来人是年轻男人,比陆怀征小五岁,也是他们队里的战士,陈瑞。捋捋他旁边的草,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一只腿曲着,另只手搭在膝盖上,侧着低头看他,“队长,想什么呢?!”

    陆怀征没搭理他,头往边上侧了侧。

    陈瑞嘿嘿看着他笑:“不会是想刚才六号灶里那女的吧?”

    “六号灶里有女人吗?”

    陈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别装了,我都听班长说了啊,领导想撮合你跟那女的……哎,那女的还真的又漂亮又斯文,说话也柔声细语的,这——你都看不上?”

    陆怀征没理他,把狗尾巴草从夺回来,重新咬在嘴里,这次索性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舒服地躺在草地上。

    半晌,陈瑞见他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

    忽然,听见。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刚学跳伞的时候么?”他咬着那草含糊地说。

    陈瑞困惑,怎么忽然提这个。

    “记得啊。”

    陆怀征微眯眼,声音倒是挺平静:“教练当时说,一个好的伞兵,只有在主伞确定打不开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备份伞——”

    这话教练来来回回说了不下十次,陈瑞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有很多人,还没克服跳伞的恐惧,离机不果断,肢体动作又不标准,导致不敢开主伞,每回一跳出去,就直接拉开了备份伞,这种情况,陈瑞自己也有过。

    “记得。”陈瑞悠悠地说,“教练说,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有你这股魄力,每年伞跳就不会有人不合格了。”说完想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胳膊肘撑地,脸又往下压了压:“我很好奇,你那次是怎么做到脸他妈都快贴地上了才开伞的?当时大队长气的脸都青了,他说你再晚一秒,就挂了,他队里这么多年零失误的记录要被你小子给破了。”

    话虽说这么,大队长还是尤其喜欢他。

    “因为教官说,主伞的开伞率是百分之一千,没有开不了的伞,只有不会跳的兵。”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陈瑞警惕地看着他。

    “没有,我只是怀疑,这世界上的主伞都能打开么?有没有真打不开的主伞,其实不是我技术不到位,而是那伞确实有问题。”

    陈瑞阴恻恻地:“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呢。”

    陆怀征摇头笑,不说话了。

    陈瑞反应过来,“撮合你跟那位小姐呢,你在这里扯什么车轱辘话题。“

    “撮合不了,人家那条件,除非脑子进水了,嫁个当兵的。”陆怀征悠悠地看向别处。

    陈瑞说:“队长你今天很反常。”

    “那你大概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平常老说,男人不要妄自菲薄,当兵的更不行。你现在又是在埋汰谁呢?”

    陆怀征却突然坐起来了,胳膊肘搭在曲着的膝盖上,轻笑: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真的。脸皮比城墙厚,满嘴跑火车,那些话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

    ……

    吃完午饭,休息了片刻。

    军分区下午还有个会议,韩教授和栗鸿文还有陆怀征都得参加,是关于开展空军心理健康体检的一个标准,于好也去了。

    整个会议室很安静。

    栗鸿文正侧着耳朵在给陆怀征安排工作,他双手架在胸前听得很认真,重要部分就在纸上敷衍地划拉两下,那字写的也是龙飞凤舞,散漫的很,栗鸿文尤其看不惯他这做派。

    丝毫也不顾及外人在场,骂了两句:“你这字写的比我那两岁儿子还烂,小时候不是跟着你姥爷练字儿么,就学成这德行?”

    陆怀征搓了搓鼻子,一脸受训的表情。

    他以前受老师训也是这表情,下意识搓搓鼻子,不卑不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就一脸干了坏事儿还丝毫不脸红特坦诚地看着你。

    陆怀征全程不看于好,就连她上台分析数据他都只是盯着她身后的投影仪看着。

    “韩教授已经跟院方申请,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可以随时为你们提供心理健康的测评。”

    “时间呢?”陆怀征听到这,终于慢慢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眼神特嘲讽,“半年一次?还是一年一次?还是十年一次?”

    他特意咬了十这个字。

    听闻他口气有些不对,连栗鸿文略责备地都看了他一眼,“干嘛,吃枪药了?”

    “没有。”他咳了声,捏了捏脖子,清淡地往别处瞥了眼,“嗓子不舒服。”

    “一年一次定期检查,另外,战后可以随访。我们可以随时过来,当然这其中,你们的家属要是需要帮助和咨询的,也可以随时找我们。”于好解释。

    栗鸿文倒是没什么意见,陆怀征有意见也轮不上他吱声,这事儿就暂时先由栗鸿文定下,最后拍板还得在跟上头几个领导开会才能决定。

    会议结束,于好去上了个厕所,等回来时人已经散了。

    韩教授和栗鸿文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而陆怀征则半个屁股坐在桌子上,两只手抄在裤兜里,目光闲散百无聊赖地四处晃荡,直到她进来,顿住。

    于好在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低下头,用纸巾擦手,没情绪问:“韩教授呢?”

    陆怀征也别开头,也没什么好气:“走了。”

    于好觉得不可能,他大概是一时兴起又逗她玩,没搭理他,闷头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摊在桌上的笔记本。

    黄昏,没有厚重的云雾,一碧如洗,清透的夕阳余晖从窗外落进来,在空中洒下一束淡黄的光尘,加上这满桌的书和纸,时间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

    两人在转学前已经是冷战状态了,于好在路上碰见他,扭头就走,陆怀征也是,原本还笑着跟人聊天呢,看见她,立马冷下脸,周身的温度能下降三度多。

    跟现在这差不多。

    虽说阳光洒满整个会议室,看上去暖意融融,可两人的气氛却冷得像冰,那束暖黄色的光尘横梗在两人中间,像一条无可逾越地鸿沟。

    于好把笔记本抱在胸前,提起边上的包要走。

    身后的人没动,还是刚才的姿势插兜靠半个屁股坐在书桌上,懒洋洋地开口:“认识路么?”

    “那你能带路么?”

    这倒是有点出乎陆怀征的意外,他以为她不会开口。

    他屁股从桌上离开,手还在兜里,点点头,大方地表示:“走吧,送你到军区门口。”

    “韩教授真走了?”

    于好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我领导让你先回。”他如实说,刚才于好一走,栗鸿文就拖着韩教授匆匆走了,说是让陆怀征安排车先送她回去。

    其实只要于好开口说一句,你送下我。他也会亲自开车送她的。

    他没那么绝情,毕竟是曾经真心实意喜欢过的姑娘。

    陆怀征一路带她下去,他下楼梯习惯踮着脚连踩几步一下越到拐角处,回头一看,她还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便插兜靠着墙边等了会儿,等她差不多跟进两三个台阶的距离,再起身迈入下一个楼梯。

    反复几次也没不耐烦,稳稳地带着她走在前面,出楼门的时候,又给顺手给她带了下门,因为是他的地盘,每天闭着眼都得走好几遍的地方,他熟悉每个角落,每个细枝末节他都能照顾到她的感受。

    于好仿佛觉得又回到高中时候,他好像对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每经过一个地方都知道哪里有狗洞,哪里可以翻墙,他说自己善于观察,其实就为逃课找得借口吧。

    然后男人的声音又把她拉回现实了。

    “穿过前边儿岗哨亭,就是出口,车在门口等你。”

    “谢谢。”

    “客气。”他倒是笑了下,手抄在兜里,冲她抬抬下巴;“走吧。”

    结果经过岗哨亭的时候,要安检。

    一般外人进出军区都要检查,也就翻翻包里有没有什么利器的东西,除了手机录音笔这些,就怕还有资料泄露。早上于好跟韩教授是坐栗鸿文车进来的,东西是直接交给栗鸿文的秘书,结果这会出去被拦住了,说于好包里有个黑色异形物早上并没有登记,让她把包拿出来。

    负责检查的哨兵还特认真,连于好包里的护垫都没放过,还拆出来仔仔细细翻看,生怕里面藏了芯片之类的东西。

    在众目睽睽下,四五双眼睛就那么直戳戳地盯着一个大男人拿着她的护垫来回看,于好脸都红到脖子根……

    大概几秒后。

    哨兵手中的护垫被人抽走了,几人抬头一看。

    陆怀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来,把女人的东西塞回于好包里,一手拎着包,一只手去拽于好,捏着她的肩给一下提溜到身前,冲旁边几人抬了抬下巴,指指门口,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像一个个动听的音符,轻跃到她肩上,如同搭在她肩上的那双清瘦的手掌,温热,直抵她心——

    “行了,人我带走了,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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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第一卷 高中番外

    高中番外

    基本上是高一开学一个月之内发生的事情,就是运动会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两个角度。

    (陆怀征)

    陆怀征第一次见到于好,其实不是军训那次,而是在更早之前。

    他初中代表学校参加过一次历史知识竞赛,认识了周斯越。在当时那帮分秒必争连上厕所都还在背题库的学生中,他俩有点过分淡定悠闲了。

    陆怀征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周斯越坐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还有闲心翻篮球杂志。那本杂志他也每期必买,而那期的封面是他最喜欢的篮球明星麦迪,就没忍住,从边上拖了张椅子反过来坐,交叉着胳膊搭在椅背上,主动搭讪:“你也喜欢打球啊?”

    周斯越扫了他一眼,坦然道:“打啊。”

    “什么位置?”陆怀征来了兴趣。

    “瞎打,什么位置缺人打什么呗。”周斯越悠闲地翻着杂志,“怎么着,你还打职业?”

    陆怀征初中才一米七五,到了高一也才将将拔到一米八,平日里看着不算矮,但打职业这身高还是有点磕碜,他笑了下,挺有自知之明:“哪能,打着玩儿呗,什么时候切磋下?”

    “行啊。”周斯越爽快答应,自报家门:“燕三附中,二班周斯越。”

    陆怀征清冽一笑,“朝晖外国语,三班陆怀征。”

    自我介绍完,两人又泰然自若地聊了会儿,发现越聊越投机,除了都喜欢麦迪外,还都喜欢收藏乔丹系列的球鞋,主攻的位置也都差不多,连足球喜欢的球队都一致,感觉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越发收不住,直到比赛快开始才意犹未尽堪堪叫停。

    后来两人就成了球友,周斯越有事没事就去朝晖找陆怀征打球,然后发现这家伙身高不出众,技术倒是真可以。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成了好朋友。

    初三的时候,周斯越参加数学奥赛的集训营,结果发现自己有几本练习册可能打球的时候落在陆怀征的学校了,集训营全封闭,他人出不去,只能发短信给陆怀征。

    陆怀征接到短信时还在上课,二话不说跟老师请了假,跑去球场帮他找,结果就在旁边一堆刺剌剌的灌木丛里找到,马上给人送过去。

    周斯越站在侧门栅栏里面等他,鸦青色的栅栏门被腐蚀出暗淡的纹路,透着沧桑感。防护栏是枪顶,笔直戳在那儿,尖锐又锋利,为了防止学生出逃。

    陆怀征自由散漫惯了,觉得那地方就是个学生“监狱”,隔着栅栏把东西递过去,还调侃了一句:“你看,像不像探监?”

    话音刚落,就看见栅栏外面的一棵老槐树底下,站着一姑娘和一个身材高瘦的男生。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穿过缝隙,零星几点日光洒在那姑娘身上,在她清澈明亮的脸上投了下斑驳的光影,把她的皮肤衬得更细白,后脖颈耀得泛白光。

    面前的男生笑眯眯地递了个蛋糕过去。

    陆怀征好奇问了句:“那也是你们竞赛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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