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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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劫-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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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建惶恐,忙要解释。刘弗陵阻止道:“所以,勿再说那些自责的话来。朕虽身体有恙,思绪却是明朗。快起吧。与朕说说大将军前日为何突然要闯宣室殿见朕。”

    刘弗陵身体有恙,特下旨命大将军霍光统筹全局。虽说平日里霍光就以辅臣之姿操持政务,他这个皇帝空有名号,真正做得上主的时候并不多,但总也有区别。他这一道旨意下去,霍光办事便更加名正言顺。照理说,事情到这地步,霍光对他有什么怀疑不安都该暂且放一放,专心去办他长久以来想办的事情是正经。却忽然要闯宫面圣。依照霍光那般谨慎小心的个性,这在平日里简直难以想象,更何况是在眼下情况。

    其实刘弗陵一早就得知,这样的事情,他虽在病中,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呢?之所以拖到此刻,一来是安霍光的心,二来也好叫霍光在安心与忐忑间摇摆一阵,要他知道,即便他是总辅朝政的大将军,头上还有个正统皇帝,他就算再大权在握,也需顾忌其他。

    金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说来是一桩笑话。听闻那博陆侯夫人与大将军宠臣冯子都有染,叫人捅到了大将军跟前去。大将军一时气急,想要求皇上撤了她的封号,休妻下堂。”

    刘弗陵吃惊:“竟有这回事?”

    金建嗤笑一声:“不过这两日又安稳了,陛下想是什么?据说那博陆侯夫人哭得涕泪横流跪爬到大将军跟前,告知大将军,是因那冯子都长得极像她年少失散的兄弟。她思念亲人,才把那冯子都当做兄弟对待,叫有心人利用了。”

    刘弗陵皱眉:“如此荒唐,大将军竟也相信?”

    金建摇摇头:“谁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总之那冯子都仍旧排场不减,偌大的长安城,谁见了他不要绕道走?也就是大将军府上的奴仆有这能耐。”

    刘弗陵沉默不语,低目不知在想什么。金建也默了声,坐在一旁不说话。过了会儿,外面徐安进来,道是忽然刮起了大风,外面挂着的一盏宫灯摔了下来,吓到路过的宫人,砸了手上的漆盒。那盒子里装着的是皇后特意差人送来的汤羹。徐安话毕,等着刘弗陵示下。

    皇后这几日倒是天天来,每日夜间必定差人送一份汤羹过来。掐好了时间,正正好是在县官未就寝之前。这其间的缘故,想必也只有那位长乐宫卫尉邓广汉知晓的了。范明友又出师在外,邓广汉左右蹦跶得厉害,皇帝就寝时间必定是他传到椒房殿去的。

    “你替朕走一趟,就说朕知道皇后的心意,让她早些歇息,勿劳累过度。”

    徐安道一声“喏”,作势要退下去。又停下来欲言又止道:“有件事奴婢原不该多讲,不过皇曾孙终究是刘氏宗亲。奴婢以为还是应当告知陛下。”

    刘弗陵抬眼看他:“莫不是皇曾孙要行大婚之礼?”

    徐安道:“正是。折子已经送上来,不过陛下这两日未得空瞧,奴婢想着还是先告知陛下一声,该准备些什么,奴婢也好早早吩咐下去。”

    徐安话说得婉转。因刘弗陵病着,原来那些折子还能到他跟前过个眼,如今全都压在了霍光手上。徐安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的,那奏折应该已经呈上来有些日子了。

    刘弗陵颌首:“全由你去办吧。总是皇室宗亲,不能落了话柄。”

    徐安点头应是,退了下去。刘弗陵又摆手,让金建也退了出去。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几盏油灯跃跃的跳动着。刘弗陵躺在床具上,四下里寂静无声,他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耳畔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还有他心口规律跳动的声音。

    太子哥哥的孙儿要成家了,刘弗陵把手摊开盖在床面上,眼睛盯着顶上黑黢黢的一片。他犹记得太子哥哥站在他面前,束发冠璎的样子。皇父不止一次告诉他,太子才是一国之主,他往后长大,必要当太子的左膀右臂。不想世事难料,原该躺在这里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他本该只是个闲散王爷,却偏偏躺在了这张皇父躺过的床具上。

    后半夜下起了急雨,哗啦啦的一阵刮过来,不出半个时辰又停了雨势。早起的时候外面地上只薄薄的一层水渍,房檐上都是干啧啧的。

    绿衣起了个大早。她昨天夜里原是睡不着,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了过去。那么大的雨,她一点儿没听到,睡得倒是沉。梳洗收拾后,她往椒房殿去,还没到,就看到不远处有人站着往她这边看,大约是在等她。绿衣小步的跑过去,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金赏。

    金赏与金建不同,绿衣都没见他笑过几回。明明也是俊俏的儿郎,总愁着一双眉头,倒好像是个半大的小老头一般。与他相处总不如金建来得轻松。他过来找她一定有事,而且,不大可能会是好事。绿衣抿了抿嘴,转身走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她慢下脚步来,有点儿磨蹭的走到金赏跟前,出声道:“金赏你是在等我吗?”(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六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15)

    (全本小说网,。)

    金赏手搭在佩刀上,对她微微颌首,权当做是打了招呼。说道:“县官让我在此等候李公子,李公子请随我走吧。”

    他边说边转过身去带路,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绿衣撇撇嘴,她和徐安、金建都算熟悉,彼此称呼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随意便好。她也曾和金赏提过,不用老是“李公子”来,“李公子”去,显得生分。不过这金赏好像是有意要与她保持距离,仍旧照着自己的意思唤她“李公子”。绿衣见他不愿改口,自己总不好逼着他改口,也只好应了,随他往前走,口中说道:“县官已经起了吗?这么早找我有什么急事?”

    她起来的时候看了时辰,虽天边已泛白,可是离平旦还有些时候。刘弗陵暂且不必上早朝,需安心养病,照理不会这么早起的。

    金赏只说“县官吩咐,李公子到了自然会知道”,便不肯多说,走在前头目不斜视。绿衣无奈,虽觉得有点不快,还是乖乖的随他往前走。

    走着走着发觉不对,这条路不是往宣室殿去的,而是往清凉殿去的。绿衣蓦的想到上一回上官妍把她骗到清凉殿的密道里关起来,顿生警惕,站住脚不肯走了。

    她问:“我们现在要往哪里去?县官不是在宣室殿吗?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金赏很镇定,回首看了她一眼,道:“县官早起好了很多,散步到了清凉殿,眼下正等着李公子。李公子还是快些的好,别让县官久等了。”

    绿衣怀疑:“他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可昨天还未得那太医允许出殿散步,怎么才一晚上,突然就好得这么快了?”

    金赏只说:“李公子不必怀疑我,我是县官近臣,不会做那偷鸡摸狗的事。”说罢便直着身体继续前行。绿衣暗中忖度,怀疑虽怀疑,他对皇帝的忠心,绿衣倒没有异议。想到这里,李绿衣吸了口气,心道,有什么可怕的?了不得和人打上一场!这么一想,她胆子回来,便昂首随着那金赏前去。

    晨间空旷,前后只见他二人,耳畔便听得两人脚步声一轻一浅的附和。空气凛冽,带着干净的湿气,吹得人心旷神怡。绿衣却觉得揪心,不是害怕的揪心,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谈不上恐惧,却又说不上旁的什么滋味。就是一颗心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让她分外难受。她是那样爽快利落的性子,这滋味不亚于将她押在砧板上待宰……对,就是待宰杀的感觉。虽然明明知道金赏未得刘弗陵的命令绝不可能做那样先斩后奏的事情,但绿衣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就这么会儿,清凉殿高高的屋脊也进入了眼帘。

    清凉殿是未央宫的偏殿,暑热伏天的时候皇帝会移驾这里住上些日子。里面的装饰摆设和宣室殿等是很不同的。一应都琢磨着消暑解乏来设置。绿衣在里面住过几天,人呢,对自己熟悉的人和物都是有亲近感的,至少也不会反感。绿衣之前也是这样,但是经了上官妍那么一遭,她对这地方便不再如之前了。远道道的看着都觉得眼里泛绿光,扭身就想要走。倒不是怕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那一位好歹是大汉朝的皇后,绿衣嘴上说得厉害,难道真的要让哥哥和阿爹他们为了她与大汉为敌?就算哥哥和阿爹梗了脖子要替她出气,她也不能不顾着点别的。她的那些个舅舅们,主上骁勇未学到,对着外族是硬气不起来,对着朝中的人却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争权夺利,什么办不出来?再者如今朝中局势不比寻常,不单单是那些舅舅们,旁的人也皆为了自身利益倾轧倒折的,她的母亲身份尊贵,父亲又是有些本事的,个个都盯得紧,因此父亲才与母亲搬了家,远远离了他们。虽说这里头也有父亲不愿为朝中效力的缘故,终究朝中势力变化才是父亲带着他们远离的最大原因。

    绿衣许久未钻了一头牛角尖在这件事上头,如今粗粗想起来,也觉得脑壳子疼。她低下头低低叹了一声,怪道她对刘弗陵有亲近感,实在自己与他也相差不到哪里去。好则好在一点她是个女孩子,祖母又心疼她,她父亲与母亲又很懂得远离权力斗争。否则,她哪里能够有机会跑到长安城来?恐怕连好好儿的成长都是个问题。

    就这么想着,金赏已经停下脚步,在她跟前站住了。绿衣抹了把眼睛,把头抬起来。就见上头石阶上立着金建和徐安,两人皆低目望着她。徐安脸上还有一点笑意,走下来对她说:“快进去吧,别让县官等。”

    绿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金赏金建像不会同时进宫,如此看来倒好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可看徐安的面色,又不像。她点了点头,顺着徐安开门的方向低首走进去。

    清凉殿的四周设置了许多窗户,临着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三伏天里那窗户一开,水面风吹,凉爽沁人。很是舒适。不过眼下的时节就不大合适开窗了。四周的窗棂都拿纸糊起来,还悬了帘子,封得严严实实,当中放着一只大熏炉,里面香气袅袅。味道倒不严重,闻起来让人心里觉得舒坦。

    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也只那一道窗开了半扇,窗对面光秃秃的树桠上站着一只说不出名来的鸟儿,大约是听到这边关门的声音。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那窗边站着的人回过身来,日光里,他面貌模糊,却遮掩不住一身贵气。绿衣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走过去喊了一声:“六哥。”

    刘弗陵点点头,凝着她的目光里似藏着一朵星光。绿衣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觉得喜滋滋的。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缘由全都不见了,见到他就像疏通了那总叫她堵着心慌的一条道儿似的。她迎着他走过去,越过一层笼罩着他的金光,终于瞧清楚了他的样貌。与昨天比起来,他脸色好看得多了,脸颊骨也有了正常人的红色。绿衣抬手,指尖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有点怔怔的,像是做梦的样子。她触觉是温热的,又移开眼睛低看他的手臂,他那只受伤的手垂放在身侧,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臂膀。绿衣仰头问他:“药起作用了吗?你看起来好得多了!”

    他未回答,只低声问她:“这两日在宫里劳烦你照料我,你原不喜欢待着这里,想去哪里都去不得,见的人又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个,是不是觉得闷坏了?”

    绿衣听他这样说话,莫来由的心上一紧。本是想点头应是,转念一想,莫非他这是要赶她走了?他原本就不同意她留在长安城,留在汉宫里了,可他病得那样厉害,她怎么能一走了之呢?眼下他才稍稍好了一点,又说这样的话……绿衣转着眼珠儿想了会儿,便说:“我在长安城里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来来去去可不就只见着他们了?闷倒是有点儿闷,不过阿穆达看着我的时候我还要闷呢!他又是个木头,连话都不会说,我在这里,你还能陪我聊会儿天,我觉得挺好的!”大约为了加重可信度,她边说边自己点着头,一双圆亮亮的眼睛望着他,眼皮儿都不肯眨。

    她是在提防他呢!和旁人的提防不同,她的提防是为了防他拒绝她的好意。刘弗陵脸上的线条越加温和,他微微弯了腰,叫自己与她拉近距离,嗓音也越加温和:“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有些闷,我可以陪你出去走一走。”

    “出去?离开这里出去吗?”她有点儿惊讶,眼睛也瞪大了。她虽然没有开口说,可是那一双瞪大了的眼睛藏也藏不住跃跃欲动的兴奋,刘弗陵虽早已料到,心里还是有些免不了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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