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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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之间-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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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休提,这日一行到了夏县,黄三爷爱那景致,也厌了舟车劳顿,一行人遂留了。不知不觉间停了快半月。置下的三进院落绿了桑枝一树,红了石榴花开数朵。夜来微风渐起,白日吹皱湖波。  
黄三爷夜里看书,白日补眠,倒真有些晨昏颠倒。百里亮时来探望,先疑是有恙,后又怪罪到王涵头上,两人除了教学之外,多话一句也无。刘氓冷眼瞅着,并不多话,除了教王涵曲舞外,就将那“沙发”再改了作躺椅。四人各怀心思,都不说破,看似歌舞升平。  
后院儿黄三爷住了,将那躺椅置于柳下,旁设小几焚香。隔碧波观之,恰似神仙景致。东院儿是百里亮选的,说是爱煞那片杏花林。西院儿住了刘氓,自种下些甚麽,偏又不肯说与他人。小斋日日来猜,没一次不叫他笑话的。  
紫陌等也晓得黄三爷是难得定性之人,谁晓得明日会不会就走?百里亮和刘氓虽不说甚麽,可也暗自打量,面上平淡罢了。  
此刻黄三爷闭目躺在柳下,缓缓摇着扇子,碧条轻抚,日光明媚。  
“爷?”  
黄三爷哦了一声:“小斋宝贝儿啊。”  
“爷吩咐。”  
“傻乎乎站那儿不少时辰了,有甚麽话不能和爷说的?”  
小斋掩口轻笑:“这麽个样子倒叫奴婢不习惯。”  
“怎麽个样子了?”黄三爷收了扇子,捏着扇骨把玩。  
“爷会教人写字,真是叫奴婢嫉妒。”小斋忍了笑,作出几分委屈样儿来。  
黄三爷摸着扇骨:“写字罢了,有甚稀奇?”  
“都跟了爷这麽些年,当真没见过爷教人写字的。”小斋想了想,就又补了一句,“爷自个儿也不大爱写字儿。”  
黄三爷哈哈一笑:“原也是。打不用去上书房见太傅,我倒真是懒得动笔。”  
“可怎麽又拿起笔来了呢?”  
“…是啊,怎麽又拿了呢…”黄三爷淡淡应了一句,朦胧着似要睡去了。  
小斋迟疑片刻方道:“爷这几日不出门麽?”  
“前儿还巴巴儿的盼着爷待在屋里,怎的今日倒要急着撵人?”黄三爷也就笑了,“我当真是招人记恨,留不是,走也不是。”  
小斋急道:“奴婢一时口快,爷别往心里去。”  
“说笑罢了。”黄三爷张开眼睛,眼神飘飘呼呼的,“小斋啊,你觉着爷这麽好麽?”  
小斋一愣:“爷是问甚麽?”  
“我这麽吃吃喝喝玩乐无度,当真好麽?”  
小斋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方掩口笑道:“啊呀呀,爷居然会这麽问?莫不是中邪了?”  
黄三爷大笑起来:“可不是?人生苦断,及时行乐!”  
小斋这才住了笑:“奴婢浑说的,爷别当真。”  
“哪个当真了?”黄三爷收敛笑容叹口气,“打生下来就不用想明日当如何,自有旁人帮你计较着,这样儿的日子也算好的。今日晓得明日,今年晓得明年,十岁晓得百岁…可又有甚麽意思呢?”  
小斋没应,细细思量一番也就笑了。  
黄三爷搁下扇子,望着左岸杨柳依依,右岸紫竹丛丛,竟像是要连住一般,不由笑了:“也就我无事伤春悲秋罢了。”  
小斋抿着嘴唇不知当说些甚麽,黄三爷突地觉着腻味,挥挥手叫她退下了。自个儿望着春日迟暮,心里倒渐渐平静了些。转念想起王涵来,不由莞尔一笑。这个奇怪的小子,倒多有惊人之语,真不知怎生长大的。自个儿教他习字书法,百里亮教他作文念曲,刘氓教他歌吹舞艺,小斋教他礼节仪态,紫陌教他招式功夫,若真能有所成,倒也是好事。  
却又一想,怎地就是好事呢?  
遂又想起这人来,相貌嘛…也当得琼树瑶枝四字,眉眼风流唇角含笑。一举一动颇有生气,三言两语倒也新奇,虽是话痨,却也有那麽几句能说进心里去。就又笑了,这麽个冒失鬼,自个儿怎就上心了呢?  
小斋说留他的时候儿,心里还是高兴的。远的就不消说了,就是近日,王涵独个儿睡总是赖床,遂将他搬到后院儿的套间里睡,王涵虽嚷嚷着不好,却也老老实实住下了。  
飘飘呼呼又想到那夜搂了他同睡,絮絮叨叨念着那段无疾而终之情,感伤一叹,也是个痴人…  
却又猛地张了眼睛,自个儿莫非…怜惜他?不,不可能…  
黄三爷苦笑一声,端起旁边儿小几上的茶杯饮得一口,心里清亮几分,脑中倒是混沌起来。  
王涵…呵呵,日后会怎样呢?且看且看…就合上眼,似笑非笑睡过去了。  
 
王涵这头儿有苦难言,刘氓算是苦口婆心,教他的诗词歌赋好容易记个大概,偏又不中意那些调子,咿咿呀呀不知哪儿动听了;百里亮明面儿上认真仔细,可背地里约莫也没安甚麽好心眼儿,上下像防贼似的,更别提黄三爷要他搬过去后,百里亮见他那眼神,恨不能咬下他身上二两肉来。左思右想越想越憋屈,索性扔了书一路往后院来找黄三爷这罪魁祸首。  
远远儿见这厮睡在树下,扇子搁在旁边儿小几上,眉头平展,嘴角微弯。不见小斋,复又想起早时紫陌已出门,这才小心翼翼行过去。  
黄三爷斜斜歪在躺椅上,双腿平伸,拢着件暗蓝的袍子,愈发称得面白。王涵立在他旁边儿,探头探脑望了一阵,也辨不清他是真睡还是假寐。屏气凝神好一阵,见他一动不动,呼吸平稳,想是真睡了,这才松口大气,却又恼了:“NND,这家伙不是猪变的吧?吃了睡睡起来吃!”  
见没反应,胆子也就大了些,上前蹲在他旁边试探一声:“大佬?”  
黄三爷稳稳躺着,眉毛都没动。王涵又叫了一声,黄三爷还是没应,王涵大着胆子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这才笑了一声:“哼哼,你小子也有今天!”  
本来要干甚麽倒也记不住了,此刻王涵只想作弄这厮一番。蹑手蹑脚行近些,俯身打量黄三爷:“…NND,老子今天就拔了你眼睫毛!”说着伸出手来,刚触到黄三爷眼皮上,黄三爷却呼出口气来,略略转了身子。  
王涵一只手定在半空,收回来不是,搁着也不是。低头见着那浓密的眼睫于面上投下阴影,竟愈发显得眼眉修长自得,遂又涌出几分决心来:“NND,老子今天拔定了!”  
俯身贴得更近些,大腿靠着椅边儿,有些不顺当,遂又转到另一侧,却又不顺手。抬头打量一下,黄三爷面色如常,无丝毫不妥,也就大着胆子一条腿半跪在椅子上,慢慢儿靠近黄三爷上身,伸手试探着摸了一下。  
黄三爷一动不动,呼吸绵长。王涵突地想起之前也有过一次,那时这家伙装睡,不知道今儿可会如此,就又小声唤了一回子。黄三爷只是略动了动,缩身往里一转,倒将躺椅露出些沿儿来。王涵跟着往里挪了挪,胆子更大了些,面上狞笑道:“死吧——”  
黄三爷却是眉头微颦,右手抬起一拢,恰恰勾在王涵腰上,顺势往下一带,将将把他搂在怀里。王涵大惊失色,正想挣扎,却又怕这厮醒了,一动不动缩在他胸前,隔了好阵子才敢小心抬头来望。黄三爷眼睛还是闭着,一只手牢牢搭在他腰上,自个儿半趴在他身上,面上不知怎地就有些火辣辣的了。  
这个姿势浑是难受。耳朵擦着黄三爷的下颚,温热的气息贴着耳尖滑过,只觉着连上头儿的茸毛也跟着烫了。鼻子顶着他的颈子,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气,闹不清是甚麽香。眼睛看得见一段白白嫩嫩的皮肤,不由顺着看下来,散着两粒盘扣的衣襟微微开着,望得见…忍不住闭了眼睛。隔一阵却又恼了,都是男人,怕甚麽?!和老胡一起洗澡这麽久了,也没甚麽啊!当务之急,是要赶快脱身。不然这厮醒了,又或是叫别人瞅见,乖乖的,不是开玩笑的!  
王涵定定神,反手握了黄三爷的手,略推开了些,这就撑起上半身来,正想把腿放下来,黄三爷的手却又搂上来,一时身形不稳,重重压在黄三爷身上。  
王涵忍不住骂出来:“TNND,你——”  
“你甚麽?”黄三爷一笑,“见我睡着了,想干甚麽?”  
“我…”王涵一时语塞,随即道,“我给你讲给故事,要不要听?”  
“嗯?”黄三爷也就笑了,“故事?”  
王涵略动了动,黄三爷却没放手,也只得趴着道:“以前有个女的请工人来看她的房子,她说她家因为在铁路…就是在路旁边,车子来的时候房子都会摇晃,睡在床上就像在海上飘。那个男的不信,女的就说,你在床上躺一下,一会儿有车经过你就知道了。”  
黄三爷哦了一声:“然后呢?”  
王涵叹口气:“那个男的就睡下来躺好,这时候那个女的的老公回来了,一见那个男的睡着,就大声骂道,‘你睡在我老婆床上干甚麽?‘那个男的颤抖着说,‘我说我在等车,你信麽?’”  
黄三爷呵呵一笑:“那麽,你现在睡在我身上,又是为甚麽?”  
“我说我想拔你眼睫毛,你信不信?”王涵挑着眉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黄三爷可真没想到,忍不住大笑三声:“有趣,真有趣。往日向往我身上爬的,不是为了我的银子,就是为了我的身份,你倒好,为了我的眼睫毛?!”  
王涵口里直哼哼:“怎麽,不行啊?”  
黄三爷也就细细打量他,见他脸上红得可疑,不由乐了:“算起来,旁人都是为了我身外之物,你倒算是为了‘我’而来。”  
“是你的‘眼睫毛’!”王涵强调一句。  
黄三爷眯眼笑笑:“那我当真感激啊…”说着手上一紧,王涵不由靠得更近些,黄三爷轻声一笑,“要我的…就拿你的来换…”说着另一只手抚上脸来。  
王涵下意识合上双目,却觉着那手滑过眼睛勾住他下颚一抬,嘴唇就给亲住了。猛地睁开眼睛…NND,这厮的眼睫毛近看更长了…不对,不对啊!  
王涵一把推开他,瞪大了眼睛,脑中千头万绪,张口却吼出一句来:“你,你不是不喜欢男人麽?”  
黄三爷耸耸肩:“你不也是?”  
“当然!”  
“那麽,你生甚麽气?”黄三爷呵呵一笑,抚着他后背道,“大不了,你讨回来啊。”  
王涵气得一阵胸闷,捂着嘴唇跳起来就跑,远远儿还听见黄三爷大笑不止。  
 
 
第二十一章  
【满庭芳】陌上青青,有女独行,莲步婀娜娉婷。四目相望,皎皎心难平。行过春秋冬夏,雨雪霜,一点成冰。眺隔岸,柳叶又绿,伊人渺无影。  
思宁,酒一壶,灵台清明,桃花满枝。翠竹影交加,无声乃静。踏过天南地北,露盈盈,涕泪纵横。怎生寻?恍惚经年,他年旧梦醒。  
 
晚上用过饭,黄三爷换了件衫子欲往外行,百里亮跟出厅来,欲言又止。黄三爷瞅他一眼,轻笑一声,却也不问。只管叫紫陌套车,小斋溜溜百里亮,掩口而笑。  
立在大门外,黄三爷一脚踏上车去,回身咳嗽一声:“我出去逛逛,小斋你安心待着,有甚麽且等爷回来再说。”  
小斋望着黄三爷坐稳了才退得一步:“爷何时转回?”  
“这当真说不好。”黄三爷打着帘子,“亮兄可愿同往?”  
百里亮叹口气:“三爷说笑吧?”  
“哪儿能啊,诚心相邀。”黄三爷呵呵一笑,伸出手来。  
百里亮心下转过几番终是叹气:“亮舍命配君子。”也就携手登上车来,紫陌等他们坐定放下帘子,方扬鞭远行。  
小斋目送他们行远,这才回身入府。却见刘氓与王涵立在廊内,不由笑问道:“二位公子,不在屋里歇着,怎的跑这儿吹风?”  
刘氓耸耸肩:“今晚美食,小斋姑娘好手艺。”  
小斋掩口一笑:“刘公子客气。”却又看向王涵,“往日王公子话儿可多,怎地今日默了?”  
王涵翻个白眼,哼了一声自个儿往屋里走:“刘氓,还不进来教我唱戏?”  
刘氓忍不住笑了一声,忙对小斋道:“你莫怕,他不过恼我喝了他一碗汤。”也就回身追了上去。  
小斋颇有些不解,想着明日煮汤是否要多加些了。合上门来,外头霞光将将逝了。  
 
黄三爷靠在软垫上,微微眯着眼睛,面上似笑非笑。百里亮瞅了他好一阵子终是忍不住道:“三爷单单将亮约出来,只怕不是喝酒这般简单。”  
黄三爷摆摆手:“亮兄多虑了,我不过是想起以往在京时与亮兄喝酒谈天,一时感慨叫上亮兄罢了。若使亮兄为难,这厢赔罪了。”  
百里亮叹口气:“三爷有话说与亮吧…”  
黄三爷这才张开眼睛,上下打量百里亮一番方道:“亮兄不也有话说与我?”  
百里亮轻轻摇头:“三爷知我,又何必多问?”  
“所谓知己也不是万事皆知,若能有片刻相知,就该感激的了。”黄三爷缓缓点头,“亮兄非池中物,又何需勉强?”  
百里亮也就笑了:“亮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  
“怎好说这些。”黄三爷呵呵一笑,“亮兄风流卓尔不凡,又怎会为心魔所困?”  
“心魔麽?”百里亮一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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