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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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5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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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素安静地听着,一时未语,只望着湖水出神。

    为了钓出二皇子这条大鱼,桓子澄的布置可谓周密。想来,同样是为了钓出二皇子,桓子澄才不曾提前告知她实情,其目的,便是务要让一切维持原状,不引起对方的怀疑。

    秦素的心绪似是飘去了极远的地方,半晌后,方才渐渐回过了神。

    那个刹那,又一个疑问跃入了脑海。

    望着眼前的微渺湖烟,她慢慢地道:“既然当年缪姬是被人收买才将我盗走的,那我又为何被秦……先秦氏郎主收养?是缪姬失手还是其他原因?这其中有什么变故?”

    桓子澄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垂目看着她,和声道:“秦世章的那份手记,我带来了,蓁蓁可愿看?”

    秦素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她当然愿意看。

    那是证明她出身来历的的物件,而更重要的是,那是她凭着自己的力量得来的宝贵证物。

    到处此时,前世的一切,已是豁然开朗。

    桃木涧那一局,通晓机关术的高翎假借救命之恩入得秦府,想来就是冲着这份手记去的。

    拿到手记并毁去,再将阿豆盗走的珍本交予阿蒲,再加上阿蒲身上与秦素相同的朱砂痣。

    有了这些铺垫,这一局便做成了大半。

    再然后,便是杀人灭口。

    举凡知道秦素身上朱砂痣的近身使女,无一生还。

    现在想想,阿妥当年投井身亡,应该也是被人杀了;至于阿豆与锦绣二人,前者与郑大同时失踪,另一个则成了引诱郎君的荡妇,被活活打死。这应该也是有人设了局。

    再之后,前世中元十五年,秦素被人掳去赵国,而桓氏回归却是中元十六年。

    没了秦素这个正主儿在,所有知情者全都死绝,再加上阿蒲手里还有珍本为证。这个假十三娘,可不就变成了真十三娘了么?

    也无怪桓氏不察,委实是二皇子将这一局做得天衣无缝,从里到外把所有的路都给封死了,又有谁会想到这其中的关窍?仅仅是假十三娘与裴氏不太相像,也不可能成为怀疑的理由。

    这般想来,三皇子在寿成殿当晚的言辞,从某种程度而言,实则就是这一局的真相。

    秦素在心底冷冷一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老天让她在阴谋开始之前醒来,从源头上破去了这一局,阿豆的失手、高翎的退败,从根本上便注定了,这一世,阿蒲绝不可能再度冒名顶替,成为桓氏嫡女。

    她兀自想得出神,蓦觉身侧暗了暗,旋即手上便多了件东西。

    她本能地垂目看去,便见在自己的手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那册子已然泛黄,纸页的边角卷了起来,装订的麻绳上也落了锈斑,带着陈旧的岁月的痕迹。

    “这便是那份手记,蓁蓁看一看罢。许多答案,皆在此间。”桓子澄温声说道,站起身来,踱去了一旁。

    秦素怔然地看着那本薄册,良久后,双手捧起,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滑动的声音,敲碎了这湖畔的静谧,秦素垂下头。

    呈现在眼前的字迹,挺秀且温润。

    正是秦世章亲笔手书。

    “忠良之后,流落乱世,悲乎哉、痛乎哉。愿以卑身护之,得天佑之。又,蓁蓁者,草木茂盛,如春光绚也。古人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故,隐蓁蓁之名,以素素代之;隐桓氏之姓,以秦姓代之。此女,名秦素。”

    秦素的手指微微地发着抖。

    开篇第一页,便言明了她的出身。

    难怪二皇子处心积虑地要拿到这本手记,这本薄册,的确是证明秦素来历的铁证。

    她凝目看着那寥寥数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雪时的空气,寒冷而薄透,渗入肺腑中时,带着冬日的寒冷,像是激着人清醒起来。

    她慢慢地翻动着纸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除了第一页写的内容有些多之外,这本手记中剩下的内容,却是简单得叫人讶然:

    “六月初七,阿素第一次翻身,摔倒,大哭,得糖球遂喜。”

    “十月初九,阿素初走路,共三步,得玉玲珑一枚。”

    “正月十五,携素出门观傩仪,吓哭,返程熟睡,一觉到天明。”

    “三月三,携素放纸鸢,被咬,长乳牙三颗。”

    往下翻看,几乎全都是秦素的成长记事,她第一次叫阿母,第一次说完整的话,第一次独自睡觉,甚至包括她夜溺之事,那册子里都记得一清二楚。

    秦素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些文字,一些遥远的、几乎已然淡忘了的画面,便在这文字之间,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是的,她还记得一些的。

    纵然许多事她都忘了,但有那么一部分,她还能隐约地记得:

    她被人负在背上,去花园里赏早开的蔷薇花,那人的背很宽、也很暖,就像是枕着一片阳光;

    她在泥地上挖蚯蚓,被一个人强行拉走,手板落在掌心,有一点点的疼,她于是大哭了起来;

    她被人抱在怀里去外头观灯、赏傩戏、听曲子,那人叫着她的名字,素素,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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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2章 从前慢

    秦素缓缓地翻动着纸页,一页页地读着她成长的点滴。

    她已经有点记起来了。

    那一幅幅的画面,有一些很清晰,大多数却都很模糊。而无论清晰还是模糊,在这些画面中,总会出现一个男子。

    一个生得很好看的男子,眉目温润、面貌清和,每每看着她时,那男子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与疼宠。

    “啪嗒”,一滴水珠落上了纸页,迅速洇成了一团水晕。

    秦素怔了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才发觉,面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竟然……哭了。

    自重生以来,她便从没掉过一滴泪,可现在,在翻看着这毫无文采可言,只是一些零碎片断的记录时,她突然便落了泪。

    她咧了咧嘴,似是为这个发现而好笑。

    然而,泪水却在陡然间汹涌而来,毫无预兆地,一滴滴落上纸页,将那团湿晕扩大了数倍。

    她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哭了?

    分明心中平静,无恨亦无爱,可这眼泪到底从何而来?

    她怔怔地想着这些,并没意识到,薄册被人拿开了,手里也被塞了一团素巾。

    “莫要哭了,擦一擦罢。”身旁是温柔的劝慰,仿佛能够安抚人心。

    秦素下意识地照着那话去做,将锦巾在脸上拭了拭,雪白的丝巾,很快便濡(啊)湿了一大片。

    秦素从不知道,她原来也这么地能哭。

    那眼泪一旦开了闸,便如山洪倾泻,半晌都没停,丝巾很快就湿透了,然后,又有一块新的丝巾补上。

    然后,再湿透,再补上。

    整整湿透了三条丝巾,她的眼泪,才算稍停。

    而当将最后一块丝巾放下之时,秦素忽然就发现,堵在心底的那块坚冰,已然消失了。

    她的头有点疼,鼻塞耳鸣,咽喉肿胀。

    可是,她的心却是清透的,如雪片落上湖面,轻轻一点,便成水滴。

    她真是健忘啊。

    她怎么就能忘记了这一切?

    那些温馨而快乐的回忆,那双凝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那个有着很清俊的容颜、疼她宠她的男子。

    她真的险些便忘记了,她两世生命之中,曾经拥有过的这些回忆。

    拿起身旁的薄册,秦素再度细细翻看着,唇角边含着一缕淡淡的笑。

    原来,她也有过被人疼爱的时候。

    原来,她也有过被父辈关爱、享受着无限呵护的时日。

    就在她已经快要忘记的时候,这本薄册的出现,扫去了她脑海中蒙尘的记忆,让往昔的一切重又变得鲜活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很苦。

    可是,她却选择性地遗忘了曾经的快乐与欢愉。

    这世上,至少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曾真心地待她好,视她如己出,疼她宠她,予她最大的呵护。

    那是她的养父。

    那个生得好看,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男子,在她生命的最初,曾给了她最大的疼爱。

    薄册很快便翻到了最后。

    秦素的心,也像是跟着这本薄薄册子,在已经淡忘了的记忆里,走了一遭。

    她唇角的笑不曾敛下,一如她清亮的双眸,再也没了灰暗。

    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她觉得庆幸。

    也觉得快乐。

    她的视线停落在最后一页,在那一页的中间,夹着一张字条,那上头的字迹,却是与秦世章完全不同的。

    “这是缪姬写的。”桓子澄和声说道,坐在了秦素的身旁:“是她写给祖父的。”

    秦素没说话,展开字条看了起来。

    字条上并没写太多的内容,只是简略地讲述了缪姬被人收买、原先打算掳去桓子澄,最后却盗走女婴的经过。

    其后,缪姬写道:“……稚子何辜,不忍苦之,遂不曾将蓁蓁交予收买之人,而是携女潜逃,一路颠簸受苦不提。幸于青州遇秦郎,得其相助。秦郎忠直坚正、为人磊落,故以实情告之。秦郎愿假称外室之女,以求护得忠良之后,故允之……”

    秦素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一直视秦世章为可有可无的人物,甚至痛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任由她在连云田庄如村姑般地长大。

    此时见信,她才终于明白,许多事情,并非她以为的那样,而秦世章,也绝非她认为的薄情寡义之人。

    她又继续往后看,却见缪姬在字条的最后写道:

    “……行事之初,妾便被人喂以奇毒,用以要挟威逼。这一年间,纵秦郎多方寻医问药,却始终无解。如今已然毒发,日渐衰败无力,恐命不久矣。乞愿郎主恕妾一时贪心之罪,早日寻得蓁蓁回府,共享天伦,则此身虽死,亦无憾也。”

    字条的落款,是五个纤细的小字:“缪青莲绝笔”。

    缪青莲。

    那是赵氏的真名。

    这个将她盗走,又护她逃生的女子,原来叫做缪青莲。

    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秦素手指微颤,心底里涌起莫可名状的滋味。

    在听闻自己身世的最初,她也恨着这缪青莲。

    可现在,她却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想这个女人了。

    她盗走秦素,令她与父母骨肉分离,本是伤及人伦的大罪。

    可是,另一方面,这缪青莲却又因着一念之仁,没有将女婴直接交到对方手中,而是拼着一死带女婴潜逃,最终得到了秦世章的庇护。

    这样一看,她却又是良善的,甚至也是勇敢的。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女婴,而拼上自己的性命?

    在明知身中毒药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有这样回头是岸的勇气?

    “我这里,还有一份秦世章的绝笔信。”桓子澄的语声再度响了起来。

    秦素微怔了怔,手边倏然一凉。

    她回首看去,便见一封写着“绝笔”二字的信,放在了她的身旁。

    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了。

    恨与宽恕、愤怒与悲悯、怨毒与感激。

    这些情绪一波又一波地漫上来,让她一时浑身发冷,一时却又心底微暖。

    她木然地接过信笺,抽出信纸,打开细看。

    这封绝笔信,写于中元七年。

    那一年,秦世章察觉到,秦府周围似是有人暗中盯梢,且也意识到,这些人就是冲着秦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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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3章 好孩子

    为了保护这个桓氏幼女,秦世章只得假做不再宠爱于她,将她远远送到了连云,试图用这样的举动来表明,他并不知道秦素的身份。

    这是一种隐晦而又无奈的保护。

    只要他不知道秦素的身份,则那些人便不会对秦素动手。

    便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秦世章才会狠下心来,将秦素送去了偏远的田庄。

    那个时候,他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才写下了这封绝笔信。

    然而,也不知对方是不是被他迷惑住了,他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发生。

    也正是因此之故,秦世章便越发相信,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于是,便真的对秦素不闻不问起来。

    他或许是希望着,用他的冷落与遗忘,去给秦素铸起一道安全的藩篱,将她好生护住。

    “秦世章死于中元十二年秋,这一年,恰好朝中有了让桓氏回归的意思。”桓子澄的话,很适宜地接续起了秦素的思绪,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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