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枝为上- 第161部分

　　　　地上应该是很久没清理过了，厚厚的一层灰。

　　　　不过，窗棂上透光却极好，屋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栋楼，应该当年也花费了极大的功夫的。

　　　　从里头构造来看，就知道花了许多心思和精巧的工艺。

　　　　仅剩下的几样陈设摆件，也都无一不精致。

　　　　许是觉察到了苏酒卿的感慨，蒋旬轻声说一句：“这是小姑姑当年的绣楼。”

　　　　苏酒卿点点头，有点儿明白这其中的精致，到底是为什么。

　　　　成青侯如此风光和威势，替自己小女儿建这么一个绣楼，也没什么。

　　　　“锁是祖父弄坏的。”蒋旬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谁：“当年我刚能推着祖父走，祖父就偷偷背着人带我过来了。然后弄坏了锁，带着我进来看了看。”

　　　　蒋旬没说的是，那也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成青侯落泪。

　　　　成青侯那一次哭得不可遏制。

　　　　最后跟他说一句：咱们蒋家的人，可以战死沙场，可以顶天立地，却绝不和亲也不联姻。

　　　　苏酒卿侧仰着头，看着蒋旬脸上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最后，蒋旬指了指楼梯：“你不是想上去看看么？”

　　　　苏酒卿犹豫一下，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上去。

　　　　“斯人已逝。已经不需要如此在意了。”蒋旬如此说一句，率先往上走。

　　　　楼梯上的木板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踩上去就吱呀一声。

　　　　蒋旬就这么一声声的吱呀着上了楼。

　　　　苏酒卿几乎怀疑他可能会一脚踩空掉下来。

　　　　不过始终都是没有。

　　　　苏酒卿也跟着一层层走上去。

　　　　绣楼一共三层。

　　　　第三层却几乎是只有一个平台，并没有屋子，四面都是开阔的。

　　　　一些纱幔还没脱落，颓败的挂在那儿，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苏酒卿看着这些，心里头便是更加的难受起来。

　　　　这些东西，无一不让她觉得有些怅然。

　　　　蒋旬神色反而更平静一些。

　　　　他走到了一处凭栏的地方，举目眺望：“你看，这面是能看见大门附近的。如果是祖父下朝回来，都能瞧得见。”

　　　　苏酒卿就想着，或许当年这位蒋小姐，就是在这眼巴巴的看着，等到成青侯回来时候，再小鸟投林一般的过去见父亲——

　　　　苏酒卿不由得叹息一声。

　　　　蒋旬却笑说一句：“晚上赏月才是最好看的。现在风大雪大，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酒卿眺望远处一阵子，忽笑一声：“白茫茫一片也挺好看。再说了，等过几日出了国孝，刚好就是过年，红灯笼什么的一挂起来，自然也就好了。”

　　　　那时候，放眼望去，说不得就是喜气洋洋的一片。

　　　　“嗯。”蒋旬应一声，忽然说一句：“喜欢这种绣楼？”

　　　　苏酒卿就随意回了一句：“女儿家哪有不喜欢这个的？”

　　　　蒋旬颔首，露出几分了然来。

　　　　苏酒卿看了一阵子，倒是忽然发现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当下，苏酒卿就挑眉一下：“嗯？这是谁过来了？”

　　　　“蒋容吧。”蒋旬只是随意的看一眼，很快就笃定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酒卿默然片刻：“他来做什么？”

　　　　她自然是听得出来自己语气里的厌恶的。

　　　　蒋旬摇头，似乎是真的半点也不知道。

　　　　所以，蒋旬就说一句：“不然去问问？”

　　　　苏酒卿顿时就噎住，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问，怎么问？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来意

　　　　苏酒卿噎了半晌。（全本小说网，https：//。）

　　　　不过没想到，蒋容自己就上楼了。

　　　　蒋容这样上楼来，顿时还让苏酒卿又回头看一眼蒋旬。

　　　　蒋旬面对苏酒卿这样的神情，顿时就眼底蕴了笑意来。

　　　　苏酒卿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不打算说话了，当下干脆也就不再多想，只耐心等着。

　　　　不消片刻，苏酒卿就听见了蒋容上楼的脚步声。

　　　　苏酒卿和蒋旬一同看向了楼梯口。

　　　　蒋容一冒头，迎接的就是二人的目光。

　　　　顿时蒋容就是微微一僵。

　　　　然后，在和蒋容目光对视之前，苏酒卿收回了目光。

　　　　蒋旬则是泰然不惊的继续盯着。

　　　　明明是数九的天气，蒋容却是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不由得微微浸出汗来。

　　　　可即便是如此，蒋容在抿唇僵硬片刻之后，还是继续动作，一下子就上来了。

　　　　蒋容盯着蒋旬的目光，走到了这一层的正中心，然后站定了。

　　　　蒋旬也不开口，就这么等着蒋容自己说话。

　　　　而蒋容似乎是有些不没做好准备，好半晌也没多说什么。

　　　　苏酒卿则是等着。

　　　　好半晌，蒋容终于忍耐不住这种无声的寂静，挣扎着开了口：“我有话想跟大哥您说——”

　　　　蒋容竟用上了尊称。

　　　　苏酒卿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想了一下之后，脑子里的想法就拐了个弯，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一件事情：蒋容到底是多怕蒋旬？竟然如此毕恭毕敬的——

　　　　那上一辈子，蒋容怎么就敢对蒋旬出手的？

　　　　不等苏酒卿将这个想明白，蒋旬已经开了口：“你说便是。”

　　　　蒋旬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波动。

　　　　连蒋容冒着风雪悄悄过来找他们的动机，也丝毫不好奇的样子。

　　　　蒋旬这样平静，蒋容背上就更加的浸出了汗来。

　　　　最后，蒋容就这么的僵硬开口：“大哥知道不知道，我和苏酒卿之间……”

　　　　不等蒋容说完，苏酒卿就已经是锐利的看住了他。

　　　　苏酒卿还没开口，蒋旬就已经老神在在的出声了：“知道啊。”

　　　　蒋容瞬间被噎得一咳嗽。

　　　　苏酒卿就这么看得一清二楚：

　　　　蒋容整个眼睛都瞪大了，满面的惊骇错愕，一时之间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苏酒卿幽幽的想：蒋容遇到这么一个大哥，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蒋容想要斗得过蒋旬是不大可能了，所以大约，蒋容这辈子就没舒心过吧……

　　　　当然，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舒心的可能了。

　　　　苏酒卿到了这个时候，也算是一下就看出来蒋容来的目的了。

　　　　蒋容这是憋着坏，想要挑拨她和蒋旬之间的关系。

　　　　苏酒卿心里头“啧”了一声，表面上却是轻声的对着蒋容说一句：“这件事情，你还好意思提啊？”

　　　　蒋容微微侧头，面上的神色出了愕然之外，还有茫然。

　　　　苏酒卿就扬起笑容来：“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除非是瞎了眼睛。

　　　　上辈子她就是瞎了眼睛，连心都瞎了。

　　　　蒋容怒目瞪住苏酒卿，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大哥你看，她就是如此模样和性情，你难道还觉得她好么？”

　　　　蒋容还真是不傻。

　　　　而且要将挑拨离间贯彻到底。

　　　　苏酒卿无奈的按住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力：“蒋容，你以为你大哥这么傻，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只怕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以外，蒋旬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吧？

　　　　蒋旬知道她一切内心隐秘的憎恨和阴暗，世界上，再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她曾经的经历，以及底细。

　　　　自从订婚之后再来往几次，她也算是感觉出来了。

　　　　蒋旬对她的了解，其实很深。

　　　　这种感觉，其实也不赖。

　　　　在做什么决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的时候，蒋旬倒是能将她的情绪照顾到最大的程度。

　　　　让她很舒服。

　　　　从心底的舒服。

　　　　可是同样也是不由自主的被牵着鼻子走。

　　　　这也是可怕之处。

　　　　苏酒卿一个不留神，就又微微的走了个神。

　　　　蒋旬开口问蒋容一句：“你来就想说这些？”

　　　　蒋容神色几经变换，最后问蒋旬一句：“我与她曾经那般亲近，难道大哥如今就不感觉半点别扭？”

　　　　蒋旬对于这个答案，态度倒是很平和。

　　　　甚至只用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来回答了这件事情。

　　　　蒋容更加愕然。

　　　　苏酒卿反倒是老神在在。

　　　　心里甚至抽空想：论不要脸的程度，除了她这样看破红尘不再执着的“世外高人”之外，也就是蒋旬这种活了两辈子的妖孽，以及市井泼皮无赖了——

　　　　苏酒卿于是又想：这么一对比，她和蒋旬似乎就被归类到了不大好的地方去……

　　　　苏酒卿天马行空，蒋旬却已不客气：“若无别的，便是离去吧。毕竟是你嫂子，以后看都不该多看。”

　　　　蒋旬这是是很小气的趁机点出来了今天的事儿：蒋容可是盯着苏酒卿看了许久的。

　　　　作为未婚夫，蒋旬觉得自己是有点儿不大舒服的。

　　　　蒋容顿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蒋容看着蒋旬，只觉得自己想吐血。

　　　　最后，蒋容深深的看一眼蒋旬，再看一眼苏酒卿，忽然顿悟。

　　　　而后就听他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最后还不忘如此讥诮一句：“果然还真是绝配。”

　　　　蒋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但是蒋旬在听见这句话时候，却——一下笑起来。

　　　　蒋旬笑起来的时候，苏酒卿这次几乎看愣了。

　　　　然后她就想起一句话来：冰雪消融。

　　　　蒋旬如此一笑，仿若真是冰雪消融。

　　　　苏酒卿看了半晌，于是连蒋容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看见。

　　　　最后，知道听见蒋旬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蒋旬问了她一句：“五月成亲，你可想清楚了？”

　　　　这个问题，苏酒卿是一直没有回答的。

　　　　蒋旬是一直打算再问一次。

　　　　刚好蒋容过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苏酒卿被这个问题，问得又是一噎。

　　　　这件事情……她是考虑了很久的，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苏酒卿抬眸看了一眼栏杆外的漫天风雪，沉吟片刻，最后就深吸一口气：“好。”

　　　　这算是直接答应了蒋旬。

　　　　蒋旬笑容不减：“好。”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约定

　　　　最后蒋旬就说一句：“如此，我就着人开始准备。全本小说网，HTTPS：//。．ＣＯm；”

　　　　准备什么，苏酒卿是不知道的。

　　　　不过蒋旬的办事能力，她是知道的。

　　　　至少不用多想什么。

　　　　见苏酒卿没有别的话要说，蒋旬略等了片刻，就出声说了一句：“咱们走吧？你还要回去，别太晚了。”

　　　　苏酒卿闻言也就回神，和蒋旬一同走下去。

　　　　下楼梯的时候，苏酒卿看着这一栋虽然封了许久却依旧精致的绣楼，忍不住感叹一句：“老侯爷一定十分喜欢那位姑姑。”

　　　　“倒也谈不上吧。”蒋旬垂眸，最后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酒卿不明就里。

　　　　蒋旬轻声解释一句：“当年，祖父险些将这位姑姑，送进宫里去。”

　　　　苏酒卿惊了一下。

　　　　脚下步伐都是停顿了一下，而后才不可置信问一句：“送进宫——”

　　　　“做妃嫔。”蒋旬很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再度言简意赅解释下去：“为了平先帝心中的猜疑。”

　　　　“当时，姑姑已有了心仪之人。”

　　　　“姑姑告诉了祖母，请祖母求情。”

　　　　“祖父却一口回绝了。”

　　　　“姑姑在绝望之下，从绣楼跳下，并未曾当场离去，痛苦挣扎了半日，这才咽气。”

　　　　这样惨烈的事情，被蒋旬如此语气平静的道来，却莫名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力，又怅然，又忍不住有点儿愤懑。

　　　　苏酒卿举目四望，忽然不忍再看。

　　　　她忽然明白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这一栋楼，被封存到了今日，仍是不打算再用。

　　　　成青侯后来一定是后悔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未必是不爱，只是当时和大部分人一样，觉得那样才是最好的吧。”苏酒卿轻叹了一声，不愿意再继续多在这里呆下去，于是就干脆快步离去。

　　　　即便是威震四方如成青侯，即便是气势强悍如同成青侯，原来也有过如此的经历。

　　　　也有过如此的后悔。

　　　　“我和他提起婚事，他欣然同意，多少也算是沾了小姑姑的光。”蒋旬在将锁重新挂上的时候，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酒卿微微一愣，倒也觉得在理。

　　　　如果没有这一茬，未必成青侯会同意她和蒋旬之间的婚事。

　　　　苏酒卿心情复杂的笑了一下：“那以后世子也该多供奉姑姑。”

　　　　蒋旬轻笑一声：“好，我们一起。”

　　　　明明这句话没有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