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里的小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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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里的小磨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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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你屙屎还没屙利索呢,人家非让你提着裤子起来,你难受不难受?” 小磨盘反问道。

    牟师傅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行了,以后我留神着点,别赶上你打哈欠时 开门不就中了么?”见小磨盘一只脚已经下到踏板上,他又连忙叮嘱道:“下午 要是放学早,你哪里也不能去,乖乖地在这门口等我的车,城里坏人多,千万别 跟不认识的人走,知道不知道?”

    这番话菊师傅已经说给他好几遍了,小磨盘听烦了,于是没有好气地对牟师 傅说:“知道了!”

    牟师傅去接住在城西家属区的职工了。小磨盘因为搭的是通勤车,所以比一 般的学生来得早,又比所有的人都走得迟。牟师傅要在晚上医生们下班后,将他 们全都送回家后,才会来接他。不过小磨盘倒是喜欢这样,因为来和去都是他单 独和牟师傅在一起,偌大一个车,只他一个乘客,这车就仿佛是他的专车似的, 牛气得很。疯人院离城里有二十多里的路,沿途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庄稼地,小 磨盘喜欢透过车窗浏览风景。他爱看耕种的人、闲散的牛羊和飘扬在沟畔的芦苇, 当然,如果天气好,他还喜欢看看蓝天白云。他唯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闪烁出 现的坟墓。一看到它,他就情绪低沉。因为牟师傅告诉过他,不管你是皇帝还是 车夫,最后都要死,都要被埋在土里去。小磨盘才不相信他的话呢,他想你就是 把天上的云彩都能埋在土里去,也休想把我小磨盘埋进去。虽然他如此自信,但 是看到坟墓总是不太愉快。就像今天,从疯人院一出来,他本来兴致勃勃地看窗 外的景色,后来在雨过天青的道河附近觑见一座丰满的新坟,他的热情就一落千 丈。索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学校里只游荡着几个人影。一个是佝偻着腰的看门老头,一个是戴顶白帽子 打扫院子的瘦女人,她每天扫几下,就要直直腰喘口气,似是力气不够使的样子。 还有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提着笤帚往教室走。小磨盘进了校门,就直奔操场上的 滑梯子去了。滑梯在东侧的围墙旁,是一个铁质的有七八米长的梯子,它一头高, 一头则斜斜地控向地面,看上去就像个因分量不足而低低下沉的秤杆。小磨盘把 手上的东西放在墙下,就爬上了滑梯。滑梯高的那头竖着一个约有两米的直着向 上的铁梯,小磨盘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他坐好了,刷地一下就滑了下来,有一 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这真是太美妙了!初生的太阳照着滑梯,使它焕发着暖洋洋 的光芒,小磨盘快乐极了!他一遍一遍地爬上去,然后张开双臂滑下来,乐此不 疲,渐渐地,学生多了起来,校园也就热闹起来了。打滑梯的,玩跷板的,荡秋 千的,也一个个地过来了。小磨盘觉得人多了要排队玩就没意思了,再说他也玩 累了,出了一身的汗。他就去围墙那里取东西。这一去把小磨盘吓了一跳,他的 饭包还在,可是书包却不翼而飞了!他左找右找,也没看不起见他的蓝书包。小 磨盘急得直转悠,因为书包里有妈妈经他带的入学通知单、新的文具盒和本子。 丢了它们,他还怎么上学呢。小磨盘紧紧地攥着饭包,生怕别人再把它也偷了, 他大声地说:“谁拿我的书包了?”学生们都玩得很起劲,没人注意听他说什么。 这时铃声响了,那些孩子就赶紧朝教室纷纷跑去了,先前那片还熙熙攘攘的空地 上只剩下了小磨盘和一个高个男孩。那个男孩挎着两个书包,其中有一个就是小 磨盘的。小磨盘迎着他走过去,他嗓音沙哑地指责那男孩说:“谁让你拿我的书 包了?”那男孩瘦高瘦高的,两只眼睛离得很远,仿佛是一只长在了黑龙江,另 一只则长在了海南岛。他生着一脸的白癣,那脸就斑斑点档的,给人一种拼凑起 来的感觉。小磨盘认出了他,他就是他第一次上学时的同班同学,名字叫李亮。 他是孩子王,爱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当老师在课堂上批评他的时候,他总是装 出冤屈的样子,他跟小磨盘一样上学较晚,据说他爸爸是个鞋匠,舍不得花钱让 他上学。为了争取上学的权利,他去法院把他爸爸给告了,这件事在学校和社会 广为流传。李亮吆喝了一声:“哎,你不就是那个小磨盘吗?你又来上一年级了 吗?你这一年级是不是得上个十八年的?我都上三年级了!”他炫耀地伸出三根 手指,向小磨盘示威似的。按小磨盘的估计,他起码也有十二三岁了。他想这这 大了才上个三年级,也比我出息不到哪里地去。小磨盘没有理他,他走过去夺自 己的书。李亮把书包高高地扛在肩头,露着一口的坏牙说:“你叫我一声爷爷, 我就把书包还给你!”小磨盘心想,瞧你长得那副德行吧,还没有癞皮狗好看呢, 我不寒碜你就不错了。他坚决不叫他,李亮就扛着书包转身走了。小磨盘在后面 追他,边追边喊:“还我书包!还我书包!后来有一位老师听见了,他循声走过 来,见李亮拿着两个书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训斥了李亮一声:”你怎么 又期负低年级的学生?“从他的口气里,足见李亮在这里是臭名远扬的。李亮一 看事情不妙,就把书包撇在地上,嘟嚷一句”我不过是跟他闹着玩的“,然后撒 开腿朝教室跑去。小磨盘拣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土,忽然觉得很委屈,他就哭 了起来。那位老师走过来帮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说:”铃早就打过了,快去 班级吧。以后看好自己的书包,啊?“

    小磨盘记得妈妈告诉他,他是一年三班的,他向老师打听到教室走去。刚才 的校园还蜂飞蝶舞暗的热闹,如今却空荡档的了,他走向教室的时候又委屈又伤 感。教室的走廊不朝阳,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而且它还有股霉味,这令小磨盘有 些恶心。他找到了一年三班的开门就进去了。老师站在讲台上点名,这是个男老 师,又矮又瘦,戴一副眼镜,他见小磨盘,就说:“你迟到了,记着以后来晚了, 进来要敲门的。”小磨盘“嗯”了一声,望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同学。因为他们穿 的衣服过于五彩缤纷了,就给他一种碰到了一群花花绿绿的野鸡的印象。这些同 学都盯着他看,看得小磨盘不自在,他想快些到痤位上去,可他不知道老师给他 安排的位置在啊里?

    “你叫什么名字?”老翻了一下花名册问他。

    “小磨盘。”他带着隐隐的哭腔说,然后抽了一下鼻子。这时教室里传来一 片稚嫩的笑声。小磨盘不知道同学在笑话他的名字,以为笑话他的花饭包,因为 别的同学不拎饭包,他就尽量地把它往身后藏。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王铁吧?家住柳安疯人院的?”老师恍然大悟地说。

    小磨盘这才想起,到了学校,应该报大名的,早上出来妈妈还嘱咐过他呢。 他有些懊恼,很想拍自己的后脑勺一下,可他腾不出手来。

    老师把小磨盘安排在第二排靠窗口的位置。跟他同桌的是个胖胖的穿红花衣 服的女孩子。她看上去笨头笨脑的,张着嘴,目光有些呆滞,小磨盘一落座她就 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个没完没了,看得嘴角流出了涎水,仿佛小磨盘是快香喷喷的 鱼,而她是只猫似的。直到老师一再喊他的名字“程婷婷”,让她看黑板,她这 才转过脑袋。男老师是一年三班的班主任,同时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他叫莫迪, 他让同学个他莫老师。接着,他把他的姓写在了黑板上,这个“莫”字写得很大, 小磨盘对它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仔细回忆,猛然想起八方街的 升天寿衣铺的花圈的正中常常写着这个字,他便想这老师的姓可真够丧气的了。 岂不知他是把“莫”和“奠”混为一谈了。莫老师先讲了讲课堂纪律,如上课时 不准说话,不许搞小动作,不准吃零食,不准东西望,不准上厕所等等。说完纪 律,他就开始发新书。发书的时候,教室里就不安静了,有人哧哧地笑,有人悄 声说话,还有人趁老师不注意去讲台偷粉笔。小磨盘呢,他觉得饿了,就打开饭 包,想吃东西。一看,饭包里有一个金黄色胡萝卜,是又顶饭又能解渴的东西, 就把它拿出来,“吭哧”就是一口。这圾胡萝卜很水灵,因而它发出的声音格外 清脆。老师和同学听到了这声音,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可小磨盘感觉不到, 他靠窗的位置确实不错,他盯着的是被阳光晒得晶莹剔透的胡萝卜。不然这胡萝 卜怎么会显得这么漂亮呢?他旁若无人地“吭哧— ”又是一口,这时他听到了 笑声,小磨盘抬了下头号,见老师正朝他走过来,莫老师阴沉着脸,他一把夺过 胡萝卜,把它一扬手撇到讲台上,脆生生的胡萝卜就被摔得四分五裂了,接着, 莫老师揪着小磨盘的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讲台西侧靠近门口的地方,让他 罚站。对于罚站,小磨盘并不陌生,他有限的一段学习生活,就被罚站多次。他 清清楚楚记得他第一次罚站是在数学课上,老师讲一加一等于二,然后提问小磨 盘,问他二加三等到于几?小磨盘茫然,什么也回答不出来。这时座位上的同学 都嘁喊喳地提醒他,“五!五”可是小磨盘就是不说。老师问他:“你连二加三 等几都算不出来啊?”小磨盘挑了挑眼皮,因为平素它们是耷拉着的,他问老师: “为什么一加一非等于二,谁规定的?它等于三就不行吗?”老师气得脸都红了, 她把小磨盘拉到讲台前,罚他的站,直到他对全班同学承认,他认定一加一肯定 是等于二。

    小磨盘站在那里,看着老师接着发书。发到他的座位时候,莫老师绕了过去。 这时他的同桌站了起来,她挥舞着浑圆的胳膊,冲老师嚷道:“莫老师,你落了 王铁的书!”她把“莫”发音成了“摸”惹得同学又笑了起来。莫老师犹豫了一 番,把书撇在小磨盘的书桌上。那个女孩得胜似的笑了,她坐了下来,得意扬扬 地看着小磨盘,小磨盘并不感激她,他想他妈妈为他交了书费,老师不敢不给他 发书。不过,小磨盘感觉到,莫老师似乎有些怕那个胖女孩。

    发过书,莫老师走回讲台,他指着小磨盘对同学们说:“以后谁要是在课堂 上违反纪律,就跟他一样挨罚。”说完,他用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了十几个字, 让全能认出来的同学举手。小磨盘看得清楚,只有四个人举手,莫老师一一将他 们叫起来,用教鞭点着字,挨个让他们念,结果,没有一个人能认完。他就选了 一个认得最多的女生,对大家说:“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就是她了。”原来他在搞 选班干部的把戏。这选法很新颖,不像小磨盘原来呆过的班,都是由老师来指定 的。小磨盘精神了一下,看他如何继续选下去。结果是,他选班长让全体同学都 站起来,看哪个同学个子最高,就圈定了那人。那是个长着大嘴的男生,他被选 为班长后激动得直哆嗦嘴。莫老师选劳动委员时认定了一个胖墩,大概认为他应 该通过劳动来减减肥。最后,他把每个竖行的学生算做一个小组,一共是四排, 要选出四名小组长。这回他挨个让学生唱歌,随便唱什么都行大家唱得千奇百怪 的,笑声也就响个不休了。第二排的同学唱完了,莫老师认定一个唱得不跑调的 做给长。这带有几分游戏色彩的选举,使小磨盘觉得趣味横生。结果还没等全部 选完,下课铃就响了。莫老师匆忙中随便点了余下两排的两个人,让他们做组长, 之后,他命令当选的班长喊:“起立,下课!”班长照着他话说了一遍,莫老师 说:“以后要喊得洪亮些!”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就这样结束了。

    莫老师夹着教案出去了。他经过小磨盘身边时对他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一下。”小磨盘想上厕所,他就苦着脸说:“我憋了一泡尿,撒完尿去不行么?” 莫老师没有反对,小磨盘就奔厕所去。等他撒完尿,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 他就干脆直奔教室来了。

    对于第一天的学习生活,小磨盘基本是满意的。中午他吃过饭,就独自在校 园门口转悠,卖糖戎芒的,卖爆玉米花的,卖各种文具的。他不敢走远,怕迷路 了。阳光明媚地照着,使他昏昏欲睡。他很想念那些疯子,以往这这个时刻,他 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本来他想中午呆在教室的,那样他可以躺在椅子上睡一觉。 可是上午所有的课程结束后,莫老师来了,他说中午因为同学们的书包要放在教 室,为防备有人偷东西,所以必须锁门。小磨盘就只好提着饭包出来了,他没有 去处,只能在令人作呕的走廊里匆匆把饭吃完。之后他打了一会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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