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总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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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总被无情恼-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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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注意到那边打得半身血,几乎要疼昏过去的周寒,这会儿颤巍巍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婚妻子。
  那跪着的姑娘微垂着脸,头上挽的发髻有些微凌乱,薄衫红裙,耳边石榴红的坠子轻轻晃着,一看便是新婚女子的装束。
  他牵牵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想起之前母亲去求扬州郊外白马寺的高僧为自己算命,说他姻缘命中桃花乱飞,要镇压的住,须得某某时辰某某八字女子,才能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周寒不信命,但他也没想到,今天来求情的会是他的新婚妻子方青梅。
  然后,他便破罐子破摔的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满眼昏暗夜色。
  床头帐子挂了起来,外头几盏烛火颤巍巍照着,自己侧躺在床上,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下身疼的似刀割火烤一样,周寒不敢起身,只费劲的转了转头,便看到不远处方青梅枯坐在桌边。
  侧面可见她飞扬的眉毛,修长鼻梁,鬓角一缕凌乱碎发,单手托腮,正对着月洞窗外的树影发呆。袖口露出一截凝霜皓腕上,套着的正是周家老夫人最爱的那只碧水盈盈的翡翠镯子。
  镯子圈口好像大了些。
  连这镯子都给了,可见老祖母确实喜欢这个孙媳妇。
  那镯子颜色好水头也好,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就叫做“望穿秋水”,倒也真是合着眼前此情此景。
  六月的晚风黏黏腻腻的,吹进屋来,无端的往人心里添了烦乱。
  周寒转回目光,定定神,省过来这是在自家的别院里。
  周安把自己安置到这里,恐怕也是怕家里担忧。如此说来,家中祖母和母亲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挨打的事吧?
  他又望向桌边的方青梅,许久,轻轻咳了一声。
  方青梅立刻转头过来,看他醒来便立刻站起了身。两人都有些尴尬,半天周寒轻咳一声,哑声道:
  “这时什么时辰了?”
  方青梅看看外头天色,又看看烧了一般的蜡烛,回道:
  “想必已近亥时了。”
  “我有些口渴。”
  方青梅便提壶倒一碗茶,端到床边伸手递过去,周寒抬手去接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五官扭曲。方青梅手一直伸着,看他脸色苍白,迟疑道:
  “要不要……我帮你?”
  带着警醒的一双眼,神色一看便知毫无诚意。
  周寒知道她也不是诚心问的,咬牙道:
  “我没事。”
  挨着痛硬是坐起半身,接过茶碗去喝了半碗,然后将茶碗放在床沿。
  方青梅立在一旁,待他喝完茶,便没话找话:
  “大夫说只是皮肉伤,筋骨并无大碍,如果今晚不发热,不出一个月便能痊愈——你这会可觉得发热?”
  周寒摸摸自己额头,扯起嘴角:
  “没有发热。筋骨肯定是伤不到的,打板子的知道老头子在气头上,打的啪啪响,做给父亲看罢了。”
  方青梅心想如果是做戏,那未免做的也太真,这血都染满了衣服裤子,皮肉该是都打烂了,爬都爬不起来。这下倒也好,洞房又可延期两个月了。
  周寒看着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微笑。方青梅仔细打量他几眼,忍不住问道:
  “周二公子,那天与我拜天地的人,并不是你吧?”

☆、第5章 翻墙买早点

  虽然一直蒙着盖头,但当晚新郎官隔着门同她讲话时,方青梅却是暗暗打量过那个身影的,并不像今日这位二公子一样消瘦,还有声音,也似有所不同。
  若真是自己心甘情愿拜堂娶回来的媳妇,怎么可能晾在家里,自己躲去青楼逍遥?
  周家既然都认了这人是二公子周寒,眼前这人便没有假的道理;唯一的可能,便是拜堂的那个是假的。
  周寒心虚的垂了眼,许久才道:
  “……跟你拜堂的人,是我大哥。”
  说完他又抬头看看方青梅:
  “确实的说,是我大哥代我跟你拜的堂。”
  原本以为她会气急败坏或者连声质问,谁知方青梅听完,只是若有所思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么上门提亲的,应该也是周大公子了;父亲虽然几年前见过你,但也没有分辨出你们兄弟二人的模样。大公子拜完堂便连夜奔赴西北,也是为了避嫌吧。”
  周寒不知如何答话,索性不做声,就当是默认了事实如此。
  想起一个月前周冰写给他的那封信,信上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为兄已代你拜堂成亲,娶回佳人,大恩不必言谢”,他火气顿时又烧上头。
  方青梅又点头道:
  “我明白了。”
  这么说来,他是不愿成亲的。
  她背对着烛光,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周寒分辨不清,因此听到这里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慢慢说道:
  “你我二人这桩婚事……”
  周寒叹一声:
  “这件事,其中曲折太多,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跟你说明。但是你放心,我会想个妥帖的法子将事情解决好,一定对你有个交代。”
  方青梅犹豫片刻,迟迟疑疑开口:
  “恕我直言,你爹都把你打成这副样了,你还能想什么法子?”
  周寒被她一句话噎住,不由气闷:
  “青梅姑娘,你一向这么爱直言吗?”
  方青梅当天便在周家别院歇了下来。
  这处宅院比周家本家院落更大,日常也颇有些人手在此照应,衣食都有人打点。周寒安歇之处的小院落叫做“山高月小”。别院的下人平时都喊赏月院,因为里头草木疏落,当窗一面白墙,视野开阔,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周安唯恐周寒伤处有变化,当天没有回去,就带着大夫在此处照应着;他原本想着将方青梅也安置在赏月院里住下,意思是叫周寒和方青梅亲近亲近之意。谁知周寒偏是叫人另打扫了邻着不远的“小洞天”,让方青梅安歇到那里去。
  周安只能无奈摇头,亲自带着方青梅去小洞天。
  这别院倒是比周家本家大不少,两座园子说是挨着,走过去还要一点脚程。周安管家提着灯笼慢慢的带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久才开口道:
  “二少奶奶,今天叫你受累了。”
  “还好。”
  方青梅随口答一声,心里说,受累倒不曾,受惊是真的。不知有哪家的新媳妇跟自己夫君头一次见面是在妓院里,还是在被揍的半死,鲜血淋漓的情景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叫陈凤章知道,定然要笑掉大牙。
  但她知道,陈凤章如果真在这里,肯定会把这周寒打死吧?他才不会眼睁睁看自己受这么大委屈。
  想到这里,方青梅鼻头有点酸,差点掉出泪来。
  “这些话按道理不该由我说,这回二少爷确实过分了,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周安看她神色恍惚,轻叹一声,斟词酌句慢慢道,“不过二少奶奶,二少爷他这只是一时糊涂,平日里他向来洁身自好,并非一般的轻浮浅薄子弟。”
  “恩,我知道了,周管家。”
  方青梅随口应着。周管家本想多为周寒美言几句,无奈方青梅精神不济,只好加快了脚步,片刻就到了小洞天,早有院里的大婶来迎接。
  方青梅简单洗漱,拆了簪环便上了床。
  窗外月色迷离,这“小洞天”的月色,似乎比山高月小要冷清许多。她抬头看看那一轮皓月当空,想想京城与扬州相隔千里,说不定此时陈凤章也正在和父亲母亲在对着月色念叨她?
  这一天稀里糊涂,一出接着一出,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当时周家托了福王大少奶奶牵线,殷切上门提亲,竟变成周家擅自为周寒做主成亲;母亲口中斯文有礼的周二公子,竟是在新婚混迹青楼的纨绔子弟。嫁人是她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谁知竟也这样鸡飞狗跳!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此刻,她决计不能给陈家再添麻烦,陈家父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为她操心。
  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夜深方青梅才昏昏睡着。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方青梅便自昏睡中醒来。外头还没什么动静,她不爱干躺着,索性穿衣起来。扬州天气比京城闷热几分,她踱步到院子里,就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因为昨天晚上心烦意乱,晚饭也没吃进去什么东西。本想找院里的大婶要些吃的,觉得天色未免太早。思前想后,她心里忽然一个主意,悄没声出了小洞天的院子,按着来时的记忆顺着一条小路一直往东边去。
  许是随了自己亲爹,方青梅自小“老马识途”的本领就强。周寒所住的山高月小院子在别院的东南角,再往南百来步有一座假山,正挨着院墙。方青梅找到假山,撩起裙角,利落攀上去,借着假山登上矮墙,一个巧劲便跳出了院子,然后沿着院外的小胡同就溜达了出去。
  印象中周家这所别院别院离那座醉春院,乘马车有一炷香的路程。方青梅便顺着胡同往北走了约莫一炷香路程,便看到了一条宽些的大街,顺着街又走了一炷香路程,便看到三三两两的早点摊子。她信步走过去,挑了一家人多的摊子,在一张小桌上坐下。刚坐下便有小二过来招呼,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她:
  “这位姑娘面生,是过路的吧——要吃点什么?咱们家的酥饼和白粥远近闻名的,不如给您来一份?两个饼一碗粥,一共八个铜子。”
  方青梅点点头,轻车熟路先从身上抓出一把铜子儿递出去,笑道:
  “多的不用找了。”
  小二笑着接过去数数:
  “好叻——酥饼两个白粥一碗!马上给您上来喽!”
  方青梅一边等一边四处打量,正想着稍后得怎么开口跟小二打听事儿,谁知一旁吃饭的聊天声便传了来:
  “听说昨个周老爷带人去砸了醉春院了,你们听说没?”
  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小二端上酥饼和稀饭,方青梅装作低头喝粥,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隔壁几个人聊得高兴:
  “怎么没听说?我家隔壁的王大娘可是亲眼看见的!说是周老爷带人,去醉春院把令晚秋姑娘的闺房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还把周二公子结结实实抽了一顿板子,最后是给抬出来的!醉春院外头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只可惜我去晚了没看着,说是最后还是周家那位新娶的二少奶奶去解围呢,要不啊,那位二少爷八成就活活给打死了!”
  “要不说呢,这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是那么好当的?刚成亲一个月相公就去逛窑子,挨了家法还得让老婆出面去救,这位二少奶奶可不得憋屈死?”
  “瞎说什么呀,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家里兄弟就在周家粮行里做事,听说了不少说法。说那位二少奶奶呀,是周大公子和周家老爷夫人做主从京城给娶回来的,周二公子压根没相中,连拜堂都是大公子在京城替他的!”
  “大户人家娶媳妇可不都是父母之命?这二公子怎么就相不中?那他相中谁?”
  “这还用问?肯定是看中醉春院的令晚秋姑娘了呗。这位令姑娘长的天仙儿似的,听说见一见就要十两银子!只是长的再好看,这周家家法那么严,怎么可能叫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少奶奶呢?这位二公子是跟家里置上气了,连着包令晚秋的场子,愣是一个月没回家。那头京城周大公子代他拜堂成亲,他这头可一直在醉春院躲着呢!”
  “难怪周老爷给气成这样,我要有个这样的儿子,也得气死了,见见面儿就十两,这一个月银子还不得流水似的哗哗哗往外淌?”
  “切,要不说你没见识!周家钱多得是,在乎的怎么会是这点银子?周老爷是在乎儿子的前途。这位周二公子打小聪明,从小没学过做生意,一直读书识字的,周老爷是想让他去考状元做官的,谁知道年前出了那档子事,把腿给摔瘸了,唉,说起来这二公子也够惨的,好好地怎么就断了腿了呢,一个瘸子怎么能去做官?”
  “惨什么呀,能天天泡在醉春院这还叫惨?这要是惨,那我也想这么惨呢!”
  “说你傻还不承认,你这泥腿子怎么跟人家公子比?人家是要光宗耀祖做大官的呀!哪像你吃饱喝足就心满意足了!跟你真是说不通!”
  “……”
  那两人嘻嘻哈哈就把话题转了开去,方青梅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喝完了粥,无心再吃饼,便招手喊过小二:
  “这两个吃不下了,再给我包十个酥饼吧,不,二十个,我一起带走。”
  小二麻溜的包了酥饼过来,还细心的用麻绳儿系好,方青梅给了银子接过饼道了谢,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她心中一片烦乱,一时也不想回周家院子,想着既然出来一趟,不如在这扬州稍微转转散散心,便拎着一串酥饼,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溜达着往街上走。

☆、第6章 谈和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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