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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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雁-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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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酒!珍萃斋有名的‘玉露醇’!”他嘿嘿一笑,用沾满了泥的大手“嘭”地一声掀去了坛塞。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大约因着年岁久远,味道更为醇厚、馥浓。

    “是你藏在这里的?”她有些嫌弃地望了望他脏兮兮的大手和坛身,拿出丝帕递给他,示意他先把自己弄干净。

    接过丝帕,他胡乱地擦了擦手掌,十分欣喜地笑着:“是呀。京城许多人许多事都变了,这酒竟然还留在这个地方!”笑容轻松,话中意却有些沉重。

    她刻意忽略了他一闪即逝的落寞,笑道:“这酒确是香郁扑鼻,不过,你准备怎么喝?”这坛子也太脏了吧?也不知在地上埋了多少年……(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百五十章 少年赫连郡

    (全本小说网,。)

    她轻轻皱了皱眉,迟疑地接过酒坛。他的手轻轻碰触到她的指尖,低头看去,见他指甲中犹有泥迹,……这人!三十多岁的人了,若是按着寻常的世家公子的生活轨迹来看,只怕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说不准,最大的女儿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岁了,就跟她差不多……?他却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没来由地,她有些想笑,抱着酒坛张开小嘴灌了几口,——酒水顺着她的下巴,滴湿了前襟。对面的他笑了笑,抬起手,轻轻的在她下巴上一抹,“你呀,怎么像个孩子?”

    明明孩子气的是他,却说她像个孩子?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反唇讥道,“不错,跟侯爷您一比,民女的确年少了些……”

    他留在她下巴上的手蓦地一顿,喟叹道,“的确,本侯老了!”不待她捕捉到他面上的失落表情,他忽然反手一抬,将她下颌轻轻勾起,戏谑地道,“不知多少人要羡慕本侯,有你这样正值花样年华的相好。”

    她恼怒地甩开他的手:“侯爷,此处无人,何必做戏?”

    “若本侯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心悦于你呢?”他玩味地盯着她,看她抱着酒坛,不知不觉将坛身的污渍沾了一身……

    “侯爷!”她将酒坛往他怀中一推,站起身来,“您再如此,我就走了!”

    “你舍得走么?你不是很担心本侯,牵挂本侯,才一路小跑,跟在本侯身后的么?”

    “我……”这该如何解释?都怪她一时脑热,都没有思索,自己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跟着他来?当他是个朋友?似乎……算不上啊。

    “你……是不是对本侯动了心?想跟本侯在一起?”

    他将酒坛放在地上,站起身,扯住她的手臂往怀中一带。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就贴了过来……他忽地浑身一僵,一股莫名地燥热席卷而来,他连耳尖也红了起来,触电般地缩回了双手,背转身去。

    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伸臂抱来,她还没来得及推拒,他就自己收回了手背过身去……狐疑地望着他莫名红透的耳尖,她不悦地道,“侯爷,即便卫雁如今已是声名狼藉,也并非您想戏弄便戏弄的。卫雁不过看在您是主顾份上,才……对侯爷稍稍关怀……”

    他闷闷地坐回去,点头道,“这样很好。你记住,别轻易对男人动心,就连你那个心上人也算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斜睨着他,冷哼道,“看来侯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亏他还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却又总是他先红了脸逃开去,让她连斥责之言都没法说出口,竟似深恐他太过窘迫难堪一般……

    “是的,本侯有自知之明。本侯不是好人。”他闷闷地灌着酒,许久方睨了她一眼,道,“本侯体内留着赫连和孟家的血,一半残暴凶狠,一半冷血自私。所以本侯不娶妻,身边也没有女人。本侯知道自己最终会负了人家,又何必白白耽搁人家的终身幸福?”

    见他语调悲切,她想了想,坐回他身边,静静的陪在他身旁,劝道,“认识你以来,你虽然外表瞧着凶悍,却的确没做过什么坏事。又何必这样看自己?你不是要跟我说说这酒的来历吗?”

    他对她深深望了几眼,方笑道,“好,跟你说说!”

    “那年,本侯十四岁。因为一些琐碎事,被外祖父大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奔出孟府,在街上游走。忽然,看见一众流里流气的少年堵着一个穿着锦衣的男童,命他将银钱交出来。本侯认得那几个少年是常在城北浪荡的痞子,经常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本侯那时候年纪虽不大,但天生个子就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又随当时还活着的大舅父练过武,便预备替天行道,教训教训那几个痞子。谁知待本侯将他们打跑,抢回了那男童的银钱时,突然涌出几名官兵,当先一个妇人,指着本侯问那男童道,‘孩子,是不是他欺负你?’本侯心想,本侯路见不平,这男童瞧着也十来岁了,该明白事理,会对本侯感恩戴德才是。谁知他一见那妇人,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嚷道,‘娘亲,他抢走了我的钱袋!’……本侯当时简直蒙了!什么叫好心没好报?什么叫忘恩负义倒打一耙?本侯就在那天全都见识到了。本侯一头一脸的伤那些人是没眼看怎么的?那些官兵竟然持着刀剑指向本侯!本侯当时就怒了!”

    他顿了顿,举起酒坛又喝了几大口。卫雁挑眉问道,“难道侯爷被他们带去衙门审问了?他们不认得您是孟阁老的外孙?”

    “认得什么?”赫连郡自嘲地笑了笑,“孟阁老,那是什么人?朝中颇有威望的重臣!皇上的外祖,太后的生父,三朝元老,门生遍天下!他岂会容本侯这个姓赫连的外族蛮人跟他扯上关系?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又岂会认本侯这个外孙?本侯当时在孟家,根本就是个透明人!不,若真是透明人也还罢了,连透明人都不如。透明人至少不会叫孟阁老一见就生气,透明人至少不会稍有不从就被骂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忽地撇唇一笑,似是十分不习惯对人诉说心事、在人前表露情绪。每当此时,那常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就会浮现在他嘴角,他挥了挥手,将酒坛递给她,继续道,“接着说那天的事……本侯当时一怒,那拳头就不大留情了。本侯也记不得了,究竟是五个还是六个官兵,个个儿叫本侯打得满地找牙!其中有个人,眼见他们这些孬种根本不是本侯对手,还不长眼地想甩飞刀偷袭本侯。本侯袖子一甩,那飞刀就原路飞了回去。料不到他已被本侯修理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本侯本是吓吓他嘛,他竟没躲开。那飞刀,就那么插进他的眼眶……”

    “啊!”卫雁惊呼一声,掩住了嘴。“他……他死了?”

    “是啊!他死了!”赫连郡笑道,“你觉不觉得本侯很凶残?是不是觉得本侯冷血?”(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当时年少

    (全本小说网,。)

    她凝神想了想,抬起脸来,问道,“侯爷,您那时还小。若换做现在,您还会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

    “自然不会。”没明白她的意思,他疑惑地望向她。

    只见她微微一笑,无比真挚地道,“他抛出飞刀,本就是想取侯爷性命。难道侯爷不躲不闪什么都不做,凭着他杀了侯爷,这才不算侯爷凶残冷血?凭什么没道理的人反而该被同情?就因为他不如侯爷强大?就凭着他弱,所以他做的就对?侯爷有本事,就是侯爷错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世道就变了。落地的秀才说自己怀才不遇,怪罪别人没有识人之明,却不见那些取得成就的读书人在背后比他多付出了多少努力;穷困潦倒之人就仇恨富人,说人家为富不仁,难道人家的产业就是凭空而来,不是自己努力赚得的?还有一些在官场或在某些领域一直无法升迁的人,怨恨他人陷害,怪罪上峰不肯提拔,却不反省自己是否能力不足!正如那被自己的飞刀杀死的官兵,他自己技不如人,背后下手,这种下作德行实在无法令人苟同,侯爷将飞刀甩回去,他自己无力躲避,难道怪得着侯爷?再说那男童,那妇人,毫无感恩之心,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好人,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可恶!在卫雁看来,侯爷没做错,侯爷叫他们自食恶果,简直大快人心!”

    她气呼呼地说完,抬起头来,蓦地撞入他深邃如海的眼眸之中。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流动,那双颜色比中原人稍浅的瞳仁隐隐泛着光彩……她读不懂他此刻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在这样直白的盯视之下,心中没来由地一撞,似漏跳了一拍……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轻笑道:“你倒与本侯投缘得很。寻常世家小姐,该是假惺惺地大惊小怪起来,指摘本侯是杀人凶手,连落败的可怜人都不肯放过吧?……只可惜,当时的孟阁老不似你这般想。他认为本侯体内的外族之血终于暴露了邪恶凶残的本性。接着就有人上门来闹,原来那个死掉的官兵是某个朝廷官员的侄子,挂在京兆尹府里当个闲散侍卫。此事一出,连朝中都惊动了,有人就上书弹劾孟阁老,说他凭着外戚身份,仗着太后娘娘的势,纵容他家中的外族野种行凶杀人,草菅人命、仗势欺人、目无法纪、为官不仁……”

    一个少年的过失,被强行放大数倍,变作了用于攻击孟家、阻止孟家壮大的武器。孟阁老他们当时,应是无比恼怒、焦头烂额的吧?可这个时候,又有谁在关注着那小小少年?谁想过他当时心中该有多么惊慌失措,该有多么内疚懊悔。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失手杀了人,难道他就能够夜夜安睡,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卫雁的眸中漫过一丝心疼,她伸出手,轻轻地贴近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你……当时该有多难过啊……我才不信,你能当作没事发生,我才不信你像他们说的那般冷血。他们用一个孩子做筏子来攻击政敌,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赫连郡只觉自己的手臂似乎发烫起来,他定住身子,艰难地扭过头,望着她水气弥漫的眸子……这回仍是他的错觉么?怎么觉得她似乎泛起了泪光呢?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眨眨眼,重新看过去,只见她垂下头,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肩膊处,柔柔地问道,“赫连郡,你心里很痛吧?我明白那种心殇,悔疚不已,恨不得让自己消失于世上……当年母亲过世,我一直以为是因她为我绣的那件春色百景图样的衣裙,才累得病逝了……你当时,定是与我一般的心境。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就像你一样……不是你的错……,他们欺负人在先,你不过出于自卫,你没做错!朝臣们攻击孟家,致使孟阁老渐渐远离朝堂的核心圈,也不是你的错!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会找来各种罪证用来攻击孟家。跟你,没有关系……”

    “赫连郡,不是你的错……”他喃喃重复这几个字。这句话,迟来了十八年!如果当年,有人肯对他这般说,也许,他的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酸涩和痛苦了吧?也许,他的性情,也不会变得那般矛盾和极端。

    藏于心底十数年之久的伤痛,忽地在这个初冬的枫林中,被一双纤细的手抚平。他始料未及。自己究竟何德何能,遇到这样一个剔透而纯粹的女子?

    她不是刻意逢迎。事实上,她似乎从来不懂逢迎。她从来不愿讨好他,奉承他,以求从他身上捞取更多好处。所以她的话语,比之护短的阿桑,和善于钻营的那些小人,更可信,更珍贵!心湖中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点涟漪,接着荡漾开去……

    赫连郡不知这种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有点甜,有点腻,有点醉人,又有点酸酸的隐隐的痛……

    对着这个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的小女人,他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稍有动作,就会惊了她去……

    一定是他喝醉了吧?这酒放了太多年,醇厚太过,太醉人,以致连向来有千杯之量的他,也变得晕乎乎、傻愣愣的?

    她垂着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吸着鼻子问道,“后来呢?孟阁老是因为这件事赶你走的吗?”

    他发愣许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思路,“嗯,总算被他找到了这个光明正大将我这个眼中钉赶走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目光,越过十数年的光阴,回到了那个午后。

    似乎仍能望见记忆中那个形象模糊的院落,孟阁老从朝中归来,在书房中与长子孟广川相谈许久。谋士们进进出出,各个垂头丧气。十四岁的少年跪在寒风里,固执地推开前来拉他离去的二舅父孟仁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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