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笑道:“什么脸色?当然是你一贯的温和笑脸。你是个实诚人儿,哪里给过人难堪?别在我面前逞强,你当我不知道?你把拔步象牙床都给她了,那样匆忙接进来的,你还细心吩咐人布置得那么好,可见你仁善!”
冯氏笑了:“嫂子您别夸我,我那可不是给她备的,我儿子的新房,难道我不费心?”
两人说了一会话,冯氏道:“嫂子您别见怪,玉钦后背上全是口子,穿不得上衣,伏在榻上养着呢。他脸皮儿薄,您且别去瞧他了。等他好了,让他给您请安磕头去。”
送走了何氏,冯氏转头回屋,见小丫头怯怯地立在角落里,心道“糟糕!不好”。
进屋一瞧,徐玉钦果然不在了。
小丫头哭丧着脸道:“二爷不叫奴婢惊动夫人!二爷叫锦墨扶着,从窗户逃出去了。”
冯氏气道:“没出息的东西!不知他老娘心疼着他,就知道惦记那个女人!”
卫雁已在房中住了四天。每天有人按时送来吃食,铺床叠被,给她打水洗漱,服侍得十分周到,却只不肯答她问话。(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七十九章郑紫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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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应允他的请求后,祖父虽无可奈何地默许,还吩咐人去把她接了来。可父亲跟母亲那关还没有过。父亲一心要让她“暴毙”,然后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给他。母亲虽心善,但毕竟爱子心切,自不愿意认她这个给他惹下无限麻烦的女子为儿媳。兄长徐玉钊的态度更是坚决,说她就算住了进来,也只能做个妾。毕竟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尚书府嫡女……
见他垂头丧气,卫雁心下明了,忙引开话题,问起她如今最关心的事,“徐郎,卫姜现在何处?还有我幼妹卫贞?可知她们被分去哪里?”
徐玉钦道:“我叫人留意着,据说,令幼妹跟卫夫人在一处,被送去了宫里的浣衣房。至于卫二小姐……”
“卫姜在何处?”卫雁急忙追问,情急之下,攀住他臂膀,触到他伤口,痛得他连连抽气。她连忙松开手,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二小姐被遣送去了汝南,分到汝南的庆王府为婢。至于其他人,皆已上路去往岭南了。雁妹,你别担心,一有机会,我就向皇上求情,将她们救出来!”
汝南……母亲的故乡。
她对汝南一直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如果舅舅还在,说不定还能看顾卫姜,就算不能让她获得自由,至少日子也能好过些。可惜……
想到舅舅,她就想到了扬州,秦府,秦姨娘怀着她的弟弟,不知去了何处。那是卫家的最后一点血脉!
卫雁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去伤春悲秋了,她得替卫家找回那唯一的子嗣!她得救回她的妹妹卫姜和卫贞!
徐玉钦被冯氏拘在自己的暖阁里,一连十来天,不准他走出去一步。这天他伏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乐府诗集》,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的表妹吴文茜走了进来,隔着纱橱问道:“二表哥,我能进来看你么?”
徐玉钦连忙起身,瞧瞧自己身上的袍子,觉着不妥,又将榻上放着的一件外袍披在肩上,才微笑道:“表妹请进。”
吴文茜走进去,见他站起身来,连忙说道:“表哥,你身上有伤,快躺着吧!”
“我也想!”他眨眨眼,自嘲道,“镇日这么伏着,都忘记脊背着床是什么滋味了!”
一句玩笑话,却叫吴文茜红了眼,扭过头去用帕子拭泪,心疼地道,“表哥还逞不逞强?三十个板子,那是寻常人能受的?宫里那些内侍,心理扭曲,用足了劲儿把人往死里打……表哥这是何苦?”
料不到自己竟惹得表妹哭了,徐玉钦连忙拱手道,“表妹别恼,愚兄已经大好了,你瞧,背上的伤早就不疼了。都是母亲关心太过,不肯放我出门,白白叫你替我担心。果真不疼了,莫哭。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表哥快别乱动了,要不,你就坐着吧?”
“好,表妹也坐。咦?怎么没人上茶?落英?碧玉?”
“表哥别叫人了,”吴文茜道,“镇国公府的大夫人来了,在世子夫人那边说话,姨母带着人也去那头了。小丫头们都在外头忙着呢,我叫自己的丫头去跟后厨的邱婆子问事儿去了,现在屋子里没人。表哥要喝茶,我给你倒!”
说着,她就起身,要给徐玉钦斟茶。
徐玉钦先一步将茶壶提在手里,“这可使不得,表妹来瞧我,已是我的荣幸,岂能让表妹服侍我?”
吴文茜红了脸,心道:“倒一杯茶算得了什么?若你不躲着我,我天天这样服侍你也心甘情愿……”
“表妹,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蓦然听闻这一句,她心里的旖旎之思登时荡然无存。他每次请她帮忙,都只为了一个人,——卫雁。
“卫小姐骤逢巨变,如今她举目无亲,我又这个样,能不能请表妹,替我多去看望、开解她?”果然,他心中所念,就只有一个卫雁!
吴文茜心中再不情愿,也只有点头应承。徐玉钦大喜,站起来一揖到地,“多谢表妹!幸亏有表妹你,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这么一动,牵引得背上的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他忍不住咧嘴抽气,脸上却满是欢喜。
吴文茜又心酸又心疼,忍不住上前虚扶着他手臂,“快别乱动!瞧瞧,头上都冒汗了,是不是撕裂了伤口?快坐下,我去叫人过来,给你看看……”
徐玉钦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别去,表妹!”
情急之下,忘了男女之别,一手将吴文茜一段洁白如玉的手腕紧紧握住,羞得吴文茜红霞满面。
“表妹,我不碍事,别叫人来,万一叫我母亲知道,又要拘住我不放!”
吴文茜“嗯”了一声,见自己的手腕仍在他手中,羞涩道,“表哥,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还不放开我?”
说完,她自己先后悔了。表哥向来守礼,对她客客气气,恭谨中透着一丝疏离。他好容易对自己亲热些,却被她说破,表哥受窘,以后岂不是更要避着她?
徐玉钦连忙松开手,又是深深一揖,“对不住,是我失礼,表妹勿罪。”
“二表哥……”吴文茜懊悔不已,“别总给我行礼,咱们是一家人啊……你快坐着吧。”
这时,听外头有人说话,吴文茜就走了出去,见是泾阳侯世子夫人梁茵娥来了,微笑道,“大表嫂,姨母在大伯母那边陪着镇国公府大夫人说话呢,您怎么没去?”
梁氏笑道:“正是才从那边过来,表妹在这正好,这是镇国公府的郑小姐,特来瞧你呢。”
吴文茜匆匆忙忙走出来,一时没瞧仔细,听梁氏这般说起,方才注意到,原来梁氏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女,打头一人,身穿石榴红褙子,大红遍地金窄袖中衣,下着霜白色结碧绿丝绦挑线裙子,正是镇国公府的独生嫡女郑紫歆。再后面几个,是徐玉钦的堂妹们。
郑紫歆将吴文茜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远来的那位吴小姐。”
梁氏道:“正是。表妹来京已有半年余,竟还未曾见过郑小姐这位名动京都的大才女!你们二人快亲近亲近。”
吴文茜笑道:“是我失礼,不曾拜会过郑小姐。”说着,向郑紫歆行了平礼。
郑紫歆只微微欠身,眼光略过她,朝里间瞧去。
吴文茜与徐玉钦是表亲,两人独处一室,原也没什么,但瞧在外人眼里,就十分不妥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八十章猖狂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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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道:“夫人这样拘着二爷也不是办法,他伤势总会痊愈,侯爷也不能总睡在姨娘们房里……”
冯氏深深一叹,“难道我不知道?你们侯爷不肯吐口儿,老爷子态度又模棱两可的,这个卫氏究竟是妻是妾,我也拿不准这个数儿。现只能顾着我自己这头,最重要不能再由着你们二爷乱来。”
“也难怪二爷眼里没旁人,奴婢上回送新衣裳过去,瞧见了那个卫小姐,戴朵白绢花,穿着缟素,简直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你知道什么?”冯氏听她夸赞卫雁,白了她一眼,“一个女子容颜太盛,并非福分,乃是祸根啊!”
落英吐了吐舌头,笑道:“夫人说得是……”
隔壁沁兰苑里,梁氏亦同泾阳侯世子徐玉钊说起今天的事,“……表妹对二弟有意,那郑小姐也瞧出来了,若非二弟坦坦荡荡,只怕连我也要疑心他俩有些首尾。……郑小姐来见我跟表妹是假,来见二弟是真。那双大眼睛,时刻粘在二弟身上,也不顾我们这些人有多尴尬。你是没瞧见,那郑小姐有多热烈大胆!”
徐玉钊失笑道:“二弟十分俊美么?倒未曾觉得。怎地这样招女孩子喜欢?”
梁氏懒懒地倚在床头,瞧着丫头们替徐玉钊脱靴除袜,笑道:“二弟最特别是没有旁的世家公子的那些臭脾气。又不寻花问柳、又不贪杯好乐,洁身自好、温和知礼。我听说,二弟在书院时,登楼题诗,楼下站满了倾慕他风采的女孩子。有那大胆的,还向他抛花枝。二弟郑重拾起花枝,吩咐从人收好,向众人团团一礼,目不斜视,昂首而去。引得那些少女顿足嗟叹,伤心不已。”
徐玉钊嗤声笑道:“果真么?别是郑泽明他们编排出来揶揄二弟的吧?”
梁氏白了他一眼:“别是你嫉妒二弟,才不肯信吧?难道表妹跟郑小姐的心思,你不知道?”
徐玉钊更衣毕,挥退了婢女,躺在梁氏身侧,叹道:“她们是什么心思,我不关心。我只担心二弟的心思!本想待他归来后,替他求娶吕家二小姐,这两人都爱诗词,又有世家情分,原是天作之合。哪里料得到半途杀出个卫氏!二弟也真糊涂!白白读了这么多年诗书,竟连进退有据也做不到。为着个女人,不单自己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惹恼皇上几乎断送自己前程。更把整个家族牵扯进来,叫祖父跟父亲好生头痛!”
梁氏道:“二弟真是痴人!你见过那卫氏么?果真如传言那般美貌?比吕芳菲跟郑紫歆都还漂亮?”
“也就是寻常颜色吧!”徐玉钊显对卫雁毫无好感。
“听说废太子曾向她提过亲?”
“唔,她跟宇文睿一向不清不楚,卫东康一心巴结着宇文睿,有什么做不出来?二弟为此不知受了多少侮辱。可那宇文睿恐怕也是玩玩,这回他逃出京城,也不见他带她同去。罢了罢了,不提这事。”徐玉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母亲掌着这么大的一个府邸,精力跟不上,你能帮就多帮帮她。叫人留心着那个卫氏,莫叫她翻起什么浪来,惹母亲生气。至于那个郑小姐,你也留心着,若真是个好的,我再向祖父提议,给二弟求娶为妻。”
梁氏道:“那卫氏怎么办?人已经在二弟的院子里住了半个多月,二弟总不能永远不回自己院子住,到时他俩算怎么回事?”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空有一张好皮囊,你觉得她能算什么?”
“那……二弟肯么?”梁氏并不认同丈夫的想法,毕竟徐玉钦是在皇上面前请求要娶卫氏过门的,忽然将妻作妾,以二弟的脾气,怎么会肯妥协?
“由不得他……”徐玉钊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梁氏替他盖好锦被,自己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卫雁的身世令她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再是泼天富贵、辅国权势,一朝大厦倾覆,所有繁华,皆成泡影,从前种种,了去无踪。自己今日犹为两湖总督之女,若有一日父兄也被皇上厌弃,丈夫会不会如二弟这般,拼死护住自己?
又过了十来天,徐玉钦的伤已全好了。皇帝宇文劲点名叫他入宫誊诏。
按照宇文劲口述的意思,他在金帛上写了一篇诏文,拿给宇文劲过目。宇文劲瞧了,见书法遒劲措辞温醇,不由暗叹:“怪道老六频频向朕推荐此人,倒不是那等轻浮骄躁一味只懂奉承之辈。只太年轻气盛,过不了美色一关……”
又想:“这江山迟早要交到他们小辈手里,老六愿意用他,随他们去吧。”
想到此,宇文劲面露微笑,向徐玉钦温和地道:“伤势可痊愈了?”
徐玉钦拜道:“劳皇上惦记,微臣无碍。谢皇上关心。”
宇文劲笑道:“伤势无碍,今晚的宫宴,你就按时来吧!”
徐玉钦躬身应了。
出宫之时,见一人一马,在禁宫内横冲直撞,马上之人身材魁梧,面带煞气,向他高声叫道:“小白脸,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