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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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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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明年少才高,被迫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对方全家又不停地吸他们家的血,他对肖氏自然喜欢不起来,与好友谈天说地也有意隐去这件事,大家便以为是肖家胡乱攀扯,又或者卖女求荣,倒没想到他真成了亲。待到了京城,安国侯看中了他,愿将嫡女许嫁。他虽知周氏样貌平平,性格不好,年纪大了都嫁不出去,却明白这是一条青云路,登天梯,便说他没有婚配。
  娶了周氏之后,被岳父大力提携的戴明青云直上,却在美色和子嗣上憋屈得很。忽听闻他离家的时候肖氏已经怀孕,生下的儿子还很聪明的时候,他一面厌弃着肖氏不懂事,一面又有些欣喜,犹豫再三,还是让父母帮自己养着,自己时不时写封家书回去,待到周氏生养了儿子,对之娇惯得很,他管束不得不说,儿子也显得颇为愚笨时,他就更添心事。
  世间之事,无论瞒得再怎么好,终有暴露的一日。周氏听闻自己上当受骗,勃然大怒,但她已与戴明做了七八年夫妻,育有一子不说,一颗芳心也全系在了这个英俊又很有本事的男人身上,便将一腔怒火挪到了肖氏那儿,假借“体谅夫婿”之名,让戴明将肖氏接了过来。戴明呢,见周氏都能知道这件事,也怕将来被人揪着小辫子,还不如就近看着肖氏,顺带还能教养聪明的大儿子,夫妻俩就编了一套“典妾”的说辞,原配发妻成了自甘下贱的外室,堂堂正正的嫡长子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庶子。
  肖氏落入掌中后,周氏对之百般揉搓,饿饭挨打都是寻常,种种酷刑实在不足为外人道。戴密与母亲相依为命七八载,对母亲感情极深,见肖氏被凌虐,有心寻父亲撑腰,结果除了寒心还是寒心。除了拼命读书外,他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打动一心只有功名利禄的父亲,将母亲接出来。
  戴明对发妻冷酷无情,对戴密这个聪明、沉稳、严谨,不苟言笑的儿子还是很喜欢的,见戴密文章一日好过一日,谈吐见解都极为不俗,便将他推荐给上峰邓疆,求得一个科举名额。周氏见状,嫉恨成狂,一个不小心,便将身体虚弱至极的肖氏给虐死了。
  戴密之所以头悬梁,锥刺股,无非是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如今母亲都没了,他还忍耐什么?闯入内院将周氏生生勒死,转身就去刑部自首,问他为何要杀周氏,他也只是说周氏苛待,并未提及这桩恩怨半分——一旦揭露真相,他的父亲戴明即便不被问罪,仕途也是保不住的。戴明纵有千般不是,待他这个儿子却还不错,又有生养之恩在,他不想拖父亲下水。
  至于林纲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戴密心中苦闷,又没什么朋友,林纲勉强算一个。当然了,这等内情,戴密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平素也很谨慎,不曾饮酒。但人总有借酒浇愁,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
  林纲家境虽然富裕,却也对抗不了戴家权势,更别说安国侯府,故他听了装作没听到,将此事深埋心底。江南叛乱的时候,他作为一家之主,对江南老宅的祖产、祠堂和家族陵园忧心不已,眼看着战事平定,他与好友戴密告罪了一声,惋惜没能看到他金榜题名,却还是带着忠心的奴仆去了江南,花了大半年时间,好容易将被战火糟蹋的祖宅修葺好,将流离失所的族人安顿妥当。回到京城,听见得竟是挚友一时激愤做下错事,为掩饰他那猪狗不如的父亲的罪行,得替他那蛇蝎心肠的继母偿命,尸体扔到乱葬岗被野狗乌鸦啃食,连块墓碑都没有的消息,悲从中来,才闹出“半夜鬼哭”的事情来。
  听沈淮将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祁润皱了皱眉:“鲁王……过犹不及啊!”他虽不怎么了解圣人,但从他自己得罪了鲁王和穆家却被圣人保着就能看出,圣人并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罔顾旁人性命的帝王。鲁王的手段凌厉归凌厉,就怕是太出挑了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裴熙破天荒没讥讽诸王,他望着秦琬,眼中写满不加掩饰的担心和忧愁,秦琬见状,神色柔和,笑容清浅,安抚之意表露无遗,裴熙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如此大案,满长安都知道了,圣人自不会被蒙在鼓里。这位九五至尊负手而立,无喜无悲,却硬生生让跟在一旁的匡敏憋出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圣人忽然叹道:“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三年啊!”原来,承儿已经离开人世这么久了。
  匡敏一听就知道,圣人这是想念齐王了。
  他打小就跟着圣人,也算看着圣人的诸多儿子长大的,自然记得齐王——那才是真正的龙章凤姿,仁厚君子,无论做什么都不偏不倚,让人如沐春风。匡敏曾不止一次地想,那些古代的圣贤君主,应当就是这样的做派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厌他,哪怕是生死大敌,对他也只有敬佩,生不出污蔑之心。
  一想到齐王,匡敏免不得又想起了梁王,与温润如玉的齐王相比,梁王骄傲得像个太阳,龙行虎步,矫健英挺,让人不自觉地挨过去,弯下腰,愿意做捧着他的星星,简直与当年的圣人一模一样。只可惜,圣人被废太子打压惯了,谦恭忍让,懂得低头,梁王殿下却太过骄傲,宁死都不肯服输。梁王妃也是个痴人,梁王说咱们的孩子不能低三下四给别人做奴才,她就真备好了毒酒匕首,听见梁王兵败,立刻带着孩子与梁王共赴黄泉。
  圣人微微侧身,见匡敏也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匡敏自知失态,刚要请罪,却被圣人阻止:“时至今日,也只有你敢陪我怀念望儿和承儿啦!”
  匡敏听了,感激涕零,却不敢真接这个大帽子,忙道:“代王殿下仁厚纯孝,友爱兄弟,从不忘二殿下坟茔。”也只有代王有这胆子,敢给兵变失败,已经被贬为庶人的梁王扫墓了。
  “是啊,恪儿——”想到长子,圣人不由长叹。
  长子仁厚不假,却不是个有担当的,耳根子又软得不像话,这万里江山要是交到他手上,不出几年就得群魔乱舞;四子赵王目光短浅,担不起大任;八子韩王性格冲动,颇有些唯我独尊,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是个暴君的好苗子;六子魏王太过冷情,办事认真归认真,手段却有些酷烈,生母还上不得台面;七子鲁王……原以为他有几分似望儿,却未想到他只学了个形,没学到神。
  想也知道,戴密之事,鲁王早就有所耳闻,却隐而不发。圣人并不讨厌这种做法,却不喜鲁王心狠——戴明停妻再娶,本就触犯法律,周氏将肖氏凌虐至死,以卑犯尊,又是一重。戴密为母报仇,又是嫡长子杀继母,无论哪个官员遇到这案子都是从轻发落的,绝不可能判死刑。
  戴密春日定罪,秋后问斩,足足半年的时间,鲁王随意找个机会都能将这件事捅出来,狠狠落魏王一个没脸。他却偏偏要将此案做成死案,绝案,让戴密这个大孝子的脑袋彻彻底底落地,尸骨都没半点留下了,才将此事翻出来。
  如此一来,魏王的“失察”之罪的确洗不掉,安国侯又亲近魏王,弄个“包庇之罪”也不是不可能,此举的确能狠狠打击到魏王的势力,抹黑他的名声,却让圣人不喜。忠、孝、友、悌,本就是所有人都注重的东西,鲁王能坐视戴密这位大孝子枉死,岂不证明他心中对“孝”没半分动容?这样的人若坐上皇位,谁敢保证他不会对兄弟动手,为坐稳帝位斩尽杀绝?圣人也是从腥风血雨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等事情素来没什么道理可讲,但人都是这样,自己为了保住位置杀了兄弟,却不乐意儿子自相残杀。何况他这些儿子里还有个一退再退,几乎将“我不抢皇位”写在脸上的代王在,圣人就更不乐意看到长子出事。但老七的手段如此狠辣,他若登临大宝,真会留下长兄的性命?若是老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殃及池鱼
  
  想到魏王的秉性,圣人又有些犹豫。他不喜魏王,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钟婕妤品行不堪,最重要的一点却在魏王本身——圣人嫌魏王面冷心硬,刻薄寡恩。
  圣人本就是堂皇大气的性子,他从不玩什么帝王心术,更不会刻意寻求臣子间势力的平衡,却得到无数贤臣良将的效忠,稳定了父祖打下的基业,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正因为圣人奉行得是皇者正道,对那些不大气的人就有些看不上眼,刻薄寡恩,说白了就是自卑的一种。倘若不自卑,又是皇子王孙的身份,手中漏一点就够别人活命,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锦绣江山的拥有者,若是不大气,专攻那些阴柔诡道,江山虽不至于摇摇欲坠,却会寒了人心。人心一寒,忠心也就淡了,办事自不会尽职到哪里去。滴水穿石,王朝的寿数一点点耗尽,擎天巨木倒塌,也不过一瞬的功夫。
  圣人冷眼看了魏王这么多年,只见魏王手段越发高明,并未见其心性宽和多少,才迟迟没把魏王从容易得罪人的刑部调到更肥的吏部、户部等地方去,又竭力栽培鲁王。如今见鲁王手段狠辣,看上去对人宽容体恤,实则狠辣不留情,心寒的同时,对魏王也有了几分倚重之心。
  刻薄寡恩再怎么后患无穷,到底是身后事,魏王颇有手段,不至于将大夏江山给败光。鲁王虽也不至于如此,但他上位的话,圣人实在不能保证自己其余几个儿子的性命。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必定”,作为一个父亲,会选哪个还用想么?
  再说了,魏王身边还站着一个苏锐,若魏王继承这万里河山,西域的安宁也算保住了。突厥的老一辈一旦死得七七八八,年轻一代与柔然没那么深的仇恨,指不定就停止内斗,统一战线,一道入侵中原了。若换做鲁王即位,西域难安,长安也得出乱子,但……不立钟婕妤为后,魏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可立这个女人为后,或者将魏王记在悦娘名下?只怕悦娘和祚儿在九泉之下会气得转身就走,再也不等他吧?
  想到娇妻爱子,圣人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周身透着的伤感和寥落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匡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过了多久,圣人忽然问:“沈伯清呢?又去代王府了?”
  匡敏服侍了圣人这么多年,对圣人还算了解几分,自然明白,圣人挺喜欢沈淮,觉得这小子聪明,懂分寸,识进退,又很会来事。当然了,最重要得当属沈淮与代王府走得很近,为代王鞍前马后的关系。如今问上一句,不像是要追究责任的样子,故匡敏乍着胆子,直说道:“沈将军与同僚换了休沐,今日不当值。”
  果然,圣人没半点恼怒的意思,淡淡道:“一定是去了恪儿府上,这小子,也够可怜的。”
  得您一句“可怜”,他就是再可怜,也不会可怜了啊!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沈淮歪打正着,堪堪号准了圣人的脉——圣人对长子愧疚得很,巴不得长子一扫忧愁,变得开朗,哪怕纨绔霸道也无所谓。偏偏代王被十年的流放吓破了胆,成天缩在府里看书下棋,除了上朝和去宗正寺,还有少的可怜,没办法推脱的宴会外,当真做到了哪都不去,谨慎得不像话,圣人看了,更加心酸。
  他当然明白代王为什么不出门,也知道代王就算出门也找不了谁交流——十年前与代王交好的人,要么卷入梁王谋逆案中,要么受了代王的诛连,要么闭门自守,佯作不认识代王。前两类未必还活在世上,后一种代王也不想沾。至于十年后还留在长安的这些勋贵,又是这等风口浪尖的时候,代王更不会去招惹。
  圣人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与臣子走得太近,唯独代王例外,他越见代王孤单,心中就越是酸楚,对沈淮通风报信,一心顾着代王的举动非但不以为忤,还觉得沈淮很上道,不像那等白眼狼,得了富贵就翻脸不认人。
  匡敏揣摩着圣人的心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代王殿下视沈将军若子侄,沈将军得了闲暇,十有八九*是往王府走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圣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长子前不久呈上来,禀告其第五子夭折的折子,又想到秦恪的嫡长子死得不明不白,嫡幼子生下来没两个时辰就死了。这样的孩子是没福的象征,连序齿也不能够,巴巴被庶子占去“第五子”名分的事情,情绪又低落起来。
  他有心庇护长子,但他……还能活多久呢?
  圣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明白,只要他坐在这张椅子上,就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得他欢心,求得荣华富贵。易牙烹子遗臭万年,归根究底,还是他谄媚太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为了讨好皇帝,杀死亲爹娘,牺牲亲儿女,出卖姻亲,背叛朋友……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礼义仁智信都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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