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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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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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秦恪索性直接将这句话给问了出来。
  裴熙果然没隐瞒,干脆利落地说:“阿翁说,若我继续呆在京城,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盖了麻袋,拖到小巷子里,狠狠地揍一顿。为了保住我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索性让我回洛阳。但这样回去,未免有落荒而逃之嫌,可巧彭泽县长一职空缺,我便调了过来。”
  他说话幽默风趣,秦琬忍不住笑了起来,秦恪则有些瞠目结舌:“你,你……这是……”
  裴熙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阿耶知道后,差点没打死我。”
  若是换个心眼小一点的人,此时定恨不得直接掐死裴熙——哪有当着苦主的面埋汰人家,潜台词是您老人家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沾的?偏偏秦恪认清了自身的处境,明白人情冷暖,反倒觉得裴熙虽有些骄狂,却不失率真,便道:“旭之多虑了,你这般出挑的郎君,谁见了都只有赞赏的份,怎会暗地里……”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盖你麻袋?”
  裴熙一听,大生知己之感:“正是,我不过就是参了几个太子宾客,东宫辅臣,阿翁和阿耶就吓得和什么似的,真是无趣。”
  秦恪本顺手端过茶水,打算喝一口,听见裴熙的话,差点没拿稳杯子:“你说你参了谁?”
  
  第二十二章 认可
  
  裴熙见秦恪反应如绝大部分人一样,惊慌、失措、认为他太过冒失,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刚打算敷衍一二,却见秦琬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好奇,心中就升起一丝兴味,回答道:“您是不知道,这些圣人千方百计搜罗来的‘贤德之人’,领得是辅佐储宫的差,做得是沽名钓誉的事。太子一有个不对,他们不是私下里劝谏,慢慢引导,而是上折子。那些折子,当真是一封比一封狠,骂人骂得畅快淋漓,也莫怪太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是那种散漫的,骄矜的,不将世事看在眼里的轻狂样子,却听得秦恪心惊肉跳:“旭之!”
  话音刚落,秦恪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冷静下来后,免不得讪讪地接了一句:“你也太冲动了些。”
  裴熙聪明绝伦,旁人的关切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看穿。秦恪的举动虽有些失礼,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来说,也略嫌冒失了些。但比起他那个上朝时就一脸铁青,回家后立刻对他动家法,还四处斡旋关系,唯恐家族因他的举动受牵连的父亲,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反倒更加纯粹。故他也收了几分懒洋洋的样子,神色更是柔和了不少:“我在御史台待得好好的,本犯不着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谁料太子宾客中有个是内人的亲戚,听见我是连圣人都公认的‘猴儿’,便仗着所谓的亲戚关系,义正言辞地教训我,盼着我改邪归正,自个儿的名声也能更进一层。这种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家伙,若不让他载个大大的跟头,莫不是要让他直接踩着我的脸去飞天?”
  秦恪一听,忍不住苦笑连连。
  他算是明白了,裴熙聪明归聪明,却实在是胆大包天。这小子之所以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家世得占很大一部分的功劳。罢了罢了,到底是少年人,冲动一些,可以理解。
  裴熙很清楚世人对他的普遍看法,故代王的反应他不怎么关注,反倒瞧了一眼秦琬。见她若有所思,不像不赞同,也不像不懂他方才说得是什么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觉得这趟心血来潮的彭泽之行倒是来对了,也不枉他先斩后奏,又挨了气急败坏的父亲一顿家法。
  见裴熙这副捅破了天还不当回事的样子,秦恪只觉头疼,心道有个这样的子侄,骄傲也骄傲,就是时不时会糟心得觉得自己铁定折寿十年。
  秦琬见父亲为难,便插话道:“阿娘身子不好,刘使君又要离开,裴使君,冒昧地问一句,我能不能向裴夫人借几个伶俐的丫鬟来服侍阿娘?”
  “抱歉。”裴熙摇了摇头,婉拒道,“旭之心有余,只可惜,力不足。”
  见秦琬有些没绷住,不大高兴,裴熙解释道:“内子贤良淑德,一听我要来彭泽,哭着喊着说要孝顺婆婆和太婆婆。我呢,素来懂得成人之美,就将她送回洛阳,做个温良恭谦的孙媳妇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愣是听不出一丝火气,偏偏所有人都能懂得他字里行间的讥讽之意。
  按道理说,此举称得上十分没有风度。毕竟在绝大部分的人眼里,家里怎么闹都是家里的事情,怎么能拿到外面去说,对外人非议自家人,还是自个儿妻子的长短呢?不到万不得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谁都不会拿用,哪里会像裴熙这样轻描淡写,浑然不放在心中?偏偏秦恪与裴熙的境遇有些相似,闻言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越发觉得像沈曼这样能与夫君同甘共苦的好女人太少,便为裴熙惋惜:“旭之三年后方及冠,本不必如此迫切。”拖两年再成亲,说不定就能挑到个更好的,省得与一个舍不下富贵,抛不下名声,明明自私自利,却还要装得自身贤良无比的女人同床共枕。
  大夏建国之初,民生凋敝,人口稀少,为鼓励生育,太祖规定男十五,女十三即可成婚。若男二十,女十八尚未婚配,则要告知官府,或说明缘由,或让官媒撮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安定,百姓富足,这一律令就免不得有所放宽。现如今,女子若未及笄便匆匆嫁出去,必会遭到旁人耻笑;男子弱冠之龄还未曾娶妻,也算不得多么稀奇。裴熙今年才十七,上头还有个嫡亲的兄长继承家业,实在没必要如此着急。
  谈到这个问题,裴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内子四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孩儿,已过继给了兄长。”
  秦恪听了,不由动容:“旭之高风亮节,实在令人佩服。”
  秦琬一开始还有些没闹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想到了缘由,忍不住用惊讶地眼光看着裴熙,不住点头,赞同起父亲的“高风亮节”一说。
  裴熙的兄长虽比他大六岁,却也是正值盛年,若非夫妻双方有一人身子有碍,无法生育,怎会这么年轻就忙着过继嗣子?要知道,从同胞兄弟那里过继来的嗣子,继承爵位时,爵位得降二等;若是上宛侯直接将爵位传给裴熙这个嫡次子,爵位只要降一等即可。这种情况下,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选择将爵位传给优秀的次子吧?至于填房的儿子?夏太祖本出身膏粱之姓,他的继母为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偌大家业,对前妻遗留下来的嫡长子捧杀不成,便狠下杀手,导致夏太祖辗转飘零,沦为布衣。有这么一位痛恨填房的开国皇帝在,大夏的填房和填房子女能讨得多少好?
  多少勋贵之家为了一个爵位,争得你死我活,亲生兄弟和仇人似的。裴熙倒好,爵位家产唾手可得,却早早成亲,儿子一生下来就过继给兄长,自个儿优哉游哉地跑到外地。若非他的妻子留恋富贵,不肯离去,生生将完美的局面留了块瑕疵。那位裴家的嫡长子,本该感谢自己的弟弟一辈子。
  洛阳裴氏,煊赫豪门,家资千万,素来豪奢。这样大的一份家业,裴熙却说扔就扔,说舍就舍,何等心胸,何等气度?在这样的举动面前,以“贤德”著称的太子宾客们算得了什么?无论是谁,想要教训于他,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无如此气魄,才能决定他们有没有这份资格。
  秦恪原先还觉得裴熙太过自负,锐气甚重,不懂收敛。如今一想,竟觉得他做得极对,神态更是温和了几分。
  秦琬盯着裴熙看了很久,心中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厉害。
  她虽没见过太子,更没见过圣人和穆皇后,但从秦恪与沈曼的言行举止中,已然知晓圣人在发妻嫡子的事情上有多么偏心。偏偏裴熙参那些太子宾客,顶多算语言攻击,甚至有吹毛求疵之嫌,若从“道理”的角度来讲,说这些人沽名钓誉,实际上是拿不出丝毫证据的。
  阿耶说过,读书最要紧得便是“尊师重道”。既然如此,那些太子宾客,东宫辅佐之所以敢上奏折参太子,还一次比一次骂得狠,肯定是因为他们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不好对他们动手,他们才这样肆无忌惮。更何况这些老师还是圣人选的,裴熙这么一参,圣人肯定不会高兴,太子哪怕心里高兴,面上也定是一副被落了面子,誓死保住恩师名誉的样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公然偏袒裴熙,落个对老师心怀怨怼的声名。
  阿耶还说过,圣人是不会错的,错得只能是底下办事的人。如此想来,若是裴熙一参,圣人就处罚那些人,岂不是证明圣人有错?所以啊,圣人肯定不会立刻罚这些人,反倒要安抚他们。如此一来,岂不就得罚裴熙?但瞧裴熙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挨了罚的,至少这顿罚,不会太重就对了。
  秦琬一直留神着两人谈话时的神情,知晓秦恪对裴熙参太子宾客的做法有点不以为然,大概是觉得若非他家族强势,断不可能全身而退。秦琬却记得父亲说过,洛阳裴氏虽是顶尖的世家豪门,却与大夏皇室的联系极为紧密,乃是皇帝手上极得用的一把刀。
  赵九郎想依靠阿耶升官发财,对如今无权无势的阿耶尚且极为恭敬,几番搏命,对自己这个小姑娘都十分恭谨,不错半分。圣人富有天下,生杀予夺,裴家之人理应更加谨慎小心才是,怎么会几次虎口拔牙都没事?
  想到父亲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一个皇长子的身份,就被牵连栽赃,流放到了这里,再看看神采飞扬的裴熙……秦琬的目光就有些游移不定。
  她素来崇拜秦恪,哪怕因沈曼的举动,七月的诉说,知晓自己的父亲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高大坚定,父母从前亦不恩爱。但在她心中,阿耶就是阿耶,自个儿的父亲是最好的,永远不可替代,至于裴熙……他在这方面比阿耶精明的多,裹儿就勉勉强强认可他,有机会和他一起玩吧!
  
  第二十三章 凑巧
  
  裴熙告辞之后,秦琬才嘟起嘴巴,不大高兴地说:“阿耶就顾着与裴旭之说话,不理裹儿了。”
  秦恪听了,不由失笑:“你这小醋坛子,真是……”
  这位皇长子殿下想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形容女儿此时行为,又不带丝毫便已的词,只得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蹲下来,盯着女儿的眼睛,温言道:“皇室的图书虽丰,洛阳裴氏的藏书却也是天下闻名的。裴熙博闻强识,不经意间便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有些典故和妙句的出处,我竟也不曾知晓,如若有幸,得他允许,借阅或背诵一二,岂不是一场美事?”
  秦琬也喜欢读书,听见父亲这样说,立刻忘了心中小小的不愉快,连连点头,拍掌道:“好主意!”
  秦恪笑着摸了摸秦琬的脑袋,有些惋惜地说:“洛阳裴氏的藏书虽多,却远远及不上颍川陆氏的天一楼,只可惜,颍川陆氏的规矩太大,天一楼鲜少对外人开放,更不会因皇权富贵而折腰。”
  秦琬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辩驳两句,秦恪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程方呢?让他去送大夫回县城,顺便抓些药来,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程方自不知秦恪和秦琬都在担心他的安全,他站在“回春坊”的门口,望着那块字迹有些斑驳的牌匾,眉头已拧成一个“川”字。
  回春坊是彭泽唯一的一座医馆,找大夫,抓药材,样样都离不了它。正因为如此,回春坊的一切,都只能用“贵”来形容——大夫的诊金贵,药材更贵。明明是医术平平的大夫,明明是不算珍贵的药材,只因处在了这缺医少药的地方,价格竟比京师还高上不少。
  在这里,老百姓手头上纵有几个余钱,也会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又或是买田置地,很少有一头疼脑热就去看病的道理。绝大部分的百姓生了病,都是选择硬抗,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去回春坊——若去了那儿,无论病好或者不好,基本上都会落个倾家荡产,无奈之下只得自卖为奴婢的下场。
  如此一来,在这座县城里,真正能看得起病的人少之又少,回春坊库存的药材储备也理所当然地不充足。这就导致今日,程方特特来回春坊,为那些受伤的兵士抓药,结果回春坊的掌柜告诉他,补血益气的药材还剩一些,处理外伤的药材,已经被人买空了,如何不让程方惊讶?
  回春坊的伙计收了程方十文钱的报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将事实这么一倾倒,让程方知道,将这些药材买空的人,并非一次性这么大的手笔。事实上,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购置不同的药材,本不算太引人注目。只可惜彭泽县买药的人本来就不多,药铺的掌柜记在心中,粗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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