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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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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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家。”
  听见卫拓的回答,秦琬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穆家?”她重复了一遍卫拓的答案,只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穆家人……也来祭奠穆皇后?”
  卫拓摇摇头,轻声道:“他们没资格入皇陵。算算日子,今日似乎是武成郡公的忌辰,武成郡公的嫡长子,现任的武成县公得了圣人恩典,每年都能在这时候来祭奠生父。”可见圣人对穆家的厚爱。
  秦琬“哦”了一声,问:“这位县公,如今是什么职位?”
  “左威卫将军。”
  左威卫,那就是南府十六卫的军官了。
  南府的官职比北衙多,用来恩赏的职位也特别多。虽然都是从三品,但北衙的将军,出去就是大都护,镇守一方。南府的将军却只能算个主管,更高的职位还经常被权臣兼领,倘若这位县公是凭自己的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秦琬只能佩服。但她心中清楚,南府的水很深,想混到这位置,有真本事不够,还得有人脉,有盛宠。
  穆家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声势,全仗两代帝王,尤其是圣人护持。纵知晓眼下已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谁不想将这样的富贵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如今的穆家,恰如代王府一般,圣人在位时人人趋奉,待新君登基……不过,自己也不能一厢情愿。穆家合作与否,还得旁敲侧击,这家显赫惯了,未必会因“同病相怜”四字就投向代王一脉,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五十五章 飞扬跋扈
  
  伴随着武成县公的卤薄越来越近,出于礼貌,秦恪示意卫士们停下,想与对方打个招呼。
  秦琬微微前倾身子,留神看穆家人的反应,卫拓亦下了马,恭恭敬敬地站着。虽说文武走不同的路数,但武成县公无论爵位还是官位都比他大,资历也比他老,必要的礼还是得行的。
  出人意料的,快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武成县公的卤薄有一瞬的停顿,却又缓缓地动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十余轻骑走在了前头。
  轻骑的正中间,有一名骑着极为神骏的黑色大马,身着紫袍的男子。只见他驾着骏马,隔着秦恪的卤薄,很是随意地说:“皇长子何时回的长安?我竟不知道。”
  此言一出,秦琬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穆家的人竟骄狂至此,面对已经恢复身份的阿耶,非但不下马行礼,还用这种“正常亲戚”的口吻说话,当真可笑!
  穆家再怎么尊荣显贵,那也是秦氏皇族的臣子,纵然在圣人面前,大家都是臣子,没什么不一样的。放到外面,也得讲究个君臣之分。皇亲国戚叫得响亮,但联姻帝室的家族,谁能做到真正的与皇室平等?再说了,若是穆皇后的兄长武成郡公端一两下长辈架子,勉强还能说得过去,至于他的嫡长子,武成县公?
  秦琬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位穆家的权贵,见此人精神矍铄,头发却有些花白,看上去约在五十许,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矜傲慢,不将世人放在眼里的味道,心中不由冷笑。
  正正经经的将军,从三品的大官,能穿紫袍,听上去是很了不起。但可别忘了,南府统共有十六卫,每卫都有两个将军,武成县公管得还不是最重要的左右卫,又或者是顶顶要经的左右骁卫和金吾卫,他不过就是个左威卫将军,负责得是皇城东面助铺,翊府之翊卫、外府羽林番上的分配权都要与另一人商讨,不能擅自决定。
  真论起兵权,武成县公连其父的一成都及不上,这还是有圣人照拂,穆家扶持的结果呢!就这么一个真才实学可能有,却绝对不算多的家伙,竟敢瞧不起自己的父亲?他算哪根葱,哪块蒜?
  哼,不知在太子面前,这个家伙敢不敢摆“表兄”的架子!
  若说秦琬之前存着与穆家合作,拉拢利用的心,就在这一刻,除不满之外,已无别的念头。
  武成郡公对秦恪轻慢至此,臣属家将的神色分毫未动,可见早对自家的特殊待遇习以为常。对这样的家族来说,哪怕他们的地位已到进退两难的尴尬地步,长久以来形成的自负却不会减少半分。巴巴地贴上去,只会让他们越发张狂,动辄不满和挑剔,怎么喂都喂不饱。与其如此,还不如敬而远之,省得引起圣人的猜疑。
  对于武成县公的轻慢,秦恪恼怒得紧,但他素来仁懦,不与人做口舌之争,更不擅长斥责别人。见武成县公举止轻佻,全无尊重之意,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指着对方“你你你”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卫拓见状,上前走了一步,朗声道:“卫拓见过县公。”
  武成县公早就看到卫拓,故意冷着他罢了,如今见卫拓自己撞上来,不由眯起眼睛,冷笑道:“怎么?卫承旨厌恶了皇城的繁华,想来皇陵长住久居了?”
  倘若说武成县公对秦恪只是轻慢的话,对卫拓,他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半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秦琬克制住澎湃的怒火,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语。她微微敛眸,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冰冷的眼神,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缓缓松开。
  穆家……呵,穆家。
  内侍少监张华见着官职不如他的卫拓,尚且眉开眼笑,处处妥帖。这位武成县公,当真……极有意思。就不知此人究竟是穆家出的一朵奇葩呢,还是偌大穆家的主子,个个都像他这样。
  卫拓不卑不亢,坦然道:“拓身负使命,今朝无法与县公把酒言欢,实在失敬。”
  见他泰然自若的模样,武成县公恨得牙痒痒,字里行间的恶意满得要溢出来,阴阳怪气地说:“不敢当,除了地里头躺着的人,谁能喝得上卫承旨请的酒?”说罢,竟纵马扬鞭,卷起一路尘土,张扬而去。
  被武成县公这般羞辱,卫拓的神情竟没变动半分,他仍是那副天塌不惊的模样,拂了拂衣袖,缓缓走到秦恪身边赔罪:“因拓之故,让殿下受惊,实乃拓的不是。”
  他将罪责往自己身上这么一揽,秦恪也好有个梯子下台,按道理说,秦恪只要“恍然大悟”,说两句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随意与人结怨,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话即可。谁料秦恪信以为真,关切地问:“是否有什么误会?需要孤帮忙分说么?”
  您未免也太……交浅言深了点吧?
  纵以卫拓的机敏,亦有一瞬的怔忪,没想到代王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穆家的人连皇长子都敢得罪,对张华也是看不上的,一桩桩事情,张华早在心中记很久了,闻言便想给秦恪和卫拓卖个好,连忙小声在秦恪耳边说:“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年来,中书舍人换得厉害,挪来变去,资格最老的那个便姓了穆。”
  中书省一贯的规矩,资格最老的中书舍人便是承旨,与圣人接触得最多,只要不沾到麻烦,将来的前途是看得见的远大。穆家人想方设法,好容易才将自己的人安插到这个位置,谁料卫拓一来……在一些汲汲于功名利禄的人眼中,碍着他们的前程比杀他们的父母还要让他们同心,也难怪武成县公看卫拓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毕竟,穆家的权势再怎么大,想让自家人占着中书承旨的位置也得大费周常,需得圣人点头。
  见秦恪的眼神已经变了,张华犹觉不够,便加了一句:“中书省的王侍郎,马上就要做七十大寿。”
  大夏律令,官员年过古稀便得致仕,也就是说,中书省实际意义上的最高长官之位,将会空出一个。
  穆家这些年来青黄不接——老一辈官衔极大,却泰半荣养,手无实权;中间这一辈多为庸才,既没手握一方兵权,也没执掌三省一台九寺五监的。至于年轻一辈,那就更不消说,纵有长辈铺路,也需自己慢慢往上爬才成。
  穆家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好容易才让自家人有成为中书侍郎的可能,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被卫拓横插一脚,心中多么痛恨自不消说。但这些小事,他这个老实本分,从不打探旁人**的内侍又怎么会知道呢?唯有众人皆知的事情,他才会“知道”,才能拿出来说啊!
  让你们眼睛长在头顶上,让你们瞧不起太监!洒家倒要看看,你们这样横行霸道,究竟张扬能到几时!
  秦恪不知张华避重就轻,专门挑对穆家不利的讲,他本就对卫拓感官甚好,不怎么喜欢穆家,如今一听,喜欢得更加喜欢,不喜欢得直接化作了厌恶——他正正经经的亲家,谯县公沈淮,除了一个爵位外什么实职也没有,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不光是沈淮,长安城中多少勋贵之家,能挑个顶用的男人出来就不错了,谁敢期望三省六部主官之权?再说了,卫拓是圣人挑选出来的,圣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朝廷姓秦,不姓穆,穆家人有什么资格阴阳怪气?难不成他们还想把持朝政,甚至改朝换代不成?
  越是回想着刚才的事情,秦恪心中就越是憋着一团火,不由喊道:“加快脚步,孤想快点见到二弟!”
  若不是为了穆皇后,不是为了太子,二弟永远会是那个骄傲张扬,英姿勃发的天之骄子,岂会落到孤坟无人祭扫的程度?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本事,不能帮二弟洗刷冤屈,唯有多给他些香火供奉,也算全了多年的兄弟情。
  秦恪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底,已认定了梁王的“冤屈”。
  他的心情变幻,秦琬最能体察,故一下肩舆,她便拉父亲站在一旁,小声问:“阿耶,二叔有后人活着么?”
  “傻孩子,当年……”想起当年的场景,秦恪心中一酸,摇了摇头,“二弟是个烈性子,早给他的儿女们准备好了匕首,他兵败被捕,来不及自尽。但在弟妹的带领下,他的儿女,全都……”说是阖家赐死,真正被杀的,也只有无法自尽的梁王一人而已。
  秦琬闻言,便露出几分惋惜之色,神情真挚又恳切:“二叔没有香火供奉,岂不可怜?若能给他过继个儿子,哪怕不成器,也比现在好啊!”
  秦恪以为女儿不懂律法,忙道:“这种话对阿耶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外传,你二叔,他,他不仅是庶人,也是罪人。”“唔,就和之前的我们一样么?”不知怎得,巨大的悲伤就袭上了秦恪的心头,他沉默许久,才轻轻道:“是啊,就和之前的我们……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 恩重如山
  
  秦琬何尝不知梁王十年前就被定为“逆贼”,此番太子谋逆,本是最好的翻案机会,偏偏因为圣人的私心,才让梁王错失良机?她之所以装作“不知”,便是怕穆家的不敬之举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后还会来无数回。与其顺着圣人的意,从今往后,代王府与穆家“友好往来”,让诸王急得嘴上冒泡,睡不着觉,还不如一开始就两看相厌的好。别到时候好处没捞到,自个儿天天被气得吐血,旁人不知情,光看两家面上和平,还以为秦恪占了多大便宜。
  秦恪见梁王埋骨之地唯有一个小小的土包,连墓碑都无人敢树,坟头长满杂草,十分荒凉,看守的人唯余一二老者,其余的青壮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心中本就难过得紧。再听秦琬这么一说,想到若无贤妻爱女,自己八成也是客死异乡,草草掩埋的命,神情越发悲凉。
  沈曼知他物伤其类,轻轻摇头,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家三口温情脉脉,不顾脏污地跪在坟前,一点一点地拔着坟头杂草的卫拓,神思却有些恍惚。
  “天底下竟有如此优秀的小郎君,老夫自负桃李天下,却白白蹉跎这么多年。你叫卫拓?你可愿拜我为师?”
  “封大哥,你不能这样不仗义,卫拓可是我先发现的!”
  “哈哈,孙老弟,谁让你下手慢呢?老夫非但要收他做徒弟,还要招他做孙女婿!”
  “可恶,你就仗着自己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伯平,若愚,谓之,长咸,你们怎么都不吱声了?”
  “抢不过……”
  “脸皮不够厚……”
  “名望不够大……”
  “呃,我的闺女……不够漂亮”
  “你们——你们几个,气煞我也!”
  “卫拓,咱们别理这个老小子,走,为师带你去见梁王殿下。”
  “我秦望自负三子个个出挑,如今一见才知,吾之三子,不及卫家一儿!”
  他自幼丧父,母亲柔弱,挑不起一家重担,只能卖田卖地,坐吃山空,掏着本来就不多的老本。等他略懂一些事后才知晓,自家虽顶着一个世家的名头,几代族人在大夏却无丝毫建树,已没落到除了祖宅和几亩祭田外什么都不剩的地步。哪怕是祖宅,除却主院落外,旁的院子因为缺少人手打理,已经颓败荒芜。不需跑到荒郊野岭,只需往那一钻,便有种渗人的阴凉,若非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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