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碎屑，“但你还是决定要告诉我？霍珩哥哥这个人讲话总是模棱两可的，如果他真的‘禁止’你这么做，当时的言辞应该非常严肃。邓秘，不害怕被炒鱿鱼吗？”
“在其位而谋其职，虽然秘书通常该装傻的时候要装傻，但我觉得这次不是那种情况。”邓秘显得十分紧张。
而就林悠悠对他的了解，他多年来忠心耿耿，确实也是第一次违逆霍珩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悠悠的好奇心甚至都盖过了之前听到“吕璇”这个名字的不悦之情。
于是短暂地思考了十几秒钟之后，林悠悠下了决定，她在有些忐忑不安的邓秘面前拍了一下手，“说吧，我不会告诉霍珩哥哥。”
邓秘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更轻松，他反而微微地苦笑了起来。“等您听完之后，就会明白为什么霍少不让我转告您，而我又为什么执意要说给您听了。”
林悠悠皱了皱眉，又拿了个马卡龙出来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听到什么让人火大的内容就先用甜食压一压怒气，“我准备好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就给我走人。”
这紧张的气氛硬是被林悠悠手里那个浅蓝色的马卡龙给打破了，邓秘无语地看了她半晌，脑子里最先浮现出来的还是“没心没肺”这四个字。他停顿了两秒钟才重新理顺已经跑偏的思绪，“……实际上，因为保密原则，吕璇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但我回去想了很久，也产生了自己的理解。霍少应该对这些话也有他的理解，这点我无权过问。”
林悠悠敷衍地点着头嗯嗯两声，按捺住了自己的急性子没催邓秘快点进入正题。
而邓秘还在尽心尽力地给后面的剧情做铺垫，生怕林悠悠一言不合就气地掀桌——要知道据吕璇讲述，那天林悠悠戳破她伪装的时候那场景可是火爆得很，就差把吕璇家电话桌子都给掀了。
“我一会儿把话说了之后，希望您能冷静地思考一下吕璇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咽了口口水，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一瞬，“事后您要是想推翻之前说过的话，我也早就做好了被开除的心理准备。”
林悠悠终于还是不耐烦地伸手敲了敲自己腕上的手表，示意邓秘时间正在飞逝。
邓秘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第一句话是，就算强迫自己视而不见许多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它们也始终是会和你扯上关系的，无论是逃避还是忽视都不会产生任何正面的作用。”
光是听这一句话，林悠悠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吕璇是个厉害角色，但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戳中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时，林悠悠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恼火。
她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就不应该有人能那么了解她，这是违反规则的。
“第二句是……”邓秘观察了一下林悠悠的表情，虽然已经背脊爬上一股凉意，但既然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半路退缩的道理，一鼓作气地就把后面的话给倒完了，“没有人能轻轻松松地当成救世主和世界中心。最后她还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安排出时间和您聊一聊。”
话一说完，心惊肉跳的邓秘就惊悚地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林悠悠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符合她平常作风的表情。
她冷笑了起来，边冷笑边把手中的马卡龙送到嘴边咬掉了一半，像是在嚼什么肉类似的咀嚼起来，看得邓秘一阵牙疼。
而林悠悠好不容靠着甜腻的法式甜品把心头的无名火压下去了之后，才挑眉看向邓秘，“来，邓秘，说说看……”
邓秘立刻疯狂摆手表示拒绝，“不了不了，我个人对这几句话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来当个传话筒而已。”
“坐下。”
林悠悠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神情让准备起身告辞的邓秘菊花一紧，又安静如鸡地坐了回去，叫苦不迭地反省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作为霍珩的首席秘书，他为什么要作死地违背霍珩的命令、自以为精忠报国地跑来给林悠悠说这些话？
这么高薪的一份工作，难道因为自作聪明就要丢了吗！
端坐在林悠悠对面的邓秘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连自己被开除之后要做什么工作都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了之后，才听见林悠悠像是思考完毕了似的开了口，“先说说你为什么觉得非告诉我不可吧。”
邓秘十分谨慎地抬头瞥了一眼林悠悠，又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大脑飞速运转着措辞，“呃……因为我觉得，您应该不喜欢霍少瞒着您这些？”
“他瞒着我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怎么以前从来没想到过在他背后给我通报？”林悠悠不领情地敲敲桌子，“邓秘，老实一点，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也就不会为难你。”
邓秘哭丧着脸心想你现在这不就正是在为难我吗？他心里当然是有另外一番考量的，而且这考量还挣扎了他这么长一段时间，可这些考虑……邓秘真不敢就这么在林悠悠面前直白地说出来，他怕被恼羞成怒的大小姐打死。
“你不说，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见到邓秘沉默不语，林悠悠也不急，她咬起第五个马卡龙来，有意地放大了咔嚓一口咬下去时候的声音。
小命被拿捏在林悠悠手里的邓秘下意识地跟着动了动手指，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因为我猜想，吕璇说的第一句话是和霍少有关的。”
林悠悠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为什么？”
“……您这几个月来，身边产生了很多的变化。”邓秘豁出去之后反而离奇地冷静了下来，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表情十万分地认真，“例如，您新交了不少的朋友，找了自力更生的工作，脾气产生了一些变化，可最重要的是……您不再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霍少的身上了。您不要误会，我实际上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林悠悠又唔了一声，盯着邓秘的表情对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这些变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就算小说里的“林悠悠”再怎么贴近自己，那也不是林悠悠本人，两人虽然有很多地方相似，总归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悠悠已经尽可能地让这些变化看起来更加合理，不过怪事多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难免的事情，更何况邓秘眼睛那么毒辣。
“虽然我不知道霍少为什么让我找了吕璇来接近您，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排斥心理医生的接近，但我能确定的是，吕璇的话并没有说错。是您一直在单方面地选择自欺欺人和视而不见，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眼看邓秘说着说着态度变得有些控诉，林悠悠有点不爽地眯起眼睛，“我自欺欺人？”
“重点是视而不见。”邓秘一下子撑直了身体紧盯着林悠悠的表情，“您明明知道霍少只要是对您说出口了的话，就从来没有会是骗人的——他这个人，最多只把话说一半，在您面前从来都不会说谎——可您却一次又一次地无视了对您袒露心意的他，这不是一种刻意的视而不见，还能是什么？”
被突然针对了一下的林悠悠嘲讽地哼笑起来，“他本人都还没跳出来说什么，你以什么身份来替他打抱不平？在其位谋其职的下属吗？”
她用邓秘先前的话巧妙地讽刺了他一下。
邓秘自知理亏——他在下了决定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性质，换一个刚一点的老板那肯定是当场开除他。而换了霍珩嘛……他可能得看看林悠悠怎么想再决定怎么处置邓秘。
但做都做了，自认为真汉子的邓秘也不会怂，他梗着脖子就和林悠悠杠上了，“所以我先前就说了，等我转述完，您自然就会知道为什么霍少禁止我告诉你这短短几句话。您二位的脑子都比我好用，想来应该更快反应过来吕璇这两句话里是什么意思，可霍少立刻就让我忘记这件事，这恰好说明了在他心里面，您的感受比他的感受来得重要吗？”
第105章
听完邓秘的慷慨陈词，林悠悠似笑非笑地捏了捏手指； 有点好笑； “我对霍珩来说……很重要； 那是当然的。”
再怎么样； 霍珩也不是一个会去骗别人感情的人。他既然说了喜欢现在的林悠悠； 并且明确地将她和原来的“林悠悠”区分开来； 那林悠悠不会低劣到去怀疑他表白的真实性。
霍珩是喜欢她的； 可那又怎么样？
和这个人在一起； 喜欢就能谈恋爱结婚一条龙了吗？
不可能的。
看看霍珩哪怕对于喜欢的人，也有着多么不会退让的底线吧。哪家的女孩子能受得了被男朋友几乎是二十四小时监视，所有行为被编成小册子送到对方桌上？交个朋友还没有半小时，他已经把朋友家里长短过去黑料给查的一清二楚；和朋友出去吃了顿饭，回家他就告诉你少吃凉的对胃不好；稍微生了个病……不对，这个例子放在这边是给霍珩加分了。
林悠悠在心里呸呸呸，心想霍珩要是不扭过来他这个控制欲强得爆棚的性子； 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谈恋爱。他的出发点确实是关心和爱护，可除了有特殊爱好的一部分女性； 林悠悠相信绝大多数人对着这样的男朋友大概是会感到窒息的。
这点以外，还有一条鸿沟是横在林悠悠和霍珩之间的； 那就是，林悠悠知道自己并不是“林悠悠”； 双重人格什么的也都是谎言。
退一万步来假设好了； 她也为霍珩动了心； 然后接受他； 一边开始谈恋爱，一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改造霍珩的坏习惯……可原先的“林悠悠”怎么办？她又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自己的壳子和存在都被人给顶替了？
哪怕顶替她的那个人成功地代替她和霍珩谈起了恋爱，想来她也不会觉得开心吧。
再加上林悠悠自己也是有想要在这个世界里实现的愿望的，她必须脱离邻家大小姐的身份，去成为胡佑……或者别的什么人也可以，总之不会冒名顶替别的人一辈子。
考虑到这一条，“和霍珩谈恋爱”就已经是个不可能的命题了。
深吸了口气后，林悠悠果断地将霍珩这个名字剔除出了自己的脑海，她懒洋洋地抬手朝邓秘挥了两下，“我会替你保密的，不管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台词，现在都不用再说了——回去吧，你留得再久，霍珩哥哥肯定会怀疑的。”
邓秘的慷慨激昂才刚起了个头就被林悠悠给扑灭了。他按着桌板，不上不下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林小姐，恕我直言。”
“不恕，不送。”林悠悠冷淡倨傲地打断了他，“你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邓秘。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如果说霍珩真的认为我很重要，他追求我，那么最后的决定权就在我手里，我才是能点头或者摇头的那个人，不是他本人，更不是你。”
邓秘磨了磨后槽牙，把贴在林悠悠脑门上“没心没肺”那个标签的字体又放大了一倍，起身告辞，“那我就回首府了，林小姐。多嘴问一句，需要把张慎从首府给您调过来吗？”
“不用。”林悠悠翘着腿想了想，“给他扣一个月工资吧，理由就是我生病的时候他居然不在附近待命。”
邓秘：“……行。”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张慎最近不泡妹子，大概也不缺这点奖金。
算是半个财迷的邓秘想想自己的资产，先前还有点想再和林悠悠争论一下的心思顿时就淡了下去——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事实上林悠悠和霍珩这两个聪明人根本不用他这个旁观者在旁边插什么嘴。
邓秘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在把吕璇的话汇报给了霍珩之后，霍珩短暂思考片刻便强硬地要求他不能用这件事去打扰林悠悠时，邓秘心里终归有点为自家老板鸣不平起来。
他跟在霍珩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小心翼翼过？这个男人从来不怕失去什么东西，就算抛弃某些唾手可得的，也不过是作为交换去获得另外一些更重要的。
哪怕是以前的林悠悠，乃至是亲朋好友，对霍珩来说也没有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一下轻重的。
这么多年来，邓秘所见唯一的例外就是如今的林悠悠了。她对霍珩来说像块烫手山芋，却是爱不释手的那种。霍珩不能放弃她，却也不能贸然出手激起她的反弹，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先是让她从澜城逃走了，在楼擎的干扰和搅混水之下，邓秘加班加点了一个礼拜才在霍珩的严密监督下找到了林悠悠的所在。
——可霍珩亲自跑了一趟海城，最终还没把林悠悠给带回来，这就完全出乎邓秘的预料。他还以为不论林悠悠怎么反抗，霍珩也还是会固执己见地将她押上飞机，可事实上，林悠悠稍稍撅起嘴说“你不是喜欢我吗？追求人不是这个法子的”，霍珩就轻而易举地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