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所有的内容他已经写完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况且时间不早了，要修改也已来不及。
管他满意不满意！
到了这个地步，陆烁心如止水，彻底沉静下来。
他仔细将试卷从前到后阅览一遍，见没有错别字，该避讳的地方也全都避讳了，字迹清晰，内容上环环相扣、结构合理！
……简直是完美。
好了不吹了！
总而言之，已经达到了陆烁写作最初的预想目的，他半分遗憾也没有了。
等检查完了，陆烁眼见前头的考生们也已陆陆续续写完检查完，一个个上前交卷了，他也不再耽搁，跟着一同交了卷。
惠崇帝和众官员仍在大殿中留守着，陆烁不敢抬头去看皇帝，亦不可左右张望，免得落了下乘，很快便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了大殿。
看着湛蓝的带着云斑的天空，陆烁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身旁的小太监目光惊异不定的看向自己时，陆烁才讪讪地恢复正常，迈着大步出了皇宫。
周茂已经等在宫外了，孙哲和袁文林却还没出来。
陆烁便也放下书箱，跟着周茂一同在外头守着。
见周茂面色不佳，陆烁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已成定局的事，便不要再多想了，如此，算是……”
接下来的安慰之语，陆烁却说不下去了！
该怎么说？
今日这一场殿试，分明是意有所指，专门针对着周良甫来的。
这样一来，周良甫算是史上留名了。
只不过，留的却不是清名，而是卖官鬻爵的恶名。
日后一旦提起甲戌年的殿试，后人们必要将周良甫拉出来议论一遍，周家百年声明，算是彻底因周良甫一人污掉了。
周茂乃是纯粹的古人！
在他心里，自然家族声名比个人前途还要重要，此情此景之下，任何安慰都是虚妄的。
反倒不如沉默。
两人相对沉默着，良久，直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宫门里走出来，陆烁眼睛一瞥还看到了袁文林孙哲的身影，周茂才在他的身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却如一声炸雷，惊的陆烁浑身一震。
“当初作出这种事时，他就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有因有果，只希望这回的选择上，他不要再想左了……”
这回的选择上！
陆烁惊疑不定的看向周茂。
“你是说……高卓会对太子下手？”
周茂闻言，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可我听说，圣上对轩德太子多有维护，况且按照眼下的架势看，圣上对轩德太子似乎根本没有追究之意，若是这个时候揭发，恐怕……恐怕不止你大伯一人，你大伯的家人、还有你们周家的族人都要跟着遭殃！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若是全都推到轩德太子手上，周良甫罪名减轻了，周家的清名也洗净了。
但这样一来，惠崇帝又岂会放过周家？
☆、第430章 瞎担心
一边，是传扬上百年的家族清名。
一边，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孰轻孰重，怎么选择，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极为的艰难。
这个道理，陆烁懂，周茂自然更加清楚。
所以他才在陆烁说完此话之后，又沉默了。
不过他面上果决，眼神中亦写满了坚定，陆烁瞬间明了他的态度，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今日试题是有关于周良甫的，周茂又是如何答的？不会直接把这想法说出去了吧！
一看陆烁的表情，周茂便意识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无奈的笑了笑。
“放心！”
周茂摇摇头，“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不管有没有太子，伯父总归是牵涉到其中的……呵，我怕是第一个在试卷中呵责长辈的贡士了！”
周茂话中颇有些自嘲之意，陆烁听了，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义灭亲！
这举动虽然为人赞颂，但真正大义灭亲之人，在大齐之前可是要入罪的，只因这一举动不符合儒家固有的规范。
况且，在统治者看来，君父君父，父同君的职责是一样的，只有大小之分罢了，若人大义灭亲，可灭父，谁知会不会萌生灭君的想法？
故而，统治者们纷纷认为此举有碍于社会稳定，纷纷设置刑罚禁止此举。
但到了大齐，太祖皇帝却将这一禁令废了，也因此周茂才得以大义灭亲而免于刑罚。
不过这样一来，侄子在殿试之中亲自列数伯父罪状，若是周茂成绩再好些，那可真就闹大了……
陆烁面上的担忧更多了些。
刚想继续去问周茂，但碍于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多，此地人多嘴杂，加之袁文林和孙哲也已经到了近前，只得住了口。
双方相互问候了一声，便在宫门口分别了。
回去的路上，陆烁还在想着周茂的事情，神色难免有些压抑和不愉。
见此袁文林和孙哲却是相差了，以为他是殿试时没考好。
孙哲说道：“我记得今日圣上在你身后看了多时，且听你旁边坐着的考生说，圣上对你似乎十分满意……你实在不必担心，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陆烁神情微微一愣，知道他是误会了，想了个别的理由，这才糊弄了过去。
待回了敬国公府，陆烁休整一番之后，想了想，便独自去了袁仲道的住处。
袁仲道尚未走！
来京师一趟并不容易，且袁仲道在京师旧友遍布，以往的同僚也有很多，来来往往的，总要一一拜会一遍。
况且，一个是外孙，一个是孙子。
虽说袁文林的会试成绩让他颇为不满意，但总归是亲孙子，若是不看着他俩通过了殿试，袁仲道也不放心。
因此，袁仲道便预备着在京师留到五月初五，待到看着孙女和外孙成亲过后，再跟着送亲队伍一同回魏州。
陆烁进去的时候，袁仲道正在翻着书看，他案边特摞着厚厚一摞，也不知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外祖父！”
陆烁喊了一句，施礼坐下。
“烁哥儿来了！”
袁仲道抬头看了陆烁一眼，面上带着笑意，就又低下头去翻阅手中的书籍，口中也啧啧称奇。
“没想到陆府还藏着如此多的古籍，哈哈哈哈好，不愧是百年世家，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说到古籍，陆烁笑了。
他们陆家的古籍确实是多，那慢慢一整个藏书阁的书，堆积着不知多少本书籍，每年广是晒书都成了一向工作量巨大的事情。
这也是先人习惯好，看到古籍便收藏了，这才形成了如此规模。
陆烁便笑着将那藏书阁的来历，里头的各色书籍，以及自己曾经看过的几本跟袁仲道分享了。
说了一会儿这个，见袁仲道翻阅完手中的书了，陆烁才将今日殿试的题目与袁仲道说了一遍。
袁仲道听着，手中拿茶盏的手就是一顿。
“……孙儿瞧着，圣上此举，似是专门为着周良甫来的！”
袁仲道思索良久，方才叹气道：“看来圣上是打定主意，让周良甫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了，他老人家之前说周府的那一番话，想来就是补偿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周良甫如何，陆烁并不关心。
他说道：“可看周师兄的意思，似乎是希望周良甫能够承认此事是太子主导，想要借此洗脱周家的污名，他……”
陆烁还没说完，袁仲道就直接摇头，不赞成道：“不可不可……此举完全是败笔，没有半点必要！圣上对周家的仁慈，全都建立在周良甫听话的份上，若周良甫临头反戈，怕是周家危矣！再者，大齐国力强盛，日后史书要如何写，还不是看当权者的偏好？你以为是想洗清就能洗清的吗？”
“这……”
陆烁无话可说。
确实是如此！
“你们两个啊，就不要瞎担心了！这事儿全看周良甫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周茂看重家族，周良甫亦是看重啊！要不然也不会拼了命要这么替太子卖命了，不过是想让周家跟陈家、蔡家一样发扬光大罢了……现今虎落平阳，但一点点蝇头小利尚且动摇不了他，且等着吧！”
说罢，袁仲道眼中亮光一闪，想到之前对高卓的一个猜测，心里笑了笑，不过并未对陆烁言明。
这个话题揭过祖孙两个又相对坐了一会儿，陆烁便直接回去了。
而就在此时，皇宫里头的某一处宫殿大门紧锁，里头不断有哗啦啦翻阅书卷的声音传来，是阅卷官们正在批改试卷。
此次的阅卷官，跟会试时的阅卷官一样，只不过也略有不同，删减掉了一些水平低的，增加了一些翰林学士，一共有二十八人。
其中，所有的阅卷官们在阅卷之前，都必须保证参加此次殿试的贡士里没有自己的亲疏、弟子等，如果有的话必须要提前言明，自动离开，否则便按照作弊论处，是要罢官论罪的。
自从今日殿试结束之后，这二十八为阅卷官们便全部被锁进了这座宫殿内，不到殿试成绩出来，不许处宫门半步。
☆、第431章 一惊一乍
阅卷官们忙碌着，一张紧挨着一张批阅。
时间很紧张，从殿试到出最终结果，总共也就三天的时间。
虽然他们有二十八个人，且试卷相比于会试而言大大减少，但耐不住批阅的步骤多啊！
所有的试卷，要在二十八名阅卷官之间轮流传阅，每个人都要将所有试卷看上一遍，看后字在卷子最上部写上各种记号。
记号共分为五等。
圈、尖、点、直、叉这五种符号，要写下各自的评语，另外还要在评语上盖上官印。
若是阅卷上出了纰漏，凭借评语和官印，自然可以找到是在那一处出问题的。
如此严格之下，阅卷官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打起精神一张接着一张快速评阅。
用了两天半的试卷，所有的试卷总算都批阅完毕了。
到了此时，阅卷官们总算功成身退无须多管了，可以直接休息，剩下的事自有礼部的人代劳。
礼部要按照先前的会试名次，先将第一等前十名，第二等，第三等也是就同进士一等各自归类。
待归类完毕，每一等按照画圈的个数进行排名。
画圈越多的，表示阅卷官们赞赏越多，是为佳卷，当放在前列。
如此，各等都排序完毕之后，如发现每等有特别突出的，总阅卷官要将这些挑拣出来，以备皇帝查用。
如此，等到了四月初九日，所有的试卷全都批改完毕，按照画圈数排列放好，密封成信，交到惠崇帝案头。
四月初十日，陆烁等人着宽衫、戴高巾，按照会试时放榜的成绩分成两列，早早的等候在太和殿外，等待着惠崇帝接见。
此时的太和殿内，惠崇帝正和大臣们议事，重点就在于宫殿外头列位新科进士的排名情况。
周雨安将诸位阅卷官推举出来的十分最优秀的卷子呈了上去。
陆烁和周茂的试卷赫然在列。
且会试时中了第二名的陆烁，此时他的试卷被放到了十张试卷中的第一位。
放在第一位的，通常就是阅卷官们认为最好的了！
惠崇帝翻开一看，之间上头圆圈密密麻麻，略略看了一眼，竟是慢慢的二十五个，只有三个点了尖，认为一般。
这个结果可是相当惊人的！
一下子有二十五个圈，这个结果可是相当惊人的。
惠崇帝眉头微微一挑，向下面的阅卷官处看了一眼，但见二十八名阅卷官各个站的笔直，目不斜视，不由轻轻一笑。
陆昀乃是能臣，惠崇帝对他颇为器重，听闻此次他儿子也在贡士之列，这才特意关注了些。
没料到到了诸位官员眼里，这就成为格外的优待了！
也罢，当时看到的时候，陆烁卷子写的并不差，今日且仔细看看，这陆昀的儿子，到底当不当的状元之才！
这样想着，惠崇帝便收了笑容，开始认真看向前十名的卷子。
下首的官员们见到惠崇帝接到试卷先是一笑，不由误会更深了！
看来惠崇帝果然是中意这个陆烁啊！
见到他的试卷放在第一位，竟然直接笑了起来。
众官员心思活络起来，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刚要定下主意，却见上头的惠崇帝，不知是翻到了哪一张卷子，竟然猛地一拍桌子，将书案上头的奏折之类全扔在了地上。
这是……
官员们全都惶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
群臣高呼。
“陛下息怒！”
众官员满面惶然，尤其是阅卷官们，见到惠崇帝如此反应，更是吓得发抖，唯恐试卷上出现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纰漏之处，惹了惠崇帝恼怒。
可是不应该啊，他们二十八人可都是仔细看过的，这里头并没有什么毛病啊！
众官员茫然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