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的中立派哪是那么好当的？
京师实在是个是非之地，留在翰林院，固然清贵、前途辉煌。
可是一来，相较于前途来说，他更加看重家人的安危。
二来，于他本人而言，志向从不只是奋斗于庙堂，辽阔的、精彩的地方才是他最终的追求。
与其困在京师里与同僚斗，与上司斗，倒不如多干些实事。
听了陆烁的话，身旁三人却是反应各异。
袁文林耸耸鼻子，说道：“烁哥儿，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哎呀——我虽然是你小舅子，可一来你们二人的婚事两家都赞同，二来你也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我心疼妹子，也心疼你啊……你实在不需要这么讨好我……”
说着，竟还摆了摆手，那眼神分明说着“算了吧”！
袁文林本身位列三甲，是没有资格参加庶吉士考试的，加之他本身就没想着继续考，而是等着吏部下了任职过来，即刻过去赴任。
这样一来，他就讲陆烁这番话当成了变相的“安慰”，以及对小舅子的“讨好”。
陆烁嘴角抽搐。
孙哲就更为直接了。
他直接拍住陆烁的肩膀，阴森森说道：“烁弟啊！你这样说话真的会被打的，我跟你讲……”
不拉不拉一通。
将庶吉士考试的艰辛说了出来。
陆烁欲哭无泪。
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啊！
虽然他知道孙哲也是调侃居多。
唯有周茂比较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周良甫的案子一出，周家人人自危，时如惊弓之鸟，虽然四皇子和太子还未开斗，但他们已经体会到了夺嫡的严酷性。
不过，虽然亲身经历了这些，周茂却十分乐观，对于陆烁的担忧也抱着反对态度。
“烁弟！防患于未然虽好，可机会稍纵即逝，若是这次放过去了，日后再想回头就没有退路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想清楚。留在翰林院，日后危险是一半一半，但你若是直接选择外放出去，不说你家里人同意不同意，单单你自己，日后若是人到中年了，到老年了，看到阁老们、宰辅们分光无两时，心里不会后悔吗？到时你又该如何？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确如他所言，庶吉士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这次放弃了，日后再想回头，就再也不能了！
☆、第438章 担子
听周茂如此一说，陆烁连连点头赞同。
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只不过，想起今早四所查回来的消息，陆烁却又犹豫了。
平芝……没想到竟然就是那日在旅店里遇到的人。
怎么会是他？
当初第一眼见到平芝时，陆烁就觉得，他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之前他能躲过四所的盘查，已经很惊人了。
现在又没声没息的在京师安定下来，且还能在晋王的地盘上，与白茶争风吃醋，斗得白茶大失颜面……
若他不是晋王的人，那他背后必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推手在帮着他，掩盖痕迹、掩盖真实……
平芝到底是谁？
帮着他进入京师的到底是谁？
四所查了许久，对于这些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让陆烁心惊了。
四所是什么地方？
京师大大小小的事情，可少有能瞒过四所的。
这个推手，实力非凡。
且他派来的平芝，竟然能够在太子和四皇子的眼皮子底下，混入到晋王开的南丰馆里，不动声色的掳走四皇子的心，可见其野心不小，志在夺嫡。
四皇子、太子，还有一个没露头的晋王，京师三足鼎立，本就十分的混乱，。
如今又添上了个看不见的黑手，能风平浪静才怪。
不过，目前形势尚未明朗，平芝背后到底是谁尚且不清楚，况且距离翰林院入职时间尚有一个月的时间，陆烁并不急，慢慢考虑就是了。
想到这里，陆烁也不再垂头丧气了，他看着眼前三人，略略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想了想便又问他们道：“你们呢？你们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我可不留在京师！”
袁文林率先答道。
“规矩太大，适应不来啊！况且，要我与磋磨性子侍候那些虚伪的上官，我可应付不来，倒不如外放到地方，山高……哼哼，既能做些实事，人也活得自在。”
这样说着，袁文林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远处莺红柳绿的外出的姑娘们，自以为潇洒的吹了声口哨。
陆烁三人听了，倒是没有半点奇怪的表情。
之前在桃山书院里，他们四人相处最久，袁文林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眼下袁文林还乐意留在官场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按照他们原先的预想，还以为袁文林会直接挂印而去呢！
孙哲笑了一会儿，也正了正神色，说道：“至于我嘛！自然是想要先成家后立业……”
一听“先成家后立业”几个字，袁文林立刻对孙哲挑了挑眉毛。
袁文林对罗小姐的心意，别人不知，他们几个至交好友却是都明白的。
“我说孙老弟！”
袁文林拍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你可得抓紧了啊！现在咱们同住在陆府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算是占了先机，更何况如今进士功名加身，又有烁弟这一层关系，啧啧啧……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你这儿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啊，这罗小姐年龄也不小了，你若是再耽误下去，怕是人家就真的要离府出闺了！”
袁文林本是开玩笑的，谁料到孙哲倒是真的烦恼起来。
陆烁一看便算是明白了。
孙哲对罗小姐倒真算得上是一片情深。
府中上上下下，别说丫鬟们了，便是罗氏袁氏，还有罗小姐的母亲薛大家，都对孙哲的人品深信不疑。
奈何罗小姐是个性情执拗的，不知是何缘故，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孙哲现在中了进士，她仍旧是一样的态度，弄得孙哲茫然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陆烁对他倒是挺同情的！
姻缘不易啊！
不过这个只能看个人缘法，旁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孙哲看着三人的反应，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娶到罗小姐，我是绝不会放弃的……不过，功名方面，庶吉士考试是一定要参加的，若是有幸通过了，我自然乐意留在京师，若是没通过，倒也没什么遗憾……天地辽阔，任我遨游，哪里不是呆呢？”
只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孙哲心里补上了一句。
不过想着这句话太酸，就也没好意思开口。
这话一出，陆烁和周茂连连点头，袁文林也笑道：“没想到你平日里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竟然也有这个觉悟！不错！不错！”
他拍着孙哲的肩膀笑了起来。
“周兄呢？”
孙哲说罢，开始顺着陆烁的意思问起周茂来。
“我？”
周茂指着自己反问一句，见孙哲点了点头，他目光看向远方，露出一丝坚定来。
见此，陆烁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复又转头看向周茂，等着他的回答。
周茂说道：“我啊！原本还想着游历山河，或是像先生一样隐居山野、教书为生……奈何……”
说到这里，周茂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迎着渐渐升起的太阳，负手而站，好似一尊雕像般。
陆烁垂下头，顿时明白了“奈何”后头要说的是什么。
奈何家逢巨变。
奈何一夕之间见识了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残酷性！
“我还是留在京师吧！目前这翰林院的官职，且好好做着，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且看日后吧！”
也算是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
陆烁想想就也明白了。
周家作为一个大家族，和其他大家一样，每一代总要选一个掌舵人。
周良甫作为长子，承担的便是这样一个职责，父死子继，相应的，周茂的堂兄作为周家的嫡长孙，原本也担任着跟周良甫一样的职责。
奈何周良甫做贼，犯下滔天大祸。
如今周良甫遭殃了不说，怕是周茂的堂兄也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亲父子，朝廷即便判他无罪，有这样一个父亲在，他日后怕是也难有作为了。
这担子自然也就落到周茂父子俩头上。
如此一来，周茂再也别想过什么闲云野鹤的生活，汲汲于功名，像周良甫一样努力往上爬，保证周家在朝中有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该做的。
这个道理虽残酷，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439章 巧合？
提到周家，几人也没什么继续游玩的兴致了。
后日一早，三司就要公开审理周良甫，是斩是杀，都在那一日出结果。
想到这些，再看周茂兴致怏怏的面庞，陆烁不由有些后悔，他实在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几人索性也不再耽误，便直接上马回府去了。
回到府上，陆烁还没进知园，清泉边直接在月洞门处等着了，一见陆烁回来，便直接报告说，白叔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一听这个，陆烁立马精神一振，跟袁文林孙哲两人匆匆打一声招呼，边直接辞别他们往澹梅轩去了。
四所的消息，尚算是秘密，即便陆烁跟两人是至交，不该透露的，他也绝不会透露。
澹梅轩外有仆从守着，陆烁才一走进里屋，果然便见到白叔带着四所的两名探子，已经等在书案前头了。
陆烁顾不得梳洗，直接就跨步到书案后头坐下，招呼白叔和两名探子也坐。
带几人推辞一番终于坐下之后，陆烁才问道：“怎么样，这趟可有什么发现，那个平芝到底什么来头？”
闻言，白叔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抱拳回道：“二爷，恕小的们无能，并没有查到平芝到底是何来头……”
陆烁眉头皱起来，面上沮丧，显得有些失望。
居然还是没查到……
不过他倒是很理解，毕竟之前四所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的事情，如今才不过几日，奢求这几个人查问清楚，明显是在为难人家了。
陆烁心里这样想着，谁料白叔接下来又是一句：“不过，虽然没查到平芝的来头，小的们却有一项更加重要的发现……”
白叔还是没说是什么，陆烁却觉得一阵大喘气。
“白叔啊！”
陆烁哭丧着脸。
“您下回说话，可别再说一半留一半了，得亏我年轻身体好，要不然这一喜一悲的，谁受得了啊！”
白叔本想卖个关子的，听陆烁这样一说，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转着太大，不由呵呵笑了两声，面上有些讪讪。
探子们站出来，开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平芝近几个月在南丰馆很活跃，不过南丰馆里的人倒没觉得这人有什么异样，实在是平芝手段高超，平日里十分的招摇，专门干抢客人的事情，南丰馆里的很多小倌对他都颇有意见，前些日子跟白茶的矛盾，更是让他一下子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不过，他这人说话口无遮拦，给人的感觉便是愚笨无脑，因此，很多人倒是不觉得他是有什么特别目的，只当他是不懂规矩的那一类人……毕竟，这南丰馆里的小倌们，一半是探子，一半是正常的小倌，平芝越是活跃不懂掩饰，越让人觉得他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不懂南丰馆背后的规矩……”
故意藏拙？
陆烁挑挑眉头。
这个平芝倒是有两把刷子。
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他这般表现，怕是谁都不会往别处想吧。
哪里会料到这个平芝背后竟另有其人呢？
探子继续说：
“小的们守了几日，发现平芝平日里不出门，但到了晚上，客人休息之后，便会背着人窜出南丰馆，往西街向南的一个小巷子里见一个人……”
“人？什么人？这个平芝果真是会功夫的吗？”
“不错！”
探子点点头。
“不仅会功夫，而且功夫还不错……他从南丰馆二楼窗户逃出来，竟然没有惊动一个南丰馆看守的人……”
闻言陆烁便是一惊。
居然所知，南丰馆守着的都是精锐。
毕竟，这里头情报庞杂，晋王十分的看重，当然要派重兵把守着。
这般情况下，这个平芝还能人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这功夫可真不是盖的。
他们之前倒是小瞧平芝了。
这时白叔回道：“他见的这个人，恰好就是那日咱们在旅馆里看到的，跟平芝同行的人。”
原来是他！
陆烁露出恍然之色来。
这两人原先便是一同来京师的，想来应该是同伙。
现在到了京师，他们却又分开在两地，说不得就是故意掩人耳目传递消息。
“你继续说！”
陆烁的神情绷紧，抬头示意探子道。
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