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瞧着面貌不怎么好，但是身体却格外的强壮，她这话一出，身旁其他几个女孩子立刻点着头表示附和。
陆烁昨日还没怎么注意，今日这一看，却看出些不同来。
这些女孩子，面貌各有千秋，却并不出众，唯独身子健壮这一点是共有的。
他转头看向陆巡，见他也是点点头，又联想到卢家的炼铁行业，那可是个需要体力的行业，里头多是鳏夫壮汉，莫非……
陆烁佯怒道：“还在狡辩，他们说了已跟你们父母商量妥当，你们……”
“大人，绝对不是！”
还是那个女孩子，瞧着倒是个急性子。
陆烁一脸怒容，却并不继续说，而是等着她往下说。
“大人，您说的那批贩子拉走了村里的许多姐妹，不过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不再来了，这俩人跟那些人分明不是一拨，这是在故意欺瞒您呢！”
这话一出，后头几个女孩子均是一脸的紧张之色，而跪在她身后的那个还拉了拉她的衣袖，似乎想要阻止她继续说。
谁知这女孩子是铁了心要豁出去了，转头对那女孩子道：“小桃，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瞒着什么？你姐姐不就是前年被拉走的吗？现在有青天大老爷给咱们做主，咱们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
陆烁听得两只耳朵都要竖起来了，见那个名叫小桃的女孩子低头思虑了一会儿，似乎是想通了，终于抿嘴抬起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不由得满心期待。
两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便把事情说了一通。
原来自五年前开始，镇上每隔半年都要来上一拨人，将镇子里适龄的女孩子挑走。
这些人也不说挑走这些女孩子做什么用，只是许以被拉走的女孩子家庭重金，如此，一来是受金钱诱惑，二来是被对方的势力威吓，加上还有镇上的小吏相互勾结，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子被拉走。
陆烁听完后，面上顿时一惊，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拉走女孩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什么特征？他们要把这些女孩子们拉到哪里去，你们可还记得？”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均摇摇头，道：“这些人来之前会先找好中人，挑选年龄、样貌、身子合适的人，等跟那家人说通说好了，才会在傍晚来一辆马车把这些女孩子们拉走……”
说完，见陆烁皱眉，就又补充一句道：“对了，不止是我们镇上，只要是临近齐山的几个村镇，都发生过此事，尤其是太平村，正正对着齐山出山口，那里的女孩子几乎……几乎已经绝迹了，旁的村听说他们村的事，也不敢将女孩儿再嫁过去。”
“你说齐山？”
陆烁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
“是。”叫小桃的点点头，说道：“太平村就在我们村南边一点，离齐山最近。”
陆烁只觉得心砰砰直跳，他看了陆巡一眼，好不容易止住心中的激动，便又问那些女孩子道：“那这些被抓的女孩子，有没有什么相同之处？”
下头的女孩子们对视一眼，相互讨论了一会儿，一个个脸都涨的通红，其中一个道：“有，他们来，都只要刚刚及笄的处子，所以每年他们来拉人之前，有一些疼爱女孩子的人家，都会提前把女孩子嫁出去，只要嫁出去了，就不会再担心会被他们拉走了……”
等让女孩子们退下了，陆烁还是觉得心情久久激荡。
“大人，如此一看，这事情就不止是拐卖女孩这么简单了，这些女孩子都生在齐山脚下，又都是刚成年的处子，想必那些拉走她们的人，必然有一些别样的目的。”
陆烁点点头，他猛然想起现代时候的巫。
巫这个东西，玄而又玄，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可与之相关的一些仪式，譬如用处子之血召唤神灵之类，陆烁却听过不少。
难不成这些被卖掉的女孩子，都是跟这个原因有关？
☆、第569章 放手
审问了这些女孩子之后，陆烁心里大概有了些头绪，接下来再进行审问便容易多了，午饭之前便将那两个人贩子以及绑来的十余个村民全都诈问了一遍。
虽然支支吾吾，但是最终都还是招了。
那两个人贩子确实只是投机者，齐山附近少女被拐一事断续发生了几年之后，旁的镇子上老百姓们虽知道的不多，那些大户们却多少有些耳闻。
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每半年拐卖一次、且都在齐山脚下，这事情便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传来传去，到最后竟成了这些女孩子都是身披祥瑞之人，如此一来就催生了他们这些投机的人贩子。
至于那些冷漠的旁观者，所知和那些女孩子们便差不多了，都是一样的说辞。
但到头来，还是没审问出抓人的到底是谁。
等人都走了，陆巡见陆烁低头看着案上的供词，皱着眉默然不语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问道：“大人预备着怎么做？继续审呢还是先到齐山附近走访？”
陆烁抬头看看外头的院子，闭了闭眼睛。
“陆叔，依我看，此事必定不止是拐卖女子那么简单，跟卢家所掌的铁矿必然脱不了干系。”
陆巡闻言，面上没什么诧异的神色，不过他口中却劝说道：“凡事讲究个证据，大人如今既是侯爷又是一地父母官，可不能这般随意猜测了。”
“我明白陆叔的忌讳，陆家近来虽炙手可热，却也招了过多红眼，加上四所也被收去，跟低调的卢家比起来，尚且有些底气不足。”
陆巡闻言没说话，不过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赞同。
陆烁不疾不徐道：“所以，我不准备继续查下去。”
“什么？”
陆巡十分诧异，万没想到陆烁会说出这话。
他的倔强和刚直，这些日子来陆巡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弄到了这样的大案子，他竟不准备查了？
这可不是陆烁平日里的作风啊！
陆烁却不管他面容如何，已经拿起笔铺开信纸，着手写起信来。
边写边说道：“殿下之前便嘱咐我好好注意卢家动向，此番出了这等事，自然该交给他知晓，由他安排人手处理，至于我这个县官……呵呵，几个村镇的女子被拐已是天大的案子，一旦破了，我这一任也可以点上一个优了。”
说罢便不再开口，开始专心写信。
陆巡狐疑的看看陆烁，在大堂内踱步一会儿，才缓缓点点头，道：“倒是老夫想差了，白活了这许多年，竟不如公子来的周到。”
若是深入往下查，必定会把卢家牵涉出来，陆烁虽然只是县官，却代表着陆家的立场，到时不免会让人以为陆家刻意针对卢家，惠崇帝对陆昀尚且还有些不放心，此时倒不好继续火上加油了。
“只是太子殿下那里，该如何推辞才好？”
毕竟太子老早便嘱咐了他，俨然一副将此事交给他办的立场，若是此时陆烁推拒，会不会惹怒到太子？
这也是他方才一直担忧的所在。
“这有何难？”
陆烁摇摇头，丝毫不以为意，在陆巡踱步的间歇便已将手中的信件写完，递到他手上。
陆巡迅速看了一遍，只见信上表明了他的猜测，又云他已经被卢家盯上，怕是不好行事，故而让太子再派一名官员来，与他配合着一明一暗，明着查探被拐之事，暗中深入到齐山中，摸清卢家的底细。
陆巡看罢，最后那一点子担心也消失了个干净，再没有旁的顾虑。
午时回到家中，大夫正给袁文懿例行请平安脉。
等大夫切完脉，收了东西回去，陆烁才敢上前打扰，问道：“大夫，不知我家娘子脉象如何，可有什么要特意注意的地方？”
老大夫看了看眼前这位初为人父的县太爷，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温和笑笑道：“无妨，如今已经确认是双胎了，夫人胎像很稳，并且进补适宜，只要接下来这两个月好好保养，必定能平安产子。”
陆烁听了，面上这才缓和，亲自送了老大夫出去，等再进到屋内，就见两名宫里来的老嬷嬷已经扶了袁文懿起来。
陆烁也不觉得奇怪，这两个嬷嬷自来了开始，便给袁文懿制定了严格的孕期计划，从每日吃什么、吃多少，到一天什么时候走动多少时辰，都是有定数的。
袁文懿自止了孕吐开始，饭量大增，肚子便吹了气一样鼓起来，其中自然有双胎的原因在，但她身上愈发丰腴也是事实。
吃的多了，又整日在房内休养，自然要胖了，两位老嬷嬷经验丰富，唯恐她补得太过生不出来，每日迫着她早晚走动小半个时辰，几个月下来，如今已然成了习惯。
陆烁从嬷嬷那接手过去，扶住她另外半边，慢慢往院子里走，沿着平旷的大道慢慢走。
等走累了，两人便停在亭子里休息，虽然到了春日，这里还是围了一层罗帐，置身在里面能够心肠妍丽的春景，却又不会觉得冷。
“表哥今日神色松了不少，是事情解决了吗？”
周遭仆从都退下了，袁文懿扶着肚子，在陆烁搀扶下坐到垫子上，眼见陆烁松快不少，不由笑着问一句。
“哪能这么快解决。”
陆烁笑着摇摇头，道：“不过有太子派来的人襄助，想来离解决也不远了。”
袁文懿知道了陆烁的打算之后，比陆巡还要惊讶，作为枕边人，她自然明白丈夫志向所在，不曾想他竟就这样放弃了。
陆烁便又把那说辞又说了一遍，末了摸摸袁文懿的肚子，道：“况且你生产在即，我怎么好这个时候去冒险，到时必然是要陪在你身边的。”
妻子这胎凶险，若是他到时候出什么意外，甚或是外人传出什么谣言，都有可能……
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袁文懿心头一涩，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信件已经发出，断断修改不了，她也只能将头依靠在他怀里，心里期盼着生产这关定要咬牙撑过去，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第570章 人来
陆烁回来这一趟事情并不隐秘，很快县城里的许多老百姓便都知道陆大人捉拿住人贩子的事。
俞家那管事当时虽觉得没问题，可事有万一，他不敢担责，便将此事秉明了家主，一日后，这消息跟随着例行的信件一同送往了兴元府，递到了卢二爷案上。
卢二爷看后摸摸胡子，许久摸不出头绪。
大公子已然知晓了此回的事，心里笑这陆烁小题大作，便对卢二爷道：“爹不必担心，那些事情早就抹平了痕迹，谅他也查不出来什么！”
“抹平？”
卢二爷冷冷笑了笑，“尚有那些村民在，这事情怎么能抹平？一人一张利口，便能叫咱们露出马脚。”
“这……”
大公子一惊，慌得擦擦汗，道：“要不……要不咱们派人把那些人全都……”
“住口！”
大公子尚未说完，卢二爷便厉声喝止住了他。
“这当口杀人，还是在陆烁的眼皮子底下，你是嫌咱们暴露的不彻底吗？”
大公子顿时呐呐不敢言，就听卢二爷继续问道：“信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自陆烁入了山南道，他的每一封递往京师的书信，都会被半路拦截下来，幸而陆烁特意留了心，弄了两手准备，这才没泄露出去什么，甚至他明面上的信件上还故意淆乱视听，以至于卢二爷从信件上探听到的消息，许多都是错误的。
而他前一阵子突然对陆烁放了心，也有这些信件的功劳。
“有，信上也提了此事。”
大公子提起这件事，眉头轻皱，“不过他信上却说是山南道矿地多，矿工一多，所以这些女子就被拐过去，去那窑里做那等低贱营生的，还一字一句跟信里人讨论起如何安置这些女子的事……”
什么营生自不必说，卢二爷听后反倒笑了。
没料陆烁竟是往这方面想的。
枉他担心了这么久！
那些少女被安置在府里，两个拐子被关押在牢里，至于那几个乡民，在仔细审问一番之后，已经被送回了原籍。
这些日子陆烁没有闲着，除了翻动卷宗查看这些年有关齐山的记载外，便让几个衙役们便装四处去打探，务必查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而四所的探子进京师三日后，太子派来的人便在一个深夜无声无息赶到了县衙。
陆烁趁夜在书房里接待了他们。
领头的是江尘，自太子进京师起便跟着他，是惠崇帝亲自赐下来的，原本是个暗卫，身手是有了，只是派他来查案……
陆烁上下打量他一眼，神色中带着些狐疑。
这江尘自然也察觉出陆烁对他能力的不信任，不过他惯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道：“殿下已然知晓这边的情况，对此非常重视，这次派小臣来也是为解决此事的。侯爷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不妨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