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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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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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踮起脚尖悄悄地爬上了楼梯,先是打开了安妮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单平整干净,约瑟夫紧张了起来,随后想到也许两个孩子会睡在一起,他立刻跑去了多洛雷斯的房间,这个房间也是空的。

    肯特家的男主人骤然紧张了起来,她们会在那儿?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开所有的房间,没有,没有孩子,他冲下楼,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客厅,餐厅和厨房里,没有,都没有,他摇晃博罗夫人,她没有一丝想要清醒过来的迹象,男人就像没了脑袋的蟑螂那样在房屋里面窜来窜去,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跑进厨房,打开了冰箱和立柜,在一无所获(他松了口气)之后,他又奔回了二层,打开了衣橱,检视浴缸,以及床底下。

    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约瑟夫。肯特的视线投向了室外,在看到游泳池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游泳池边有几道明亮的痕迹,那是反射着月光的水迹。

    约瑟夫喊着两个女孩的名字跳下了屋后的回廊,草地上湿漉漉的,他看不到水迹往哪个方向去了,最终还是一声小小的呜咽暴露了多洛雷斯的藏身之处。

    男人扑了过去,他收紧手臂,把小女孩死死地箍在自己的怀里,“感谢上帝,”他喊道:“感谢上帝!”

    由衷的庆幸让他一时间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除了怀里的小身躯什么都感觉不到,等他略微清醒一点了,想要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一点的时候,女儿的小手臂却颤抖着发力,她哭泣着,玩命似地揽住父亲的脖子。

    “没事儿了,亲爱的,”约瑟夫柔声道:“没事儿了,你安全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我看看你,多洛雷斯,”他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开点,用手指抚开她湿嗒嗒,粘在面孔和额头上的头发,心疼地发现孩子的面孔鼓了很大一块,硬邦邦的,发着烫:“该死,”小女孩的眼圈发暗,和面颊一样肿胀的厉害,他不知道是被打还是哭泣导致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我得先送你去医院,忍耐一下。”他把孩子抱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电话,他的手指停在“9”上面。

    一只肮脏的小手阻止了他。

    “别,”他听到自己的女儿哀求道:“别报警,求您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杀了安妮。”

    ***

    哗地一声,约瑟夫。肯特从水里冒了出来,他的肩膀上扛着软绵绵的安妮。肯特。

    他把她放在草地上,急切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倒不是说安妮还有希望救的回来,如果身体完好,只是溺水的话,这件事情也许还能以意外事故收尾,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安妮身上伤痕累累,她的面颊和脖子上有着几个新鲜的小凹坑,就连肯特先生,这种对刑侦毫无概念的常人也能看得出大小正符合一个孩子的手指。

    一九八九年,最高法院颁布法令,称判处十六岁的未成年人死刑与宪法不相抵触;在有死刑的三十七个州政府中,二十六个州规定可以判处十八岁以下的犯人死刑,新约克市正属于其中的一个州。约瑟夫记得最小的一个死刑犯年仅十二岁,他不希望自己十一岁的多洛雷斯去争取最小死刑犯的吉尼斯纪录名额,哪怕只是可能。

    即便不死,多洛雷斯的一辈子也已经毁了。

    他惊觉自己面前的一切正在飞快地清晰起来,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从水泥灰色转为淡紫白色。肯特先生看看手表,指针正指向五点十五分,很快这条街道上就会出现晨跑者。

    “多洛雷斯,我的小兔子,”他平静但快速地说道:“从现在起,你回到你的卧室里去,把自己洗干净,吃点巧克力,好好睡一觉。如果博罗夫人醒了,你也不要出来,什么也不要说。我很快就回来,看着钟,顶多一小时,好吗?”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女孩乱七八糟的面孔:“别担心,不会有警察,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我会解决的。”

    “相信爸爸。”他说。

    ***

    t型桥车弯进了一条不为很多人所知的小道,肯特先生在小道的末端停车,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大包裹。

    他在新约克市出生,成长,直到读大学,工作后才离开,他对这儿很熟悉,早在政府将这片区域划为州立海岸公园之前他就和附近的小男孩们在盐滩、潮沟、泥炭沼泽、沙坝和红树林里建立了无数的根据地,他知道这里充满了危险,在高大的围墙耸立起来之前,每年都有好几个孩子失踪在这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扛着包裹,熟门熟路地穿过木麻黄、湿地松、厚荚相思等乔木群落,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以黄绿色为底的灰绿色斑点植被,那是桐花树、秋茄和白骨壤组成的混合种群,白骨壤是种形状奇特的植物,在没有长出叶子之前,它的茎秆就像是插在灰色沙滩上的根根白骨,青春期的男孩用它的树皮胶来避孕,它的气根很发达,所以能在泥土很少的地方生存,沿着它气根伸展的方向,很容易就能找到沼泽。

    约瑟夫知道自己应该很疲倦了,但只要想起多洛雷斯,他就能精神奕奕,力大无穷。

    “没人能伤害你。”他嘀咕道。

    他找到了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沼泽,在一棵倾倒的粗壮树木下面,这棵厚荚相思最起码还要三年才会彻底腐烂,就算有人来踏青寻奇,也只会在树上走来走去,不会轻易掉进沼泽里。

    他打开包裹,扒开漂浮在水面上的植物和藻类,把安妮的身体推入沼泽。

    “愿你早日安息。”他说,一动不动地看着孔雀蓝的裙子逐渐被灰黑的污水吞没,直到最后一根蕾丝也消失了踪迹。

    肯特先生再度看了看手表,也许他还能早点回去,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

    沼泽不断地冒着泡儿,越来越密集,在数分钟之后,一个几乎有着婴儿头颅大小的气泡浮上水面,啪地一声裂开了,一只刚从蝌蚪转化为幼蟾的海蟾蜍吃惊地呱了一声,跳下树枝,钻进腐土里逃走了。

    一只惨白的小手从乌黑的水里伸了出来,随后是另一只。

    它们抓住了悬挂在沼泽上方的树枝。

    

Bendith(班迪斯) 第五十九章 孩子 尾声

    大史特莱夫从晨间的灰色雾气中走出来,他比约瑟夫。肯特更为敏捷轻盈,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乌青的沼泽,一霎不霎,两只手自然地垂着,右手里抓着一根劈裂的树枝。

    他绕过一蓬有毒的驴蹄草,踩着厚荚相思铺散在白骨壤中的树冠爬上树干,他在沼泽上方站定,低垂着眼睛……两只小手在他的脚下徘徊,泥沼里的仆仆声越来越清晰了,史特莱夫看着沾着苔藓的小指头摸上了自己的靴子,它们就像蛇类伸出的舌头那样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光滑的黑色皮革面,随即受到惊吓般地缩了回去。

    史特莱夫提起树枝,笔直地刺了下去。

    树枝在刺入五英寸不到的地方陡然停住,它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圆弧,唧唧作响,泥沼剧烈地翻腾了起来,沉闷的咆哮伴随着腥臭的水和植物、土壤四处飞溅,史特莱夫牢牢地抓住树枝,一动不动,他慢慢儿地用力,感觉着从树枝末端传来的力道——它越来越小了。

    明艳的红色从黑褐色的污泥里咕咕地冒出来。

    “要知道,就算是好莱坞,”史特莱夫对着沼泽说:“现在也不怎么时兴一遍遍的死而复生了。”

    ***

    对于博罗夫人来说,这个暑假真是糟糕极了。

    暑假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整个灾难的前兆。在此之前,博罗夫人从未想到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刚刚满了十岁的孩子会去诬陷她的老师,而且还是以那么可怕和下作的罪名——她可以说是满怀羞惭地恳求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对此保密……无论事实如何,这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丑闻,只要传出去了,就不免会给圣托马斯教会小学带来难以估测的打击与伤害——她原本是想在暑假开始之后的第二个星期给肯特夫人写一封信:有关于多洛雷斯。肯特的,简单点来说,就是学校定额已满,所以在九月份开始的新学期将无法保留多洛雷斯。肯特的学籍……这样在接下来的二个月里,肯特夫妇还能来得及为这个顽劣的小女孩找到一所愿意接纳她的公立学校。

    但还没等她动笔,学校的另一个负责人,亨博特先生就出了事,他在调查第二十七区的未成年人生活状态的时候失踪,随后离奇地出现在一个远在好几里外的停尸房里,几个粗心大意的实习生把处于假死状态的……哦,可怜的亨博特,据后来的验尸官说,他当时很有可能是清醒着的,只是无法证明自己还活着——总之那些毛躁的孩子把他割开之后才发现他还是活蹦乱跳的——为时已晚。警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试图联系亨博特的家人,却发现亨博特太太“据说”正在一个“风景美丽,氧气充足,有温泉、有游泳池的地方”进行封闭式减肥训练(也就是说,没有邮筒,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而亨博特的女儿失踪的比父亲还要早。作为亨博特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的博罗太太不得不担负起前两者的工作,她去认领尸体,做笔录,写信将这个噩耗转递给各个亲友……以及她的本分——向学校的董事会和教师家长协会的上级部门通报亨博特的死讯,暂时接手他未完成的工作,处理他的非私人事务……那一星期她忙得喘不过气,好几次都想直接爬进棺材里和亨博特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如果不是怕亨博特夫人误会,她也许真得这么干了。

    等到亨博特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博罗夫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享受一下悠闲的假期生活时,肯特家又出了事。

    虽然博罗夫人不喜欢多洛雷斯。肯特,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温柔,和善,满怀热情的老好人,而且她喜欢安妮。肯特,对肯特夫妇的印象也不错,所以说,她并不希望看到肯特家遇到些什么不可挽回的祸事……所以当她接到肯特夫人在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她立刻放下和交托了手上的其他工作,驱车赶到肯特家,为她看好整个家还有两个小女孩。博罗夫人衷心希望肯特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但事与愿违,那个婴儿没能活过二十四个小时,肯特夫人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她的思想中充满了悔恨、不安和忿怒,这种不良情绪及其由此产生的妄想症状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多洛雷斯和安妮。

    “所以说,您从那天以后就没再见过多洛雷斯和安妮?”史特莱夫柔声问道。

    “是的,”博罗夫人说:“那天真是混乱不堪,我把两个孩子领回肯特家,送进各自的卧室时都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她停顿了一下,没好意思告诉史特莱夫先生她在肯特家的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肯特先生回来了,我就回去了,”她叹了口气:“后来我接到肯特先生的电话,他把两个孩子送去伊利诺斯他姐姐开的农场里去了,他姐姐会代为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的,等玛丽出院了,玛丽也会去,最后他们可能会在哈盛顿特区团聚。”

    “也就是说,他们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博罗夫人说:“我会想念安妮。肯特的,至于多洛雷斯,我想我偶尔也会想她的,她曾经是个很好的小女孩儿,可我现在更多的是担心,据说伊利诺斯那里的学校纪律异常松弛,学生们随心所欲,老师得过且过,我怕她会在那儿变得更坏——如果可能,我是想要和她好好谈谈的。即便她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假如您是担心这个,”史特莱夫说:“我担保她今后不会再那样做了——我和她谈过一次,虽然时间不很长,但多洛雷斯很聪明,也许她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但她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东西了。”

    博罗夫人惊讶地挑起眉毛:“可那之后就是暑假了,您是在什么时候和她谈话的呢?”

    “一次极为偶然的相遇。”史特莱夫说:“就在亨博特先生遭遇不幸的那几天,我不是答应您代为完成亨博特先生的调查工作吗?在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正在社区篮球场和一群男孩子打球的多洛雷斯,我请她吃了冰淇淋,还有果汁——我想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您是个好老师。”博罗夫人赞叹道:“接下您的求职信是我此生做出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深感荣幸。”史特莱夫愉快地回应道:“同样地,我也认为投出那封求职信是我作出的最好的决定之一——我和撒沙都很喜欢这里。”

    他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去,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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