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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摽媚-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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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瑶道了谢,也不管旁的,先跑去山上找唐初楼。
    等上去后果见他在前面的一小片松林边上,在那松林边上立着两座坟茔。唐初楼只穿了件夹衣提着壶酒半跪半坐在坟茔前,也不知在做什么,停一停,又往坟前洒一泼酒。
    阿瑶奔过去叫道:“相爷!”
    唐初楼闻声转过头来,他微眯着眼逆光看她,目光竟有些迷惘,竟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好半晌才道:“阿瑶……”
    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可那眼神,阿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却觉他那眼光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你知道相爷叫她什么吗?”
    “相爷叫她阿瑶。”
    耳边突兀地冒出这么几句话。
    她缓步走过去,眼光转到坟茔前立着的墓碑上,然后她便看到了“商玉”两个字。
    “你该知道你的名字是打哪儿来的了?”
    阿瑶怔怔地想,那个人果真没有哄她。在他们眼里,唐初楼也好,秦放歌也罢,她一直不过是个替身。
    代替的便是这坟茔中的人……商玉。
    那传说中高洁如兰、片尘不染叫人可望不可即如仙子般站在云端的女子。
    而她若不是因相貌与商玉相似,便应是地上的泥才对。
    谁又会是真心待她?
    恐怕皇帝缠着她,也是这般原因。
    阿瑶由不住轻轻叹口气,转头看唐初楼时,便见他眼中微有怒意,倒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尴尬事。
    “你来做甚么?”他问,语气并不好,显是不愿意她出现在这里。
    阿瑶想及昨晚那番柔情,心里竟是一痛,面上却不为所动。毕竟这些事与唐连的生死安危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便也就拾整心绪,当做没事人般走到他面前,道:“我来找阿连,相爷,您知道阿连去哪儿了么?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他变成了冰,一碰就碎了。”
    唐初楼听她这样说,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将适才去远的思绪拉回来,安慰她道:“不过就是个梦,哪儿能当真?”
    “可我,还是担心……”阿瑶满目愁绪,“阿连他不见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
    唐初楼听她又提起唐连,胸中不觉又腾起怒气,板起脸道:“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相爷……阿连他是做了错事,但念在他对相爷忠心耿耿的份上……”阿瑶见他发怒,也知道不该再说下去,却还是想为唐连辩白几句,以期唐初楼能听进去一两句。
    只是唐初楼正在气头上,又如何能听进去,当即打断她道:“我叫你别说了!”
    阿瑶被他喝斥,一时也不敢造次,埋下头没再说话。
    唐初楼道:“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去吧!”
    阿瑶道声是,便欲转身离开,临走时又忍不住去看那两座坟茔,也不知怎地便站住脚,鬼使神差地问道:“听说我长得很像这位商玉姑娘,是么?”
    唐初楼眼中光芒闪了闪,道:“谁告诉你的,江天成么?”
    阿瑶答非所问:“她还有个小字,也叫阿瑶。”
    她今日一定是中邪了,明知道不该这样说,却管不住自己。原来人心都是不足的,起初的时候她确实未曾想过他会与她如何,只呆在他身边能为他端茶递水便觉满足。
    高高在上的唐相私底下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可怕,至少在阿瑶看来,他是温和的,虽不苟言笑,却很少对人发脾气。闲暇时他会逗那只养在廊上会说话的鹦鹉,有时也会望着她的身影发呆。那时她想不明白,而今终于是明白了,原来他望着她发呆时是在想着别人,那与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子……商玉。
    便连她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她,阿瑶,瑶字,不就是玉的别称么?
    她终究是逾距了,明知有些事不可求,却仍固执地奢望着他的真心,实在是不自量力。他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能配得起的?而她竟然在这里拈酸含醋,徒惹人笑话罢了。
    只是意料之外地,唐初楼竟没有发怒。他看着她,眼中微有诧异之色,怔了半晌,却忽笑了笑。
    阿瑶心里有些发毛,只觉他这样笑着倒比直接发怒更为可怕,她心里忽上忽下,但话既已说出口,想要收回已是不能,索性便把心里的疑惑都说出来:“不知我这名字可是沾了那位商玉姑娘的光?”
    这下唐初楼不笑了,皱起眉道:“别姑娘姑娘的叫,若论起辈分,她可是长你一辈的人。”连他也是长她一辈的人,他如此想着,不觉便有些晒然。她还很年轻,比他小了许多,若商玉还活着,也是三旬的人了,与青春年少的她相比,只怕也得甘居下风,叹岁月无情,红颜易老。
    “我……”阿瑶未想他竟如此说,一时红了脸,这么说倒是她想多了。
    唐初楼没理会她,擎起酒壶,又向墓前洒了些许,站起躬身拜了三下,道:“你也拜一拜吧!”
    阿瑶不知他是何意,但他既这么说了,说不得还是得上前拜祭拜祭,总不好跟作古的人计较,那样未免也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唐初楼等她拜完,才道:“她的小字不是阿瑶。”一面说一面从墓前走开,道,“陪我走一走!”
    阿瑶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心里因他这话还是好受了不少,一时有些羞愧,又有些难为情,倒觉自己理亏起来,便也就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野间缓缓往高处前行,都没有话,直到走至悬崖边,再无路可走,方始停下。
    山风猎猎,唐初楼临风立在崖边极目远眺,袍裾随风翩翩翻飞。
    阿瑶在后望住他,孺慕之情又起,却又担心他这样站着会不小心掉下去,由不住上前小心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唐初楼回头看看她,道:“冷么?”
    她只想着这里危险,忙点点头:“我们还是下去吧!”
    他也道:“这上面确是有些冷,怪道人都说高处不胜寒。”说着拔下酒壶上的塞子,咕咚饮下一大口,回头看见阿瑶,又将酒壶递与她,道,“喝一口,酒能驱寒。”
    阿瑶接过来,看着酒壶嘴,脸红了红,闭上眼也喝了一口。心里却想,他这般待她,是不是与待那位商玉前辈多少有些儿不同?
    酒入喉中,火辣辣直下肚腹,却真是不那么冷了。她咂咂嘴,想一想,便又喝一口。
    唐初楼倒笑起来,道:“这酒烈,别喝醉了。”
    阿瑶被他见笑,脸越发红起来,摸一摸脸道:“我只喝了两小口,不会醉的。”
    唐初楼见她这模样,心里倒颇喜欢,走过去将她拥在怀中抱了一阵方放开手,捏了捏她被冻红的鼻子,问道:“还冷么?”
    阿瑶摇头道:“不冷,相爷呢?”他穿这般少,不冷才怪。
    唐初楼将手递给她:“摸一摸。”
    阿瑶伸手去摸了摸,立时冷得一跳,道:“好冰。”
    唐初楼由不住又笑,见她要脱外面的斗篷给他,便道:“我穿了,那你怎么办?”
    “我里面的衣服厚。”
    “可你是女人,不然我穿着抱你。”唐初楼觉着自己今日真是一点也不正经了,居然也会打情骂俏。
    阿瑶似是愣了下,稍后却道:“也好。”说着便把那厚绒的斗篷脱下来递给他。
    唐初楼果然接过去披在身上,随后将阿瑶拉过去,把她整个儿包在了斗篷里面。他把脸贴在她鬓边,柔声道:“阿瑶,我待你一直不好,你记恨我么?”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真话:“我想恨你,可总也恨不起来。”
    唐初楼半晌无言,心头一时滋味难辨,好一会才又道:“旁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其实并未有把你当成是她。”
    阿瑶偎在他怀中,竟被这句话弄酸了眼,半晌方道:“那位商玉前辈,她……到底是怎样的?”
    唐初楼轻抚着她乌油油的头发,略恍了回神,才轻轻道:“她是我初入朝中时,授业恩师商相的女儿。”
    阿瑶静静听着,他却又半晌不出声,于是她由不住又问:“她……很美么?”
    唐初楼闷笑一声:“是啊,同你一般儿美貌。”
    阿瑶因他这句话,又变得有些心绪低落,一时也没什么心思再问下去,低头默然无语。
    “不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唐初楼微觉奇怪,“怎么却又不问了?”
    阿瑶“哦”了一声,抬起头瞧见他眼中促狭的笑意,脸上顿如火烧,扭捏了片刻,终于还是问:“相爷同她是怎样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毕。
    又修改了一遍,希望与之前相比能好一点,更高的要求恐怕是暂时达不到了,有时候脑子里想的和手上表达出来的总是不一致,笔力有限哪~

☆、第50章 恨相逢(1)

“怎样认识的……”唐初楼重复着她的问话;目光望出去;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
    他同商玉是怎样认识的呢?唐初楼回想着;一晃十多年过去,那些过往已不十分清晰;但与商玉初见面时的情景他却仍是记得。那是他高中榜眼的那一年,因是文采出众,甚得主考商相青眼相看。他感念商相知遇之恩,初初入朝;也需有所依傍在京中站稳脚跟,自是心甘情愿拜入他门下;成为他众多门生中的一员。
    与商玉相识;便是在那时候。
    初去商府拜谒,便遇上秦放歌。哦不,那时他还是商放,只有十五六岁,正是让人头疼的年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对他百般刁难,还是徐云风出面替他解的围。商玉便随在徐云风之后,清雅如画。他还记得那一日她穿着藕荷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银狐皮的披风,静静站在那里,一双妙目满含关切盈盈朝他看过来,皎若天上明月。
    他从此便将那双眼放在了心上,商玉待他也与别不同。
    商玉有倾城之貌,温婉聪颖,才华出众,与他可算是投契。可惜终究无缘,她到底还是嫁了师兄徐云风。
    商天佑虽是爱才,门第观念却根深蒂固,到底不愿女儿嫁与他这寒门出生的子弟。徐云风家世显赫,人才也出众,并不输他多少,两相对比,他自要选那最好的做女婿。而他也非痴情种子,为了前程,最终还是认命,听从恩师的安排,与商玉断绝了往来。
    如今想来竟彷如隔世。
    商相事发前,其实她与徐云风都来找过他,他们都以为一切是由他在幕后操纵,他们都把他想得太高,却不知商家之所以遭逢那么大的劫难,其实完全是出于先皇的意思。
    戚怀义、高安士,还有他,都不过是促成此事的一颗棋而已。
    就如同当今的皇帝一般,位高者总是会忌惮功高盖主的臣子。十多年前的商相把持朝政,专横擅权只在他之上,着实招人嫉恨。先皇羸弱,虽是事事由他所为,终究心里不满,为替下一任君王扫清障碍,自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除掉商相。他倚重皇亲戚家,右相高安士,后来又选中了他。所以商相才会死。而他如今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钉,是必除而后快。
    唐初楼本只想捡些无关紧要的轻描淡写与阿瑶说说,却未料不知不觉便说了这许多,许是连日来的奔波与挫折在心头积压已久需要纾解,许是此情此景适合回忆过往,又许是她静静聆听的姿态激发了他诉说的欲/望,等他回过神意识到时自己说多了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
    但话既已出口,却也没什么可值得后悔,何况这些事就算他不说,自也会有别人告知她。
    至于站在何种立场,那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无奈叹口气,道:“怎么就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你该是听烦了吧?”
    阿瑶摇摇头,将脸贴在他胸膛上,道:“商相原是这般死的,他们都冤枉相爷您了。”
    唐初楼道:“却也不冤,当时我什么都知道,却没说与他知道。若能及早提醒他……也不至于……”但那个时候商相正对他恨之入骨,又如何听得进去他的话,就算听进去,却也是晚了。先皇那时立定决心要除商天佑,势在必行,根本就没有任何和缓的余地。或者,更早一点,劝动他放弃继续耕苗新法,然后告老还乡。
    可那时候的商相正处在权利的巅峰,又岂会轻言放弃?
    就如同不久之前的他。
    阿瑶默默听他说完,眼见他神情落寞,不由恻然,想劝他一劝,又不知该说什么。朝堂上事并不是她一介女子能懂的,只听着便觉累,何况他还置身其中。她心里隐隐生疼,不由伸手去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想就此将他满怀的愁绪赶走:“相爷,您那时也没有法子……”
    唐初楼微勾下头按住阿瑶搁在他眉心上的手,叹道:“我那时一直想,有朝一日若我能到商相的位置,绝不会重蹈他的覆辙。只是,人到了权利的巅峰,总难免会忘乎所以,我以为我会例外,却还是……终还是抗拒不得,做了个与商相一般,擅权自重、骄横跋扈的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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